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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落英千万改江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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盈侯苏兆,在位三十七年间安民立正、朝政安定,在这个烽火四起的动荡年代,改变了盈国为鱼肉任人宰割的艰难局面。故而被后人称为,盈成侯。
当显恺返回都城,已经是盈成侯下葬之日,看着君父封棺入土,眉头紧锁、一言不发。林忠以为四公子是因为没能见盈成侯最后一面而哀伤,劝了几句,告诉他君上走得安详。一向开朗爱笑的四公子一直表现得闷闷不乐,宫人们都以为盈成侯的死给了他很大的打击。没成想,不过三日,四公子一改沉闷,照旧有说有笑。
此时的盈宫,将迎来新一任的君主。朝野上下都在为显恪的即位大典准备忙碌着。
五月二十六,初夏。子衿园内,平静如常。
晚春时节,碎红铺了满地,绿肥红瘦,时节更替正如历史的车辙不断向前。
高格敦颐里荷花池正中的凉亭下,文絮皓腕轻挽,十指轻拨,悠然清音如珠落玉盘清脆明亮、如呢喃低语缠绵悱恻、如水流山石舒缓惆怅。琴曲才开篇,纤细的双手就被人握住。
显恪从身后揽住她,贴着她的鬓发,鼻尖萦绕着白芷的芳香。他低声像是自语:“《谁与辞》你可算是学会了。”
此时他头戴漆黑镶金的九旒冕,身着玄色上衣朱色下裳的冕服,上下皆会有章纹,腰系墨玉和跟随他多年的佩剑。不论是衣着神色还是一举一动都透着不可侵犯的帝王之气。
她小心地挣了挣,生怕弄皱了他的冕服:“君上自今日起就是一国之君了,怎么反倒散漫了?”
似乎一首琴曲,他把对她的情全都融入其中。他要她明白,不论何时,他都待她如初。他不恼反而泰然道:“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别闹了,即位大典就要开始了,难道要满朝文武等着你不成?”
他终于放开她,在旁边的空位上坐下:“不急,再等等。”随后,他半开玩笑道,“先王统治下唐国为中原之霸可谓是前无古人。夫人自幼在先王身边定然耳濡目染,懂得一些治国方略,不知可否与在下分享一二?”
她愣了愣,万万没想到他会向她讨要治国之策。恰好有些话,她不得不说,遂一板一眼道:“既然如此,贫妾所言对与不对,还望君上不要怪罪。”
“夫人但说无妨。”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佯装着相敬如宾的模样把站在岸边的东珠、伊莲和碧荷逗笑了。
“成侯在位以仁治国,一改盈国在各诸侯国间的地位,重外交与异国来往,可以说是容郕朝之不能容,纳天下之万民万象。对异国子民尚且如此,于本国百姓更是仁慈有加。”
“你是要我以仁治国?”他不禁唏嘘,“正是因为君父仁慈,才使朝堂重臣与长翁主相勾结,祸乱朝纲,贪赃枉法以至多地百姓受苦而无处伸冤。”
“仁慈并没有错。”她起身,走到他身边,蹲下身握住他的右手,注视着他的眼睛:“显恪,饶她一命,这也是一个父亲所期待的。如果成侯真的忍心杀她,又怎会等到你即位之后?我不想你背负残杀手足的罪名。”
“或许君父就是因为这一点,才会下这样的判决。可惜他错了,命令是他下的,我只是执行而已。况且长翁主等人的罪行滔天,不杀难平民愤。”
“这么说,你是非杀不可了?”她看着他,好似不认识似的,问道。问完又觉得多余,他只会对她和他的母亲温情,他是冷若冰霜足智多谋的公子恪啊!任何事情上,他都能保持着绝对的理智。
她略有些失望,渐渐松开他的手。
这时,高荀出现在凉亭中,看着显恪平静道:“车辇还没到延政门,就被周子歆和长翁主的余孽偷袭,车驾被劫。四公子已经将他们拿下,听候发落。”
闻言,文絮惊吓得跪在地上,顿时手脚冰凉。如果,此时坐在车驾里的是显恪,那么……
其后果,她是真的不敢再想了。
她呆呆地望着他起身,随高荀而去。走到凉亭和对岸链接的木桥上时,他背对着她道:“如果这是你想看到的结果,我可以答应你。”
高荀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跪在地上的文絮,什么都没说,默然离开了。
他们走后,对岸的三个人跑了过来。东珠和伊莲把她扶起坐下,碧荷则拿了软靠让文絮做得舒服些。
“是我的错,我怎么可以用他的安危做赌注!”
