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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三、终须一别 ...

  •   二李回长安是在两天后,行程紧迫,且是不辞而别的。

      两岸青山蔼蔼,松涛鹤唳,长江似一抹白练横掠其中。江上江风浩浩,一艘画舫停泊在渡口,李承佑一身锦袍紫衣,正与高公公和李承瑾倚栏而立,此情此景似融入山水画卷中一般。

      船家正要起锚开船,山谷中忽传来嗒嗒的马蹄声,须臾只见一个绿衣少女骑着一匹白马匆匆赶往岸边,正大呼着等一等。

      船夫望向李承佑,李承佑面露决绝,转过头毫不犹豫道:“开船,快些。”

      少女见船要开走,更快马加鞭。

      一袭绿衣映着青山绿水,在风中烈烈作舞,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迎风而逝,飘忽到九重天外,露出绿袍衣袖外的肌肤剔透似葱,在晨光下显得那样美好。

      像精灵,像草魅。

      李承瑾忽觉的挪不开目光,只痴痴望着岸边。

      她到底是没能赶上,情急下束紧缰绳,希律律一声长嘶,马蹄子腾空架起,马脖子蓦地一逶地,陆孜整个人顺势滚倒在地。

      不知是因为被摔的疼痛,还是因为心里难过,竟无助地坐在岸边嚎啕大哭起来,纵然是船上的人也听得清清楚楚。

      一声一声仿佛要撕人心肺一般,然而大船渐渐远去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船随风远去,船上的人满满缩小成点影,她却不能跳下水游过去。纵然知道自己不能去长安,她仍是想跟承佑告别一番。

      就这样走了,不知道今夕何年才能再见面?想到这处,心头就空荡荡的,眼泪就不住往下掉。洇湿了一片荷叶领子,在浅绿的衣料上绽开一朵朵深沉的花蕊。

      李承瑾盯着岸边的她,只觉得每一声哭泣都扯在他心头。他突然觉得从未有过的无助。那聒噪的哭声似洪水猛兽肆虐而来,卷走她原本脸上的灿烂微笑,也打乱了他刻意伪装的淡定。

      他转头去看二哥,渴望得到他一个交换的眼神。二哥却正与高公公专注谈话,对周围发生的一切恍若无闻。他嘴角慢慢扯起一个轻蔑的弧度,对他们而言一个古道心肠的女孩怎么会比得上刻不容缓的朝中局势?

      可她的哭声还没停止,虽然他知道她家人一定会来找她,可现在或许只有他可以帮她。他握紧拳头上前一步,轰隆一声水花巨响出乎船上所有人的意料,在人们作出反应前,那道矫健的黑影已快速坠入江面。

      船上一片人大呼小叫,承佑皱眉,最后勒令让画舫停下。

      承瑾就这样游上岸,虽是夏日,但早上的江水仍是阴冷到骨子里去。他脱下湿透的外袍扔在一边,慢慢向她走去。她听闻动静也抬起头,眼中的惊喜霎时褪去。

      承瑾轻叹一口气,单膝跪地蹲在她身旁,顺手抽出她腰间的绿丝帕替她擦拭眼泪,轻声安慰道:“别哭了,等到处理完家里的事我就叫二哥给你写信,到时候你想来长安住几天都没问题。长安…长安……”

      他想说长安有很多好玩的地方,但想来想去其实自己也没出过宫门几次,便忙转口道:“长安可大了,光是城墙便有几层楼高,一坊一市都有严格限制,规格建制不是蜀地能比的。”

      说得人是无心,听得人却有意。陆孜一把将他推开,愤愤道:“我知道你们长安人了不得!你走开,我不要你在这里!”说罢续续啜泣起来,嘴里喃喃道:“我不要你…我要承佑哥哥…我不要你…”

      承瑾直起身子,用绿丝帕替她擦眼泪,一面道:“小孜你有没有想过…承瑾和承佑…其实是一样的,承佑能做的承瑾也可以做到。”

      她含了一双乌蒙的眸子怔怔望他,承瑾背地里悄悄将手心里的绿丝帕藏到袖子里,然后语重心长道:“如果有一天,我跟二哥一样风度翩翩,饱读诗书,你会对我像二哥那样么?”

