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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十四、虚与委蛇 ...

  •   晌久,外头响起一阵脚步声,宝珠拖着逶迤的裙摆缓缓行来,视线触及到地面的一团杂乱时,眼色骤然一变,抬头默默注视孤立在案旁的石暄,晌久深深吸了一口气,蹲下身子一声不吭的收拾完东西,命侍女拿走。

      石暄双目猩红,幽深晦涩的眼中似有一抹难以言说的苦痛,宝珠接过侍女递来的金盆,拧干巾栉替他净了手。转过身去,望着窗外那轮渺月幽声叹道:“三爷又是何必呢,三年马上就要过头了,到时候一并了断恩怨,又何须在这些小事小物上计较?”

      他咯咯冷笑,目中恨意流转,在幽咽的冷月下似修罗似恶鬼,让人轻易不敢逼视。他负手咬牙道:“我只恨不能早日手刃仇人狗头!”仰头喃喃道:“三年来,我处心积虑,步步为营……只为等着那天。”

      宝珠却转过身来,朱唇含笑,低声问:“那三爷可曾想过报仇之后的生活?”

      石暄怔住,不能回答,双眸渐渐空洞。自那夜,族人一夕间丧尽刀口,唯一支撑他苟延残喘下去的念头就是复仇。是啊,复完仇之后做什么,是继续留在长安,还是骑着骆驼远赴大漠。是一人浪迹天下,还是与心爱之人退隐山林,几亩薄田,直到终老。

      存在太多种太多种可能性。

      石暄终是自嘲着幽声一叹:“复仇大业已成,一切随意。”

      漆黑的窗子外,花红绿柳乌压压一片,一个纤瘦身影踽踽而来。小茶打开木门迎上去,却惊见月下她白玉般的脸颊上两道泪痕楚楚,小茶嘴唇微张正要发声。陆孜已甩开她独自进门去,拿起桌上的糕点狠狠咀嚼,还觉不解气,一付竖眉瞪眼的样子。

      小茶被她吓了一跳,忙问她发生了何事,陆孜把刚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给她听,鼓着腮帮子气道:“你说他的脾气是不是莫名其妙,山雨一样,波云诡谲。”

      小茶却起身走到窗边,往外探了探脑袋,确认没人才仔细地关上窗门回到桌边,叹一口气压低声音说:“有一件事是这里的禁忌,你可千万不要到处去说。”陆孜见她如此讳莫如深,郑重地点了点头。

      小茶坐到床头,幽幽道:“听说三爷本不是地道的长安人,他的母亲是长安人,他父亲是胡人部落里的一个首领。他母亲克服种族克服地域差异,远赴万里嫁与他父亲。婚后生活美满,他母亲素爱中原的梨花,思乡之情也愈浓。他父亲便不惜耗费人力财力从中原移植数棵梨树过去。便可惜好景不长,族人遭遇贼虏,一夜间丧尽刀口。他的双亲便被贼人一刀砍死在梨花树下,血溅了满地满树的梨花……”

      她的声音仿佛有魔力,陆孜靠坐在床头,安静地聆听这个奇妙的故事。似陷入了一场无尽的梦,满树纯白的梨花,自己最亲的亲人被贼人砍死在树下,血溅当场。

      他一定很痛吧?

      故事说完,小茶又安慰了陆孜几句,只觉困意渐浓,便道:“姑娘还是早些睡吧,明天还要做事呢。”拿了盏烛火出门去了。

      陆孜身子缩成一团,低头沉思。

      无怪他如此乖张阴骘,原来竟背负着双亲的血债。

      原本充斥心中的一团怒火也随风散去,清透的眸子里渐渐浮上一抹淡淡的惆怅,似惋惜,似同情,又似怅惘。

      *******************

      第二日路过时,原本回廊外那棵满树梨花果然只剩下一个丑陋的树桩子。陆孜扯了扯嘴角,将篮子放到石头上,抬脚跨过草丛,在树桩旁蹲下身来。青萝裙逶迤在地,陆孜卷起广袖,露出一双玉白的小臂,刨开泥土,将零落的残花埋进土里。

      要不是她,这颗野梨树到现在还长得好好的,也不至于被人一刀砍去做柴火,罪过啊,罪过啊。陆孜双掌平举在头顶,闭上眼睛拜了三拜,嘴里絮絮叨叨地念起经来。

      一片阴影挡住照来的日光,接着臂腕上一凉,转过头去,分分明明对上一双幽暗深邃的眸子。

      一身清雅白袍,乌发簪以玉钗,逶身在绿树丛中。仿佛从天边踏春而来的文雅之士,素素雅雅,温温脉脉,但前提是忽视他眼中冰冷的锋芒。

      手臂被五指箍住,刺骨的凉意和痛意幽幽刺进皮肤里,引得她眉心微皱,干净淡然的眸子里落入几丝怒意,使劲奋力去挣,却仍不能挣脱分毫。

      他不屑地哼了哼鼻子,表情尽是轻蔑,冷冷道:“昨天一时大意叫你给逃了,你以为今天还能逃出我的掌心么?”

