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最后的他与他》恶逆非道的狐狸

13、十三

　　当鱼儿咬钩的时候，夏致体会到了李晓所说的不同是什么意思——与眼睛看上去那么小的体积不同，那条银白色的鱼所带来的力量出乎夏致意料的大。
　　夏致几乎是下意识的使出了全身的力气与水中的鱼较量，就好像他钓的不是鲫鱼而是尼斯湖水怪一般。然而一旦这么做就掉进了钓鱼初学者都会犯得错误里——因为一般的鱼线根本无法承受这么大的力量，使出全力的话和鱼的合力刚好会让鱼线崩断。
　　嘣的一声，夏致手上的力量松懈了下来，突然失去平衡的夏致险些摔倒，幸好李晓站在了他的身后从双肩扶住了他。
　　「我……」
　　夏致望着留在水里的一团黑沙和转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的银影，稍稍有些激动的心情瞬间冷却了下来，半张着嘴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没有关系，初学者都是这样的，怎么样还要再试试吗？」
　　这一回夏致明确的摇了摇头，刚刚稍稍运动了一下加上注意力的集中让夏致感到原本就很饿的肚子此刻已经叫了起来。
　　李晓微笑着没有勉强夏致继续做，而是开始收拾渔具这让夏致松了一口气。
　　「你刚才是说鱼们为什么不会感到恐惧吧？」
　　「嗯……」
　　夏致站在一旁，拎着水桶看李晓将那些琐碎的东西收进盒子里。
　　「因为鱼是一种活在当下的动物吧？7秒的记忆什么的……」
　　「那只是一个谣言吧？」
　　虽然曾经被人说过相信这种谣言的人即便是被当面揭穿，也不会真正相信而且还会在暗地里腹诽揭穿的人不通人情。但是他原本也不打算和李晓搞好关系，所以几乎是脱口而出的打断了李晓的话语。
　　「虽然是谣言，但是也有一些事实依据不是么？」
　　李晓并没有生气，也没有像夏至的亲戚那样在被揭穿的时候露出尴尬而又不得不认同的表情，而是欣然的接受了这一点。
　　「连吃食物太多都会死的家伙你不觉得十分幸福么？这样的物种啊，在进化史上受到了上帝多少的恩惠呢？」
　　夏致想了想似乎确实是这样，如果将饱腹感作为一个幸福的指标的话，也就是说鱼类在这一指标上完全没有上线，直到消化系统不堪重负而导致死亡为止哪些吃撑的金鱼都幸福的很。
　　但是尽管如此，对于食物来说没什么讲究的夏致来说，如果可以成为什么动物的话，他更愿意成为可以整天睡懒觉的猫。
　　「那么，李晓先生希望变成鱼吗？来生……」
　　「不，来生我还是希望成为人比较好。」
　　李晓几乎是速答，这并不让夏致感到意外，但是夏致仍然不能理解。
　　「正因为我是人类才能够蹲在这里感叹鱼类的幸福吧？你也是，不是因为是人类才会羡慕猫咪么？」
　　李晓弯下身子在水桶里盘点自己的战果——总共有五条鱼，因为还是春天所以鱼的个头并不大，其中的两条拿来烧的话，还有一条可以用来煮汤，剩下的两条就作为老板娘的报酬好了——李晓这么想到。
　　「所以说，那种动物的幸福啊，不过是我们人类身为一种极富想象力的动物所臆想出来的东西。唯一获取那种幸福的方式不是变成猫或鱼，而是抽出时间来像猫那样趴着睡懒觉或像鱼那样暴饮暴食。嘛，不过为了工作和身体考虑，仅仅是看着吃的圆滚滚的金鱼和睡得站不稳的猫咪我就已经很快乐了。」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这句话也可以反过来说，如果不是鱼的话，人类又怎么能知道那究竟算不算是快乐呢？然而既然人们觉得鱼是快乐的，那么那种受到鱼的心情感染而带来的快乐本身就是一种幸福。
　　夏致原本就曾经花费了整个学生时代在思考这些常人根本不会考虑的事情，所以自然能够理解李晓在说些什么。但是夏致却自觉，李晓这种自然豁达的观点却并不能成为拯救自己的稻草。因为从根本上来说，夏致并不认为理解了别人或是别的物种的快乐，本身是一件快乐的事情，夏致之所以希望能够变作一个动物，正是希望能够不再去理解何为快乐何为痛苦。
　　「所以啊，我很庆幸自己能作为人类降生在这个世界上。」
　　夏致默默地看着李晓没有说话，他并不同意李晓的观点，也不打算说服对方。