      陆孜深深思考了回,其实他的五官细看跟承佑果然有几分相似,皆是入鬓的浓眉,特别是那双黑亮的长眸,便连末端上扬的弧度都是相似一二的。或许,或许,某天他能瘦下来,倒是一个美男子呢。

      但就算是像,又怎么能跟承佑比呢?他怎么能及承佑万分之一的风韵?

      陆孜认真的摇了摇头,李承瑾站起身子,望了一会儿江面,转过头来笑道:“话可别说那么早。”

      贴着肌肤的丝帕似乎还存着些许温度,从今以后他多了个属于自己的小秘密……

      没有人会知道他私藏了一个姑娘的帕子,他只不过想留个念想,到了长安马上就会忘掉她,马上就会忘掉。

      ******************************

      十年后

      蜀地小宅——

      厨房里突然冒出一股冲鼻的焦糊味,鱼大师煎鱼的技术可谓是一流的,但今天他竟然煎出了一条黑焦臭鱼。

      因为他再也没有心思好好煎鱼了,原以为随着年龄的增长自己的外孙女陆孜会更加知乎守礼,谁知她读遍了圣贤书非但藐视儒家的那套礼节,反到性子越来越顽劣不堪。嘴里一直嚷着要去长安,要去长安。

      于是鱼大师只好没收了李承佑给她的信物。

      谁知陆孜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把他酒窖里的美酒佳酿都给摔个精光。

      鱼大师一怒之下又将她锁在了房里。

      谁知陆孜早就在床底藏了一把斧子,当天夜里鱼大师便被一阵噼里啪啦的噪音给吵醒,爬起来一看,房门已被劈成了四分五裂。

      最后,无奈之下,鱼大师想了一条缓兵之计。定下一条规矩:只要陆孜的马术能够胜过她二哥,便答应她去长安的条件。

      这下陆孜没话说了吧,鱼大师阴笑,因为他坚信陆孜可没有这个能耐能够胜过她马术非凡的

      果如鱼大师所料,陆孜最近天天练马,天天找陆笙赛马,可结果是不管她多刻苦用功,仍然不能望其项背。

      所以这看似是一个机会,实际上却跟不切实际的海市蜃楼差不多。陆孜大闹了一场后再没去找二哥赛马,奇怪的是不服气的性子就这样安静了下来,没吵没哭也没闹。天天坐在床头望着窗外也不知在想什么。

      鱼大师想她应当是想通了吧,过几个月再给她去说门亲事,就把这事给定下来,以绝了她去长安的念头。铺垫了一大通后跟她提起这事,她竟只是‘哦’了一声,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也许她是真的看开了吧,这孩子他是了解的,从小鬼点子多,喜欢的东西也一大堆,却没坚持过三个月的。不知怎的去长安这个约定就一直记到现在,可不让鱼大师愁了。

      但毕竟是自己外孙女,疼还是疼的,见她这几日闷闷不乐,便央陆笙带她去山下玩了几趟。玩着玩着性子就开阔了,脸上又是笑容常挂,于是鱼大师真的相信她是想开了。

      **********

      山里的夜深总是伴着一股子异常的沉静,清幽的空气里夹杂知了虫鸣。四幕也黑的吓人,像是用墨汁反复刷成的。一泊明月微微透出些光来,将山中的乱花乱树投下些朦朦胧胧的影子。

      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做人要做越王勾践。偷偷理了行头,避开关防卡哨,钻过隐秘狗洞,成功溜出了院子。

      花了一个半月来演戏终于把所有人蒙混过去,她要是再逃不出来不是太对不起自己和别人了。长安啊长安,无限好风光,她陆孜要来了!

      衔了一根青草,背着包袱大喇喇地出了月牙门,抬头一看,对面屋顶上坐了一人,拿着酒壶正在喝酒,似乎在这等了很久,见她已石化在底下,擎着酒壶向她微举示意。

      陆孜勉强扯出一个笑,虚心地叫了声:“二哥…”心中却盘算着这下被他逮个正着,明天会不会告她状,要不先收买收买吧,如此想着脸上展露甜甜的微笑,极阮腻地说道:“二哥,一个人喝酒啊,要不要小妹作陪啊?”

