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最后的他与他》恶逆非道的狐狸

24、二十四

　　「那不是对过去的自己的背叛吗？」
　　李晓记得在夏致的手机锁屏上看到过类似的台词，他本以为那是什么歌词或者是作品中的名台词。
　　李晓当时并不明白那句话的真谛，但是在那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李晓才真正的明白了这句话的意义。
　　因为天色已经渐晚……不，应该说是接近拂晓，两人又走原路回到了李晓的家中。回程的道路上李晓没有再哼唱着歌曲，因为他实在是有些困了。而夏致则反倒是有些兴奋地观察着周围的事物——人类一旦过了某一个兴奋点之后便会迅速的进入疲倦状态，他们二人的年纪差异让两人的节奏刚好错开。
　　这还是李晓第一次在通宵之后直接在街面上目睹城市的清晨景象，虽然京安是一座醒的很早的城市，在天刚刚拂晓的时候街上便已经有些熙熙攘攘了。但是，大体上应该与浅川并没有太大的区别。毕竟，对于每个城市的凌晨四点来说，都有一群忠实而勤劳的观光客，只是这群人的多少似乎决定了一个城市的年龄。
　　京安是年轻的，并不是说在历史地位上，而是说这座城市在过去的一个世纪的任何一年任何一天都不曾缺少了像刚毕业的李晓那样的热血笨蛋。夏致不知道是不是那些笨蛋中的每一个最后都有像是李晓这样的好结局，但是对于一个持续发展中的城市来说，这些笨蛋的付出确实塑造了今天京安的地位。
　　而正是这一点，让夏致感到厌恶。也是这一点，让夏致无法像夏致那样不断地付出。一旦意识到自己的努力不过是历史洪流中的沧海一粟，无论自己多么努力，对于个人来说成功与失败的几率变化并不大，而对于整个世界来说无论自己努力与否世界都始终向前不断发展着——自己的一切努力似乎就变成了无用功。
　　当然，夏致并没有对李晓说出自己的观点，因为就算是他也知道李晓是不可能理解自己的观点的。虽然作为将死之人来说，夏致并不忌讳将自己为何寻死的观点讲给李晓，但是夏致也没有愚蠢到故意给自己找不愉快。
　　回到李晓住所小区的时候，小区南门那个并非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已经开门，店内正在迎来购物的早高峰，人头攒动，和收银台摆放在一起的料理台后面做便餐料理的小哥在忙碌的为客人服务着，从关东煮机器里时不时的冒出白色的热气店内显得好不热闹。
　　李晓在店前站了一会儿，似乎在犹豫是否要进入。收银的中年妇人注意到了他的存在，隔着玻璃朝他点了点头，于是李晓只得走了进去。但是李晓并没有进入货架上选购东西，而是在旁边的烟草柜台指了一盒绿色的烟说，给我来一包。
　　中年妇人结完了手头的一位客人之后，转身从柜台里拿出了那包香烟，然后报了一个个位数，李晓拿出十块钱然后说了声不用找钱了，便转身离开。李晓并不是财务特别充裕的人，尤其是现在还要支付一部分医疗支出，只不过是在为自己的小小的错误决定买单——其实家里还有速冻食物可以作为早餐，但是一旦走进便利店不买些什么的话总会让人觉得有些不爽快，而如果买食物或者其他东西的话就要走正常的付款通道，至少等待四个以上的人才能结账。
　　如果只买一包烟的话，就可以直接插队结账了，至少在这家便利店是这样的。对于已经困到快要睁不开眼睛的李晓来说，这是一项真的十分便利的特色。
　　在从便利店到家里的这段路程里，李晓拆开了烟草的包装，点上了一颗香烟。吸了一口之后，尼古丁带来的一瞬间的兴奋让李晓稍稍有了点精神。
　　「抽烟么？」
　　李晓将烟盒递到夏致的面前。
　　「我……不，果然还是不抽了。」
　　「你应该没有抽过烟吧？」
　　「……嗯。」
　　夏致老实的回答，李晓笑了笑，倒是没有怂恿未成年人吸烟的那种罪恶感，毕竟对方不止已经成年了而且还是一个已经决心选择死亡的人。
　　「但是，在死之前至少尝试一次吧。」
　　虽然这么说着，但是李晓还是将烟盒塞进了口袋里。电梯打开，一路无言的回到家里。
　　李晓几乎是径直的朝着床的方向飘了过去，面朝下的趴在了软塌上，无力的指了指冰箱。
