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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春华秋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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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安魂香的余味渐散,原本被覆盖的银针草的苦味尽显,且越来越明晰,让又陷入昏睡中的芷一眉头紧皱,像被人扼住命脉,窒息而苦闷。
所以,她开始梦魇。
梦见刺目的火光,娘亲站在分别的那座小屋里,笑盈盈地看着门外几欲硬冲进来的将士。到处都是火,就快要烧到她的衣角和发。
芷一发疯一样喊她,却没出半点声音,四肢也像被铁链紧紧锁住,半分也动弹不得,于是就那样看着娘亲被大火淹没。
后来,场景突然又切换到城郊的树林,她看见爹爹在疯狂地跑,嘴里喊着娘亲和她的名字,然后,一只羽箭从背后刺中心脏。
巨大的弃绝压得她喘不过气,却不让她的意识恍惚半分,而是更加清楚深刻,像刀子割在皮肤上,一下深过一下,却并不让你死去。
芷一被困在梦魇中,指甲掐进手掌里,她清醒地想要醒过来,却无用。
此时,温沂他们已经踏入芷一阁的园中。
桥月一直守在门外,看见温沂和温迩来了,忙不迭行礼。
“你家小姐现在如何?”
温沂脸上关心尽显,桥月心下暗喜,看来温世子也许是有意于小姐的,于是恭敬地回道:“回世子,小姐刚才吃了些东西,现在睡下了。”
温迩也显得极为着急,继续问:“大夫怎么说,乐姐姐可有碍?”
“大夫说是寻常的胃疾之症,以后多注意便是,并无大碍。”
温迩这才拍拍心口:“那就好。临走时,我看见乐姐姐脸都疼白了。”
温沂看了眼紧闭的门窗,四处静悄悄的,便也言道:“既然芷一已经睡下了,我们便改日再来看她。”
这样的谈话声仍旧没有将芷一从梦魇中拉回来,温沂和温迩走后,桥月紧接着被胧月叫着一起去医馆取药,去之前支了两个小丫头守在芷一的门口。
再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一个人影从侧窗翻身进入芷一的房间,没带出一丝动静,他径直走到床边,看着挣扎地满头大汗的芷一,终是不忍,伸手点了她身上几处穴道,芷一立刻安静下来,呼吸逐渐回稳。然后又从怀里取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对着空中挥了几下,那银针草的苦味也逐渐隐去。最后靠近摸了摸芷一的脉,才又翻身离去。
次日清晨,窗外鸟语阵阵脆,芷一才缓缓睁开眼。
芷一以为昨晚的梦魇是在发药性,也就没有在这方面思虑过多,但梦中的惊痛仍旧缠绕在脑海里,让她整个人愈发疲惫和虚弱,甚至无法从床上自己起身。
又躺了好一会,桥月才推门进来。
“小姐醒啦,感觉可好?”
芷一恢复了气力,也不欲让她作不必要的担心,便轻轻应了一声。
梳洗罢,芷一才问:“昨天我睡下后,可有人来过?”
“只有温世子和温小姐来过。”
“那哥哥呢?”
“世子昨晚被老爷叫过去处理政事,后来就回兮云院了。”
芷一暗自松口气,那乐兮云应该是并未发现什么,反正以后也有机会搪塞过去,这倒不急。
后来几日,乐兮云天天都在芷一屋里监督她用饭,极为严苛。芷一想在吃饭时喝口茶都被他一个眼神逼退,日子过得极受束缚,却毫无办法反抗。
温迩这几日都被困在宫里的君夫子那读课,半分自由时间也没有,温沂也被事务缠身,倒没有再来乐府,苏和槿来过一次,闲聊了几句便被芷一打发去了兮云院。
终于,在一个下过小雨的午后,乐兮云随乐传至去了南城,芷一寻到了空处,赶忙换了身装扮去了刘大夫的医馆,西街安意堂。
安意堂在久安城开了近百年,医术精湛,口碑极好,诊金药价都不太贵,百姓极为认可。
芷一进门后径直走向正在整理药包的小医徒,得知刘大夫在后堂晒药,便直接翻开帘布去了后堂。
到处的药香味,让芷一觉得全身放松。
刘大夫自芷一进入后堂便看见了她,拍拍手上的药渣,仔细清洗过后,才领着她进了药房旁边的隔间。
“刘大夫,你可是诊出了什么?”芷一并不绕弯,开门见山问。
刘大夫沉吟半晌,才慎重回答:“你我皆知,你体内的毒被极高明罕见的针法和药物封住,平时摸脉是察觉不到的,也并不会发作。但那日我去府上为你诊脉时却有些奇异,虽仍旧看不出你体内的毒,但明显体内五脏六腑虚空,像耗费了极大的精力,胃疾的症状也被无故放大十倍。”
芷一颔首,确实如此。
刘大夫继续说:“上次分别后,我便潜心研究此毒的祛除之法,但迟迟无甚进展。”
“刘大夫不必为芷一思虑过多,生死有命,你我皆是从医,懂得不必强求。”
若是如此容易,娘亲便早就研制出解药来,何须劳费那么大的心力来用针法和其他药石来压制。
说到刘大夫和芷一的相识,那是因为一场怪疾,刘大夫束手无策,而芷一恰好路过,私下讨论指点了一二,这才如同知己相交,见之恨晚。
“小姐万不可放弃,待温若公子今年回久安,也许能找到他法。”
芷一定眸,看着刘大夫无比尊敬而又期待的表情,不自觉问出口:“温若?”
刘大夫这才反应过来芷一应该是还未听说,敛神解释道:“温若即是城南温家的三公子,年幼时便极有学医的天赋,刘某曾在宫中待过一段时日,这期间便有意接近与他交流过,后来约莫在他十二岁时,便独自一人外出游历了。这些年来,我们私下有些书信往来,以他现今的医术,也许会对小姐身上的毒有些看法。”
“他一个世家公子,竟也有四处游历行医之心,真是极为难求。”
“刘某行医数十载,一生只佩服过两个人,一位是刘某的师父,另一位就是早年离宫的六公主,你的模样倒有几分像她。”刘大夫神情怀念,又搀着微微苦涩的惋惜。
芷一突然觉得无比温暖,娘亲走后这么多年,依然还有人时常念起她,总归是欣慰的。
刘大夫晃眼看了眼坐在对面的芷一,语气突然放得无比轻柔缓慢:“如今他们都不知云游何方,当世行医之人,总归都带了几分谄媚和牟利之心的。”
说着又抬手倒了杯清茶,递与芷一:“温若公子若回城,请你一定要去见他,说不定他真的能解你身上的毒。人处于世,皆是有顾虑和秘密的,但生命总归是永远放在第一位的,我希望你长久平安地活下去。”
芷一被这番话说得心惊,随即也释然,这样心思缜密而又熟悉娘亲施针方法的人,怎么会看不清事实,于是微笑颔首以示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