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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前路知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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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回到久安,已是傍晚,河船早早点起了灯,河岸有人家烧起灶炉,炊烟各起,孩童在廊檐下追逐嬉闹,打渔的老汉也收起网杆,正是城郊处息事回屋的时候。
乐家的马车在岸上等他们。
来接他们的侍者面有匆色,见他二人上岸后,急道:“世子、小姐,老爷和温世子正在府中等你们。”
乐兮云扶芷一上车的手顿住,偏过头问:“所为何事?”
侍者恭敬地低声答:“是为了小姐明日去宫中读课的事。”
芷一和乐兮云都有些意外,温沂竟然会为这件事而亲自过一趟乐府,倒是真的表现得很照拂芷一的模样。
上车后,芷一正了正脸色,对着面前正敛眉沉思的乐兮云开口:“哥,你明日进宫吗?”
乐兮云闻声抬眼看向芷一,眸中闪过复杂不明的神色,又快速遮掩住,随口答:“嗯。”
芷一吞吐犹豫着还是继续说:“明日课毕,皇太后必然会宣我进慧德殿。”
话说到这,乐兮云便明白了她的担忧,安抚性地笑笑,温声允诺:“明日我到慧徳殿等你。记住,在君夫子面前要十分收敛,旁的一起读课的宫中皇子公主和世家公子小姐都不是无脑之人,你要格外谨慎。只需跟温迩和苏和槿待在一处,不要惹事端。”
这是自然,芷一还没想过这么早就露出锋芒,在摸不清形势的时候,静观为上。
“我明白,不会横生事端的。”
“嗯。”
乐兮云应过后,复又陷入沉思,芷一欲再问些什么,却也不忍打扰。
马车到乐府的时候,已是两刻后,天色沉暗,主道两旁的侍女们正在换石架上的灯盏,正厅中温沂正在和乐传至下棋。
“芷一见过爹爹、世子哥哥。”
乐传至闻言立即放下手里的棋子,一脸宠溺地看向正在行礼的自家丫头,捏了个责备的语气开口:“真是养了个野丫头,比我这个爹还忙,赶明儿找户人家嫁了,也省得我总是担心。”
芷一眨眨眼,赶紧走近身来搀着乐传至的袖口,软喏喏地扮可怜:“别呀,芷儿还小,爹爹你舍得将芷儿嫁出去吗?”
乐传至本也只是掩饰她外出一天的因由,故而慈爱地摸摸芷一的头,笑言:“舍不得,爹爹最舍不得的就是你。”
乐兮云已然坐下,喝着侍女端上来的淡茶。芷一看了眼正捏着棋子看着她的温沂,疑惑发问:“世子哥哥缘何来府中?”
温沂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先询问芷一的身体。
“前几日胃疾突发,现下可全好了?”
温沂的声音微藏几分虚浮,饶是掩饰得很好,但芷一毕竟是擅医之人,闻一句话声倒不难看出,芷一边回答边观察他的面色,眼下微露青色,嘴唇微白,面色虽算正常,但疲惫难掩全,表情有几分松散,明显就是伤重未愈。
至于伤重,莫非上次绯云阁的人又动过手?
“今日来乐府,除却有些事要与乐伯父商量外,还另有一事。”温沂说着停顿了会,正了正神色,芷一还从未见过如此正色的他,整个人有些脱禅的庄重。
“让你去宫中读课是太后娘娘的意思,我只问你是否愿意,如若不想,我自有办法帮你脱身。”
乐传至和乐兮云皆有些震住,其实他们原也这样想过,虽说他们也有办法推脱太后的懿旨,但总归不免要有些代价,而且结果可能反而还会让太后对芷一更加感兴趣。但如若温沂出面,依他的手段,或许可以让芷一从中完全抽身。
温家与乐家又十分不同,乐芷一自小都托病养在府中,开始几年的频频拒绝让宫中也渐渐忘记这个乐家小姐,故而在她还未完全进入大家视线的时候就抽身而退,结果是十分可观的,但温家的每一个子女自出生起便在皇上太后和众人的视线之内,只能到年龄后被赐婚编排,周旋起来十分受累。
但太后纵横权术数十年,躲得了一时仍旧躲不了一世。
“多谢世子哥哥,但即使不去宫中读课,那还有端阳宫宴、七夕宫宴、中秋晚宴等,各世家将要及笄的小姐和将要及冠的公子都是难以推脱的。芷一会万分小心,世子哥哥不必担忧。”
整段话说得沉着冷静,一张还未完全长开的小脸,杏眸明亮,唇不点而红,俯仰措辞有度,让人觉得神宁气静。温沂反应过来,也许这才是芷一真实的面目,却并不介意,突然有些释然地笑开,低低的嗓音如夜半寒寺的钟声:“也好,若有难处,可以随时来找我。”
芷一侧过脸看了一眼乐兮云,不自觉笑笑,复又看向温沂,语气轻快地开口:“谢谢世子哥哥。”
乐传至极其欣慰,如若芷一在宫中这一程能得到温沂的保护,安全度实在不只升高一层,忙站起身对着温沂道谢:“小女自小贪玩,行事也没个度,我和兮云也不能时时处处都护得她周全。今日得世子允诺,我不胜感激,今后世子若有需要帮忙之处尽管开口,我尽当相助。”
温沂也站起来回礼,声音温润清明:“您言重了,晚辈定会尽心竭力在宫中护住芷一。”又转头看向芷一,微微低头道,“明日芷一便和小迩一同进宫吧,也好相互照应。”
芷一思虑过后,还是开口:“请世子哥哥跟芷一来偏厅。”说完先向乐传至打过招呼后又朝乐兮云微微阖了眼睑,示意容后再说,便走向了偏厅。
“世子哥哥,坐吧,将手伸出来。”
温沂觉得疑惑却还是照做,芷一便搭了手在他的脉上,凝神感觉了半晌,朱唇微启:“世子哥哥失血过多,体内余毒未尽,今日实不该还来乐府劳累一趟。”
温沂没想到芷一还会医术,也不深究追问,只答:“无碍。”
世上所有人都是这般,若未殃及性命,总觉得事事无碍,尤在年轻时,从来觉得身体无须过多注意,芷一无奈摇头,本着医者的心肠温声劝:“我不会追问伤势由来,但回府之后,我还是劝你安心静养,现在是仲春,伤口要勤换药,不宜过于劳累,平心静气,万事不要思虑过多。”
言毕也未再看他,径直走到偏厅左侧的木架上取出备用的药箱,从中拿出一瓶她自己独制的伤药,递给温沂,嘱咐道:“这瓶伤药主调息,一日一颗,三日便会恢复。这里面共有九颗,余下的你收着便好,以备不时之需。”
三颗就能调好内息,温沂暗自讶异,不禁道出口:“你竟如此擅医。”
“久病成医,无足挂碍。”
谦虚的成分有九成,温沂不自觉想起自家弟弟,开口请邀:“家弟温若也很擅医,若他回来,便引你们见上一面,你们必定十分投缘。”
芷一轻笑应下,便起身送温沂出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