　　比起其他动物来说，人类能够享受到的快乐似乎多了那么一丁点，但是同样地，能够感受到的痛苦也成倍的增加。如果一定要选择以生命的形式滞留在这个世界上，那么夏致还是选择当做一只家猫这样活的更轻松一点。
　　不止是为了午睡，还有为了不知道世间的苦楚。
　　「好，收工~」
　　李晓收拾好渔具，一手接过夏致手上的水桶，就差着没拉上夏致的手像是带出去玩的孩子回家的父亲一般。
　　接下来的时间，李晓跟在夏致身后回到木屋，然后看着李晓和妇人再次寒暄，帮着下厨。百无聊赖又不会帮忙也不想去帮忙的夏致掏出手机来看小说的更新，然后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趁着自己的手上还留存有钓鱼时的手感而将那种感觉以文字的形式描述出来记录在记事本里。
　　在按下保存的按钮之后，一股诱人的香气已经从后厨里飘了出来，即便是夏致这种对美食并无执着的人也感到口中的津液有些泛滥。不一会儿的时间，后厨就传来了李晓的声音。
　　「夏致，来帮忙端碗。」
　　「哦~」
　　夏致应了一声，这种事情他倒是很熟练，作为一个什么也不想做的人最好的方式就是装作自己什么也不会做然后在那些并不费力的事情上做到力所能及。
　　也许夏致自己并没有发现了这一点，他只是遵从着本能逃避某些东西而已。反倒是李晓从一开始就看出了夏致并不想帮忙，于是没有强求。
　　饭菜上桌，两人落座，在李晓极力邀请之下，那位做出一桌美食的中年妇人也和他们坐在了一起。
　　「两位是过来玩的？」
　　「嗯，春天了出来走走。」
　　「这饭店是刚盖得，内部装修还没完，经营许可也还没办呢，等到5月差不多就能迎客了，到时候记得来玩啊～」
　　「嗯～」
　　李晓随意的应付着，用筷子撵了一块鱼在盘子里的酱汁上扫了一下让蒜瓣肉充分的吸满味道再送进嘴里。
　　「你们俩是……兄弟？」
　　「不不，他是我侄子。」
　　说谎，夏致斜眼看了一眼李晓。
　　「我们两个连姓都不一样嘛，长的也不像，哈哈哈。」
　　妇人吃了一口菜塞了一大口饭然后点了点头，似乎因为自己失误的判断有些羞赧。
　　「你侄子长的可真漂亮，还这么安静，一点不像个男孩子……现在上高中？」
　　李晓有些心里没底，他害怕被妇人这么问了之后夏致会做出什么不通情理的事情来。他的眼神扫向夏致，却发现对方的脸上挂着非常客套的笑容。
　　「嗯，今年读高三。」
　　说谎！李晓没想到夏致这小子竟然能够这么从容不迫的说出谎话。而接下来妇人又追问了几句关于该种生活的问题——就像所有长辈在遇到学龄少年时都会做的那样——夏致的回答让李晓不禁以为坐在自己身旁的就是一个高中生。
　　李晓是一个并不擅长撒谎的人，即便是在步入社会变得「圆滑」起来，李晓也从会因为一点小事欺骗别人。若非善意而为之，谎言本来就是一种恶，这是李晓的人生观之一。
　　他不太明白为什么夏致不愿意解释一下自己并非是高中生，但是随即又想到原本是自己欺骗在先似乎也没有立场指责夏致，于是便默默屯了一口饭将话题从聊的热火朝天的两人那里拉了回来，询问起对方这附近的变化来。
　　据妇人的介绍说，这块地方是在几个月前被来这里巡视的领导看上的，于是公园立刻在这里北边的浅谈修了一条木栈桥一直通到大路上。原本打算在这里开个客栈，但是这块沙岛实在是不适合打深地基于是最后只盖了这么个饭店。
　　妇人原本就是这片保护区里的自然居民，她的村子正好坐落在保护区的边界上，因为政策的原因保护区里的各种商业设施基本村里人在做。
　　李晓对这些信息没什么兴趣，但是仍然点着头时不时的微笑附和着，适时的拉扯着话题让妇人介绍了几个保护区还没有被开发的地点——李晓倒是自己都知道其中的大部分。
　　到一顿饭结束的时候，各人除了收获了一餐饱食之后，也各自满足了些其他东西。留下了店家的预订卡并和妇人到过别之后，两人告别了这家意外发现的饭馆，返回车上重新开始了旅程。
　　春日晴好的阳光透过车窗照在夏致的身上，午饭过后的困倦让夏致有些睁不开眼睛。
　　「睡吧，到目的地我叫你。」
　　仿佛是信号一般，夏致靠在车窗上闭起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