东珠心直口快,略带埋怨:“小翁主,这件事你就不应该管!这下可好,万一你和君上有了间隙……”
文絮的脸色越发苍白,伊莲忙阻止她说下去:“不会的,不会的,君上定会理解夫人的。他又没说要处死周子歆,君上被夫人劝动也说不定。”
纵然伊莲和碧荷为她解心宽,她还是不住地自责。她不该答应霞草救长翁主的性命,更不该听霞草的话把隐居山林不问世事的周子歆找出来,告诉他长翁主的处境。周子歆竟然会用这么极端的方式去救苏仙音,一旦显恪出现意外,她追悔莫及!
这时,高荀又折回来,含笑对文絮道:“君上让夫人同去观礼。”
***
延政门,面南而立。是盈国最高最大的一座城门,门前是笔直的御道,门后就是盈国的政权所在——盈宫。门下是朝内文武百官,御道两旁是都城百姓。随着礼乐之声,新一任的国君——二十六岁的苏显恪在这里举行即位大典!
登上延政门,立于正中,俯瞰城下万人空巷。
无论是官员还是平民皆跪于城下,拜谒新任国君。显恪立于中央,左右两侧为显恺、高荀相陪。
显恪当即宣布——我盈国才受战乱之苦,百业待兴,应勤俭治国不奢华不设即位大典。治国当万民归心,特此大赦天下。今起,实行均田制,盈国再无无地之农。五年不征徭役、三年不征兵役。然,有军功者,各以率受上爵,不论世族宗亲,万民平等。
这一道指令,既是休养生息之策,又是备战之根本。大争之世,有田就有粮草,有人就有军队。均田制,意味着人人都有田地,大大促进农业发展。五年之内没有苦役,把人口从徭役中解放出来。三年之内不强制服兵役,但凡自愿服兵役的人,只要立下军功就加官进爵。平民也有授予爵位的机会,不再像盈成侯时期承袭爵位。这样一来,有不争兵役参军的人反而多了起来。
顿然,全城沸腾起来。
显恪的双眸从欢呼的人群移到了台阶拐角处忧郁不减的文絮,她目不转睛地望着他,茶色的眸子微亮的光芒,隐隐带着笑意。他朝她伸出手来,她呆呆的竟不知道反应。
东珠轻轻地在她后腰上戳了一下,她这才反应过来,敛眉移步过去,把手放在他的掌心。依然是温暖而干燥,修长的手指指间带着薄茧。
他垂眸,低声道:“小絮,无论我站在哪里,都希望你站在我身边。”
她动容,又有些悲切。她还在为周子歆的事情而自责,他明知道是她找到的周子歆,不仅不闻不问还不责怪她。他的治国之道不仅仅是“仁”还有“德”,以德报怨,不仅赦免长翁主还有周子歆的刺杀国君之罪!
他们十指相扣藏于宽大的袍袖之中,他的手紧紧扣住她的。天下之大,包容并爱上她的一切,不论好坏与对错,似乎只有他。
距离最近的显恺默默注视着他们,心中百感也怅然。缘分的微妙,命运稍改,便是失之千里,穷其一生也追不回来!
高荀,如降于凡尘的仙人,迎风而立将自己置于世外。平淡地看着世间兴与衰、分与和。显恺对文絮的痴心,他早就察觉,把显恺的情绪看在眼里,而后化为清淡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