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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七、初遇三郎(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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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慈恩寺外车驾拥挤,真不是一般的热闹。好不容易车夫才在道旁找了个泊车的位置,由于日头实在有些毒辣,一行人便找了依山而建的一家酒楼稍作歇息。却不想这酒楼内也是人山人海,好不容易才用重金买到了楼上的一间雅座。
玉覃热的汗流夹背,站在窗边用团扇拼命扇风。
韦弗婴忍耐力好,静静坐在窗边,眼睛却时不时张望着窗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陆孜大口大口喝着冰镇酸梅汤,觉得味道可口,正是夏日解暑必备呀。
玉覃一边扇着热风一边不耐道:“都已经答应下来了,姑爷不会放我们鸽子吧?”
韦弗婴静静坐着,眼睛却一直望着窗外,终是用平静的语调说:“三郎公务繁忙,一时抽不开身罢了。做妻子的应该多体谅他才是。他不来,由我们去求签也是一样的。”
玉覃嗔怒,替主子不值道:“姑爷整日公务繁忙,在府里的时候也不曾抽空来探望小姐。有空没空拿着一块莫名其妙的绿绢帕发呆,难道身边都没个活人了么?”
陆孜算是听明白了,难不成是流水有情落花无意?
不过这活生生的大美人儿有什么不好的,一块破手绢能看出花来吗?真真是令人费解。倒是这玉覃真是挺护主的,不愧是从小玩到大的陪嫁丫鬟。
陆孜凑到玉覃身边,夺过她手上的团扇替她扇风,伺机问道:“你家姑爷好像很有权势地位的样子哈。”
玉覃倚着木窗,瞥她一眼,不咸不淡道:“那是当然。”
陆孜这人天生好奇心强,总有问不完的问题,此时又依过去似无意状问道:“那你家姑爷姓什么啊?”
“自然姓李。”
问了姓就可以自然而然过渡到名了吧:“那他讳什么?”
她却再也没有听到玉覃的回答,玉覃的目光凝结在楼下某处,陆孜顺着她的视线看下去。
只见葱茏山道中,一劲袍男子策马而来。胯下一匹赤焰宝马,火焰一般,似从云端滚滚而来。赤红马上那人一身黑色长衣,微有提花纹案,衣襟处镶银色缠枝花纹,腰悬一把佩剑,整个人衬得英气非凡,俊朗如斯。
片刻,他已掠至酒楼下方,正朝上面的人招手。
玉覃喜道:“姑爷来啦,姑爷来啦。”
他下马上楼,韦弗婴立刻迎了上去,原本清冷的眼梢浮上一抹喜色,给她原本娴静的容颜增添了一分格外的异彩。
三郎掀开竹帘,弯腰进入雅间,朝她们微微一笑,歉道:“我来晚了,该罚该罚。”
他五官深邃,眉骨挺秀,似是用雕刻师精巧的刻笔一笔一划勾勒出来的,线条刚毅果断,一笔一线之间似蕴藏着沉寂的能量。他不笑的时候,面上有些冷峻肃穆,但一笑起来,却又有种独特的亲和感,让人心中脉脉生温。
哐当——屋子里什么东西摔落在地,一碗酸梅汤的残羹,碎落的白瓷映着稀烂的红梅,格外刺目。
那人慢慢走来,天地万物已然失去任何色彩。
那双眉,那双眼,如此熟悉。清辉似水,明如勾玉。除此,世上还有第二个人么?
以及他腰间悬着的那枚独一无二的半面铜镜,上头的团花纹印,就连边缘的齿纹都与她的那枚丝丝契合。
他正慢慢走来,带着她心底的幻想与美梦。这个情景在梦里试想了多少回,他会携起她的手,然后温柔地对她笑,更夸张一些,会抚触她的额头,在眉心落下轻轻一吻。
然而,映在她眼里的一切,正是他与另一个女人。
他那双黑亮神采的眸光正落在韦弗婴身上,温柔地携起她的手,纤薄的唇中吐出的是异样的情愫,声音柔得发腻,“弗婴,有事耽搁了下,所以晚了些。”
韦弗婴低垂着头,颊边梨涡隐现,似乎有些羞赧。温温含情的目光突落在某处,他的衣襟处,上头的花纹正恰是木槿——她的心中一跳,表情有些僵硬,慢慢将手抽了出来,又仿佛顺手似的,掏出寒绢擦拭三郎颊边的细密汗珠。
他们看起来是如此甜蜜,如此恩爱。
他难道忘记了当初跟她定下的约定?
陆孜的呼吸一点一点窒息在胸腔里,脸上的血色似潮汐般褪尽,苍白如纸。
这时,玉覃上前对三郎道:“姑爷是该罚,你是不知道。小姐为了给你挑选生辰礼物多方打探。今日去夹缬铺,正巧虢国夫人也在,碰了她这个钉子呢…”
“玉覃。”韦弗婴轻声打断她,“小心祸从口出。”
三郎的眼中掠过一丝隐隐的阴骘,但只是一瞬随即消失踪影,对两位女眷笑说:“时候不早啦,我们去求签吧。”
他们似乎早已将在场的的‘小乞丐’陆孜给抛在了九霄云外,幸好临行前玉覃又想起了她,便对她嘱咐了一句:“陆姑娘,你在这里乖乖等我们吧,去去就来。”
本来正要弯腰出门的三郎忽莫名其妙地停了下来,转过身来,才发现雅间里还有第四个人,突突的目光打量着她这张肮脏的花脸,笑道:“这是哪来的小叫花子啊?”
一旁的弗婴道:“今天在路上搭救的,我看她孤苦伶仃,想收她入府。”
三郎哦了一声,又问:“你姓陆?”
泪花在眼眶里打转,酸楚扼住她的喉咙,将她的千言万语撕得粉碎。她已说不出话来,只是无力的点了点头。
三郎上前几步,将她细细看了几番,忽抬手摘去她头顶的破毡帽,一头乌发瞬间如瀑布般倾洒下来,黑黑亮亮,如质如密,更衬得那张模样纤巧的瓜子脸蛋。
似乎见她一脸黑乎乎的灰尘与泪痕又看不甚清楚,便拿出丝绢要替她擦脸,一细声面问:“你叫什么,来自什么地方,家里可还有什么人?”
一旁的弗婴垂袖而立,三郎向来不多过问府里下人的琐事,内务向来都由她亲自打点,为什么这次反而显得格外上心了。
陆孜默默抬眸注视着他,清澈如溪的眼中有了一丝怯意,要开口:“我…叫…”
三郎以眼神鼓励她:“不怕,慢慢说。”
门外的韦弗婴似乎咳嗽了一声,玉覃立即冲进来,拉走三郎,连声道:“姑爷快走吧,有什么事回来再问,再不走要误了良辰吉时啦。”
三郎想了想也对,复看了一眼陆孜便跟着女眷们出门求签去了。
哐当——陆孜袖中的那半面铜镜突然不慎摔落在地,忙蹲地去捡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