29、二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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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木炭拿到了吗？」
约定的时间，夏致和赵芃学长在学校的公交车站前见面。赵芃穿着一身绿色的冲锋衣，再加上黄色的眼镜和稍稍打理过的头发，任谁看了都有一种在等女朋友去约会的高中男生。
夏致并没有穿特别的衣服，因为他害怕如果提出特别的衣服要求会引起母亲的注意。一般来说夏致基本不会打理自己的衣服，新购置的衣服都由母亲来负责，换季的时候也由母亲来更换衣柜里的次序。夏致只是每天拿出排列在最上面的衣服而已，只有在特别的场合下，才会和父母提出要求穿哪件衣服。
「嗯。」
夏致回忆起半小时之前的事情，发现自己还真是够呛，差点就因为自己的失误而没有拿到木炭。
不过，其实只是那家火锅店的店员在刁难夏致而已，在搭话之后并没有立刻答应夏致的请求。
在夏致觉得已经无望之后，那位店员才玩笑般的从箱子里掏出了三袋木炭扔给了夏致，甚至连钱也没有向夏致收取。
「那么，就可以出发里了。」
赵芃笑了笑，夏致感到一阵安心，之前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松懈了下来之后便有些犯困了。
赵芃似乎发现了这一点，拍了拍夏致的肩膀。
「在到达目的地之前不能睡着哦，不然的话到时候睡不着可就糟糕了。」
「哦！」
夏致觉得赵芃说的有道理，于是便强打起了精神。大约等了十分钟左右，一辆老式的公交车缓缓驶来，赵芃和夏致先后上了车。
因为这一趟车本来就是通勤路线，在周末的非早晚高峰几乎没有什么人乘坐，再加上大家更喜欢乘坐新式的电力公交，因而整个车上除了夏致和赵芃就只有一个人而已。
「lucky~」
赵芃愉悦的挑选了一个靠后部的位置，夏致则坐在了他对面的反座上。
「诶，坐我旁边不就好了，反座的话不会晕车嘛？」
「啊，还好。」夏致说，「因为想要看看景色。」
如果坐在学长旁边的话，就不能挨着窗户了，也不能直接看到学长了，那让夏致感到有些不安。
原本夏致就是一个非常胆小的家伙，无论是面对陌生人，还是面对陌生的事情，夏致都会紧张到无法入睡。虽然这一次是终于可以像这样的自己告别的事情，但是毕竟是第一次做这种大胆的尝试，所以依然让夏致感到有许多不自在，然而赵芃在身边却让夏致感觉好受了许多。
但是这样一来，在外人看来，大概会误以为夏致和赵芃是年轻的同性情侣之类的。
不过，赵芃并不在意，一路上他主动挑起话题，两人又聊了聊最近自己看过的电影和小说。夏致并没有看过，因此只是在一旁附和着。而且他也知道，学长并非真的对这个话题感兴趣。
他甚至觉得这正是学长也在紧着的表现，有时候将真正的自己藏在面具后面的话，真正的自我也能得到片刻安宁。就像是躲在被子里便可以防御恐怖片中的怪异乱神一样。
他们二人的目的地是赵芃家在浅川市市郊区的一所空屋，那个住所因为地方有些偏远的缘故无法出租出去。赵芃虽然临近高考，但是因为父母长期出差的缘故的，不需要与家里报备失踪一个周末也完全没问题。
这就意味着最先发现两人失踪的会是夏致的父母，那个时候夏致一定会想到先要联络赵芃——因为夏致的母亲一定要留下赵芃的手机号不可——等到发现赵芃也人间蒸发的时候。寻找的路径大约是联系学校的老师，然后联系赵芃的父母……夏致甚至可以想象的出他们焦急的样子。
如果可能的话，夏致并不想因为自己的死为别人带来麻烦。在这一点上，赵芃与他并不相同。
「这么一说的话，我还真的有点想看看他们悲痛欲绝的脸呢~」说这话的时候，赵芃脸上挂着的笑容并非伪装而是发自真心，「啊，这么说来还真是有些可惜。」
赵芃似乎认真的考虑了一下是否有方案能够一睹自己父母因得知自己死亡后所露出的愁容。
因为被学长禁止在车上睡觉，因此夏致一直附和着赵芃的话题，一边望着窗外的景色——从熟悉到陌生，从高楼大厦逐渐到低矮的平房，但是无论车子走到哪里，一切都因为灰色的天光而变得蒙昧不堪。
出城之后不久，窗外的景色便被灰色的田地与道旁树所占据，公交车在高速公路上狂奔了约 20 分钟之后，从一个匝道处盘下了快速路。接着，车子似乎进入了土路之中，剧烈的颠簸了起来。
这样的天气与这样的颠簸，让夏致想起了送走自己奶奶时候的场景，只可惜并为有雨水从天而降。
