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丛芷》南惠子

19、终得一见

　　刚出慧徳殿，门侧便有小太监急匆匆地迎上来，说是皇上有事急召乐兮云，让他立即去南书房。

　　乐兮云温声应下，转头对着芷一和温迩低声嘱咐：“径直离宫，切勿惹事。”

　　人生地不熟，又如此诡诈危险，芷一还是不敢妄动的，遂微微颔首。

　　温迩性子单纯，平时也颇为活泼好动，但自进宫以来，除却在慧徳殿显得随意些，其他时候都甚为安静，和芷一规矩地并排走在引路宫婢的身后，只时不时眨眨眼耸耸鼻子，模样精巧可爱。

　　途经小花园时，左侧有一排白玉兰树，遮掩着后方的清浅池塘。春辉绿意，掺杂着波光香气，让人觉得压抑的心情瞬时退散不少。

　　好景自然有人留，池边绿亭便坐了位宫妃，青裙白纱，下摆绣着几支墨兰，清新素雅，发髻也没有过于繁复，却不难从其修饰中看出其位份应当很高。旁边还坐了位与乐兮云年纪无差的宫袍少年，眉清目秀，猛看倒有几分熟悉。

　　若想出宫，那么在这条路上，与他们照面则是避无可避。索性低着头放缓步子，跟在温迩的侧后方，反正温迩总认识他们，跟着她行礼应当无错。

　　“臣女温迩见过云贵妃娘娘，安王世子。”

　　芷一在温迩开口说出云字时便浑身一震，几乎反射性地想抬起头来，却在动作刚有起势时生生顿住，极力维持面色不变，袖中的手指狠狠掐着手掌，巨大的欣喜席卷而来。

　　云贵妃便是原来的云妃，芷一的外祖母，安王是当朝五皇子殿下，安王世子便是安王的嫡长子，萧和苼。

　　反应只在眨眼之间，随即照着温迩的话躬身行礼：“臣女乐芷一见过云贵妃娘娘，安王世子。”

　　云贵妃轻抬右手，轻柔启唇：“都起来吧。”

　　这时的芷一离坐在亭中的云贵妃不过五步，直起身能够非常清晰地看到她的面容，七八分娘亲的样子，眼角稍显皱纹，周身沉静的气质，芷一差点就要哭出来。

　　云贵妃也受惊不小，面前这个乐家的嫡小姐竟然有几分像初儿，越细看越像，顿时想站起身来去触摸一下，但碍着在宫中，四处可能皆有耳目，便面色如常地柔声开口：“你是乐王爷家的嫡小姐？”

　　旁坐的萧和苼倒觉得奇怪，自己这个祖母平时里都是清清冷冷的性子，无事上过心，怎么今日对一个小丫头起了好奇心。当年六公主离宫时，萧和苼年纪尚小，如今已记不得她的模样，所以有这样的疑问也不足为奇。

　　芷一规矩地答：“回贵妃娘娘，臣女是。”

　　“缘何从前都未见过你。”

　　“臣女自幼身子病弱，只最近才大好，故娘娘不曾见过臣女。”

　　云贵妃恍然，轻声道：“从前倒是听说过乐王爷有个养在府中的女儿，原来是你。”左手轻轻抚抚袖口，微噙着笑意开口：“本宫初次见你觉得身为投缘，今后若得空，不妨来本宫殿中。”

　　芷一暗自欣喜，笑着应下：“是。那臣女不扰娘娘雅致，先退下了。”

　　“嗯，去吧。”

　　如果失去爹娘七年之久，暗自背负血海深仇，彷徨而孤独，突然有一日不设防地遇到与自己血脉相通的人，那种喜悦实在无法言说。以至于离宫回府的整段路，她都努力克制唇边将要溢出的笑。

　　乐兮云回府后，芷一已经在兮云院等他，见他刚出现在院门口，便扑上去挽着他的手臂，一步一跳将他扯到房里。乐兮云看到这样的芷一不禁弯唇，这是遇到多开心的事了。

　　乐兮云进屋后脱下外衣，径自在镜架边净了面，然后掀袍坐下，接过芷一倒在杯中的茶，喝了两口后放下，看见她盯着自己眼睛发亮的模样，失笑问：“怎么了？”

　　芷一抑制不住地咧开唇，露出白糯米般的牙齿，红红白白的，煞是好看。

　　“我出宫的时候，在路上遇到云贵妃和安王世子了。”

　　乐兮云听明白了，也大概知道她想做什么了，敛笑继续问：“然后呢？”

　　芷一本来打算过几日就去一趟云贵妃的殿中，先试探一番，说不定就能完成娘亲的遗愿了，但看着乐兮云冷静的面容，一时间就说不出口了。

　　乐兮云见她踌躇，扬唇道：“从出宫到现在，一个时辰也有了，冷静下来了吗？”

　　芷一的面色瞬间颓败下来，伸手拍拍脑袋，如此急躁，如何能成事？

　　乐兮云从来都不忍她伤心，却无完全的能力护她周全，此刻只能泼冷水：“云贵妃身边并不完全都是可靠之人，你连见她都要十分谨慎，毕竟你现在是乐芷一，与皇室和白居冉并无关系。”

　　芷一叹口气双手交叠趴在桌上，侧脸看乐兮云窗台上的盆栽，细细小小的，虽绿意盎然，却只能呆在一方小小的盆子里，位置微少，当然也无法长大。

　　乐兮云轻声劝慰：“这段时间太后必定十分关注你，等过了端阳宫宴，她要操心的事多了，你再去寻机会认他们。”

　　芷一明白他是在安慰自己，随即点点头，但说到端午宫宴，她想起来今日在慧徳殿太后要赐婚于他的意思，不禁张口问：“哥，今日太后的意思是要给你赐婚吗？”

　　乐兮云眼神微跳，手指瞬时缩紧了些，后又立刻放开，不甚在意地答：“嗯。”

　　芷一又追问：“你真的对苏姐姐只是兄妹之情？”

　　“嗯。”

　　芷一举手撑着脑袋，撇嘴：“苏姐姐一颗芳心要碎完了。哥你真是残忍。”

　　乐兮云哭笑不得：“你怎么就知和槿是真的心悦于我。”说完不等芷一再问，径自又扯开话题，“下午琴师就回来了。这几日都安分点，不要去惹事。什么事等过了端阳宫宴再说。”

　　芷一是喜爱学琴的，随即心情明朗了几分，温声应下便告了礼回到芷一阁。

　　端阳节其实原是夏日祛除瘟疫的时候，人们大都以兰草煮汤沐浴，所以也称浴兰之月。宫中在此时举办宴会其实与此并无关联，只是始祖黄帝的皇后在这日生日，他又极为宠爱这位皇后，每每此日都会在宫中举办宴会为她庆生。久而久之，便以朝臣世家子女皆入宫赴宴的形式这样沿袭下来。

　　太后意欲大肆操办此次宴会，其心自然路人皆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