      陆笙放下酒壶,屋顶上的大风卷起他单薄的云衫,头顶软裹云巾垂下的两侧细带亦在风中烈烈作舞,文质彬彬中带了分潇洒不羁。

      他是习惯了她这副狗腿样,明明是半夜偷偷溜走被抓个现行后,还能厚着脸皮问他缺不缺酒伴。他嗤鼻道:“妹妹大半夜出来做什么?专程问我来讨酒喝么?”

      陆孜爬上屋顶,从他手里抢酒壶,他抬手举了几下就是不给她。陆孜只好使出浑身解数,近似于无赖状的圈住他的腰,将头贴在他肋下,蹭着他的胳膊撒娇道:“二哥,你干嘛这么小气。”

      陆笙被她弄得痒,直道:“男女授受不亲,你快放开我。”他这么一说,她更是蹬鼻子上脸,索性整个人都贴在他身上。陆笙推也推不开,又怕碰到不该碰的地方,只好投降道:“好吧,我不跟别人揭你老底,你放过我罢,我还想嫁人呢。”

      她嗔他一眼,再作强调:“说好不许告我状!”陆笙无奈的点点头,将酒坛子扔到一旁,仰头就睡。

      陆孜踹踹他,他没反应,吐了吐舌头准备下去时,他睁开了眼睛,盛满青色月光的眼波一漾一漾,发出乌沉沉的光,凝着声问:“你真决心要去长安?”

      陆孜在风中笑叹了一声,抬手挽起鬓角的乱发,婉转的眼波暗含坚定,微笑着说:“是啊,想去,想去得很。不止一次梦到我去长安的场景。你知道的,我从小就盼着去长安见他。我原先以为你们是很同意的,后来我发现不是那么回事,你们没收了他给我的信物,你们不准我做这个梦。”她停顿下声音,转过头定定望着他,那眼睛亮的吓人,开口问:“能不能告诉我原因?”

      原因?他何尝不想早告诉她原因。然而有些事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风险。为她也为他自己。不让她去长安难道不是出于爱护之心?思忖了下,方试探着问:“你有没有想过十年足以改变很多事情,也许他已经变得你不认识了。”

      原来是因为这个,他们是怕承佑变了不再要她,她还以为是别的什么事情。原来就这样简单,她放宽了心来,摇头道:“人的样貌会变,喜好也会变,但他一定不会变,他还是我的承佑哥哥!”

      陆笙鼻翼皱出两道虎纹,冷不丁冷笑起来。那位不是没变,而是彻底的面目全非!他也是很久以前收到信件才知道的,听说他最近去了长安,猜不透他暗中要搞什么小动作,自己这个傻大妹要是跟他一起,指不定被牵扯出什么祸端来。

      保不准明儿就成朝廷钦犯了!

      但自己这个傻妹妹却是一个劲的往火坑里跳,罢罢罢,也许等心死过一回她才会醒悟。那位一开始就不是她良配,若是重来,他绝不会让他们产生任何交集。

      陆笙哀叹一口气,看她的眼神有些爱怜,“罢,我知道拦是拦不住你,你总归还是想着念着的,三个要求。”

      她听得差点跳起来,别说是三个,就算是一百个,她此时也会傻呵呵地应下来。

      陆笙看她这个猴样,心中又颇是不平,平日里对自己大哥也没这样应承的,没好气道:“第一,不准拿你的信物去任何府衙找人。第二,他肯对你负责你就留下,否则就尽快回来。第三,三个月后我来长安逮你。”

      “成成成,只要你答应我去长安,什么都应你。”她扑上去狂对着陆笙一阵亲昵,陆笙一面享受一面嫌烦,连连将她推开,嗤道:“没个大小!”

      陆孜将头靠在他肩头,柔声道:“二哥,其实我还是会想你的。”

      “我也想你的。”他的下巴轻轻摩挲着她的头顶,嘴角翕动,“我也没什么好送你的,这个,就当嫁妆吧。”他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匣子交到她手里,呲道:“礼轻情意重啊!”

      陆孜沉浸在离别的伤感中,忽然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直起身子道:“二哥,你私自放我走,阿公会不会打你?”

      “打?打什么呀,十年前就不是我对手,我会让他打,你也忒看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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