「前方到达，终点站旧乡，感谢您乘坐 171 路公交车，下车时请携带好随身行李物品，祝您有一个愉快的旅程。」
在颠簸了将近 20 分钟之后，公交车的喇叭里播放出了到站的通知。
「走吧~」学长毫无留恋的结束了刚刚还在谈论的有关于四月即将上映的——他们永远不可能看见的——电影话题，「接下来只要徒步往前走一段路就到了。」
「哦~」
夏致应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两人在公交的终点站下了车，目送着巴士开进了停车场。虽然中间的路途上，景色曾经变化到了农村与夏致叫不上名的植物田地。但显然 171 的终点站是一片类似浅川市卫星城的地方，附近有着明显的现代化设施和成排的洋楼。在刚才汽车停靠之前的不远处，还有着一条水光粼粼的小溪。
看起来就像是那种特别有钱的人家在城市周边买避暑别墅的地段，夏致虽然家中也有不止一套房子，但是却并没有阔绰到购置这样在一年 365 天中有 340 天都闲置的房子。
「能稍微陪我到那边一下么？」
赵芃指着的地方是马路对面的一个便利店，夏致不知道赵芃想要买什么，但是还是跟了过去。那是一家连锁品牌的便利店，但是店中却洋溢着与浅川市内同品牌便利店完全不同的懒散气氛，进入便利店之后赵芃直接停留在了收银台，指着烟草柜台里的一盒香烟说。
「给我来一盒那个。」
「现金？」
「是。」
夏致皱了皱眉头，他和学长都还没有成年，如果用手机支付因为涉及身份认证自然是不可能买到烟草的。但是即便是用现金购买的话，店员也应当会确认身份信息才对……
然而，那位穿着制服的店员却并没有像夏致印象中那样训练有素的要求赵芃出示身份信息，而是直接从柜台里摸出了烟草盒，懒洋洋的扔在玻璃柜上。
「10 块。」
赵芃从口袋里摸出零钱递给店员，店员随手收进收银机里。赵芃拿起香烟，朝着夏致招呼了一下笑眯眯的走出了便利店。
「学长，你会吸烟？」
夏致走在赵芃的后面，看着他掏出打火机熟练的点燃一支烟，吸了一口。
「嗯，这不算什么吧？」
不，在夏致所处的学校里，尤其是优等生班级里还是挺少见的。
「你不尝试一下吗？」
学长说着停下脚步，将手中已经吸了一口的香烟递到夏致面前。
夏致愣了一下，犹豫着是否要尝试一下。
赵芃却误以为是因为夏致嫌弃已经被自己碰过的香烟，于是把烟收了回去叼在嘴里，伸手从兜里摸出了烟盒。
「不，不用了，我还是……不试了。」
「哦……」赵芃显得有些惊讶，但是随即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表情，「这样也好，不然的话，会舍不得死掉的。」
两人很快到达了赵芃的公寓，并非是独栋的别墅，但却也和独栋差不多。是一栋和别人别墅连在一起的三层小楼，在楼前有一片用篱笆围起来的院子。
一进门的客厅是一个挑高到二层顶部的巨大跃层，同时左手边是一面玻璃墙可以直接看到整个花园的景色。当然因为常年闲置的缘故，无论是房间内还是房间外的样子都不太能称为「景色」。
「直接去二层吧，客厅的空间太大了，要找个小一点的房间。」
「哦……」
夏致顺着客厅一侧的楼梯走上二楼，却发现学长并没有跟着上来。
「我去准备吃药用的热水，」赵芃的声音从一楼略显遥远的地方传来，「你现在二层房间里等一下。」
「嗯。」
夏致用不足以被听到的声音回答道，然后独自打量起了这座建筑。站在二楼内侧的回廊，能够俯瞰整个客厅的空间，而与挑高跃层一样高度的落地窗让整个屋内装满了灰暗的光芒。
夏致闭上眼睛深呼吸着，空气中有一丝似是泥土又或是云雨的潮湿气味，那种感觉让夏致莫名的安心。夏致想到自己的生命将很快在这里结束，突然有些想哭，但并非是因为悲伤也绝非是因为欣喜，硬要说的话更像是一种共鸣。
宛如这个被买下之后放置不用的房子，夏致觉得自己的人生至此也毫无意义。然而毫无意义的他将在这里终结，也许会为这座毫无意义的建筑带来些许波澜。
夏致并非一个万物有灵论者，然而他此刻却觉得房子在与他交谈。他想听清房子在说些什么，耳边充盈的却是逐渐大声起来的白噪音——下雨了，一切宛如夏致初识死亡的那一天。
夏致睁开眼睛，仿佛已经完成了最后的天人交战。
「怎么样，觉得这里作为自己人生的终点怎么样？」
「似乎……能有个不错的长眠。」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二十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