      男女在力气方面本就差别很大,加上石暄并非普通人,陆孜此时已被他扼的死死的。他一把将她从地上抓起,大力拖着她往花园外走去,任凭陆孜如何捶打也不肯松手。

      快步出了花园,正有一架马车停在园外,石暄二话不说扯起她的衣襟将她一把扔到马车里,然后命小厮开车。

      陆孜头撞到了车壁上,被磕得生疼,急忙伸手去揉脑袋。石暄坐于车厢内,漠然斜睨她一眼。马车轱辘行去,窗外阙楼连绵,行人如济。然而这马车内却是一片沉寂,忍耐片刻陆孜低声问:“不知三爷要带我去哪?”

      石暄正靠着车壁闭目养神,睫毛在眼睑投下两道乌影,闻言睁开眸子。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方才他睁眼的刹那,宝石般的瞳仁里竟是一片死寂与荒芜。

      她心底不由一触,待眨了眨眼,却见他眼内分明是一派戏谑与嫌恶,果然是她的错觉。他撩开绡纱看了看窗外,似笑非笑说:“去谈桩生意。”

      陆孜柳眉一挑,嘴角含笑问:“据我所知三爷生意遍布各地,什么生意需要带上我这种女流之辈?”

      石暄回过头来,眼光在她身上来回数遍,忽而身子往前一仰,指尖勾起她的一咎乌发,她身子一颤往后回避,石暄已动作无限温柔的将她的碎发掠到耳后。

      她脸颊微红,一抹红晕映在雪般白皙的皮肤上,让她看起来娇丽似桃花。石暄笑得越发得意,道:“夫唱妇随,怎么说你现在也是我的人,这种场合怎么能不带上你呢。”

      陆孜注视着他,他虽在笑,笑意中却透出星霜般的冷意。心更觉厌恶他这番虚伪作态,冷冷别过头去。

      他不过是想折磨她来满足自己。兴许是承佑哥哥曾经与他有什么过节,他又对付不了承佑,只好捉她来出气!

      *************************************************

      长安城名楼水榭颇多,多是青山拱绕,绿水长流。以拱那些闲来无事的才子们舞文弄墨。明月楼筑在层石叠峦之上,视角甚好,临窗望去可见整个长安星罗棋盘的布局。

      石暄谈生意的场所就约在此处,说是谈生意,过程里少不了赏景喝酒的。石暄到时,雅间两人已坐在矮案旁谈笑有声,两人皆着锦缎长袍,头戴黑色璞头。虽说是商人,举手投足间却有文士做派,正是长安城的大商人人称刘金二爷。

      金爷与石暄打过招呼,目光忽溜到他身后的绿衣女子身上,目光带有深深的探究。只是片刻又移走,抬起手拈着颚下的几缕飘飘的柳须。

      据他所知石暄这人虽做派风流,流转在风尘女子间也颇有名声,只是从未见他把姑娘带在身边。

      看这女子,浑身上下不沾一丝烟火之气,小小的瓜子儿脸蛋,水水灵的杏眸,虽谈不上绝色,但有溪谷泉水似的灵动之感。兴许大有来历吧,说不定是官僚人家的小女。

      对他们的反应,石暄只是一笑置之,躬身坐到软垫上。陆孜隔了一段距离坐在石暄旁边,听着他们三人一面饮酒一面聊天。然而对面两人的视线时而有意无意的飘到她身上来,三分探究,七分好奇,看得她颇感局促,只想快点脱身而去。

      然而他们三人絮絮叨叨,竟似江水般滔滔不绝。陆孜只感自己多余,无甚意思,正想厚着脸皮借口尿遁,门外响起一阵女子脆生生的笑声,转头一看,三名雪肤玉肌的女子来到门外,皆着华丽服饰,手戴臂钏。

      两名女子狡猾,抢先几步坐到对面的金爷与刘爷身边。另一名女子顿时被晾在一边,薄唇紧泯,眼底有丝尴尬。因为石暄身边还坐着个陌生女子,看着关系匪浅,说不定是情人关系。遂刚才两名女子抢先挑了金爷与刘爷,也可以省得一番麻烦。

      刘爷与金爷对视一眼,相顾笑道:“三爷啊三爷…你的红颜帐怕是要自己慢慢算咯。”

      陆孜却觉得找到了一个大好的机会,压住心底欢喜,自己站起来淡声道:“对不住了,我占了你的位子,还是你坐吧。”在场的人听得一阵咋舌与无语,陆孜不管他们,自己起身让座,屁股刚离开软垫。

      一只手伸过快速搂住她的腰,将她一把扯进松香的怀抱里,一股清冽的桃香伴着袖风钻进了她的鼻尖,让她一阵晃神。石暄装模作样地在她额头落下一吻,绵绵的语气里带有嗔怪:“怎么,这样子你就打翻醋坛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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