　　「冰箱里有速冻饺子，如果饿了的话，你自己煮一点把，不需要给我留。」
　　夏致点了点头，然后询问李晓是不是需要叫醒服务。
　　李晓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从床上极不情愿的爬起来从外衣口袋里翻出手机设置了一个闹钟。
　　经过沙发的时候轻轻地摸了摸夏致的脑袋，无视了对方因为对自己的不信任而有些不满的表情。
　　「你也睡一觉吧，通宵对身体不好。」
　　「哦，嗯。」
　　靠在柔软的沙发上，夏致将毯子裹在身上，虽然之前就是因为失眠才出去转了一圈，但是在看到了各种景色听到了各种故事之后却更加难以入睡了。
　　房间的窗帘紧紧地关闭着，但窗户下的微光却越来越明显。夏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了一种动力，那是一种很难表达出来的感觉。并非是突然想要活下去，而是突然想要去做一件什么事，想要做成一件什么事的冲动。
　　夏致打开手机，登陆了自己的社交网络账号，夏致在网络上有几个身份，每个身份都有一个固定的小圈子彼此并不交叉。如果说要将夏致想去做的事情列出来的话，应该是一串挺长的列表，然而夏致现在却一件也不想去做。
　　即便是那些事情是夏致曾经热衷过的……不，应该说正是因为以前曾经热衷过，因而就算是重新捡起来也不会有全新的感觉。而一旦看到自己曾经做过而又半途而废的那些事情，就好像是连尝试新事物的勇气也被磨平了。
　　然而尽管如此，夏致也如同几乎所有同龄的年轻人一样，周期性的爆发这样无法抑制的冲劲。
　　夏致将自己的脑袋蒙进毯子里，这样能让他稍稍好受一点，因为逐渐稀薄且温热的空气会让身体自动的进入疲倦的状态——这也是夏致治疗失眠的一个技巧。
　　夏致曾经幻想过，就这样将自己闷死在被子里，但是显然人类的□□不是那么简单就可以骗过的东西。适当的减少氧含量会让人体感到疲倦，但是一旦超出了某个限度的话就会激发身体的求生本能而出现过度呼吸，那样意识反而又清醒了过来。
　　夏致因为一些原因曾经窒息到濒临死亡的程度，然而直到最后一刻仍然清楚且痛苦的那种经验，让夏致绝不会再选择用窒息类的方式去跨越生死的界限。
　　虽然夏致追逐死亡，但和所有人一样，他害怕疼痛害怕痛苦。他所向往的死亡是一个状态而非一个动作，因而自杀这种令人感到痛苦的事情夏致并不会轻易的去做，但并非没有过尝试。
　　只是在真的尝试之后，夏致并没有将那份痛苦当作是一种远离死亡的警告，而是将其视为一种阻碍。
　　「啊，原来自杀是很痛苦的一件事，那么要想舍去生命的话，大概需要别的方法来实现吧。」
　　这是在自杀未遂之后，夏致第一想到的事情。与许多其他自杀者不同，即便是已经在鬼门关走过一遭，夏致对死亡和生命的认识也没有发生任何本质上的变化。
　　不如说，正是因为那样的遭遇，夏致倒觉得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人类活在世上恐怕除了体会痛苦之外似乎并没有什么其他意义，就连追求死亡这件事都异常的痛苦，那么人生在世究竟有什么是不痛苦的呢？
　　有因为这样的人世苦海论，夏致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领悟出了一套属于自己的生死哲学，不过那是之后要讲的事情了。
　　将自己蒙在毯子里的夏致，在回忆着过去学生时代的事情，以及李晓所对自己所说的那些话，突然有了一种与李晓相见恨晚的感觉。
　　如果要是自己早点能够遇上李晓的话，那自己会走上与现在同样的道路么？
　　夏致不知道，他本能的厌恶这种想法。因为这才是背叛自己的真谛——如果过去怎么样，如果那时怎么样，做这些没用的假设只不过是为否定过去的自己找到理由。
　　那样的话，对于过去的自己来说岂不是有些太不公平了吗？因此夏致绝不允许自己有这样的后悔想法。
　　然而也正是这样自己为自己下的诅咒，才让夏致成为了今天的夏致。久违的，在不断的思考过程中，夏致的意识渐渐模糊，陷入了睡眠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