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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谁将平生葬无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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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臣聚集宣华殿外,等待着盈侯的旨意。
“三公子进去这么久,怎么也没个动静?”有人窃窃私语起来。
“不知道,我们还是再等等吧……”
另外几个人交头接耳:“要说储君之位,必是四公子无疑。他军功显赫,一国之主有几个不是在马背上争夺过天下的?”
“要说征战沙场,三公子是盈国开国以来上前线最早的公子。他不仅有谋世之略,还有治世之才。有他在盈国才有希望争得中原霸主之位。徐廷尉,你以为君上会立谁为储君?”
徐廷尉三十有二,为官数载不得志,三公子把长翁主的案子交由他审理,摆明了是重用他。他却也是公认的铁面无私。
一直没有说话的徐廷尉,淡淡道:“君上传位给谁,由君上决断。做臣子的,不妄言。”
听着大家的议论,那些拥护三公子的朝臣们却是一言不发。
寝殿内,显恪垂着眼帘,站在盈侯床前迟迟不肯接林忠手上的诏书。
小七跪在床前握着盈侯的手,泪眼婆娑地望着他:“三哥,你就答应君父吧!”
盈侯心里着急,又说不出话。拒绝了萧夫人手上的汤药,呼吸也变得局促。萧夫人知道显恪有他的为难之处,对小七摇摇头,带了她出去。寝殿只剩盈侯、显恪和林忠三人。
显恪终于开口道:“君父的旨意,儿臣恕难从命。”
闻言,盈侯又气又急,左手攥成拳头,僵直地敲打着床榻。
林忠见状,也忍不住劝服他:“三公子交出兵权,还说不再过问朝政,君上的心里一直不好受。因为云居寺的案子错怪你,也很自责,生怕父子之间生了嫌隙。三公子拒绝储君之位,是对君上有怨怼之意?”
“君父是真心要我接手盈国,还是用那个位置换长姐的性命?”此言一出,林忠再不敢多说一句。
三公子和长翁主从来都是势不两立。明里暗里,长翁主陷害过三公子多少次,他林忠虽然不全然知晓,但耳闻目睹的也不少。单说长翁主派人刺杀萧夫人这一件事,足以让三公子要了她的性命。
一语命中,盈侯安静下来。暗黄浑浊的双眼死死盯在显恪的身上。显恪轻撩袍角,跪地道:“君父息怒。所谓手足至亲,大哥听信谗言,逆谋权位,错不至死。至于,长姐和大哥的罪名如何定,不是我这个闲散在朝堂之外的人该管的。望君父保重身体,儿臣告退。”
手足至亲,他愿保苏显恒一生荣华,却难保苏仙音的一条性命。
眼睁睁地看他离开,盈侯的反应没有刚才的强烈。一滴浑浊的液体,沿着眼尾的褶皱从眼眶里溢流出来。
显恪走出寝殿,吩咐身后的林忠:“传信给四公子,让他即刻返回都城。”
听他一言,有人开始揣测盈侯要传位于四公子。却不知,他故意营造假象,让众人去议论。
从宫里回来后,显恪没出子衿园半步。依旧是晨钟暮鼓、闲庭信步。
后来,朝臣们才得知君上意欲把国君之位传给三公子,陆续来子衿园,请他进宫领旨。虽然进府等了半晌依旧见不到三公子的人,但内府大半被焚毁,残垣断壁颓败不堪,朝野上下无人不知。宫变当晚,长翁主做了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
如今三公子闭门不出,不问朝政,又不修缮府邸。有人献计,要想请三公子坐上国君之位,要先求朝廷审判定罪于长翁主和大公子才行。毕竟他们为同胞手足,即便长翁主和大公子有罪,手足相残的事情,三公子不会亲自出手的。三公子不做,就要由他们来做。
于是,他们不再苦守公子府。而是入宫联名上书,恳求君上把长翁主和大公子交由廷尉审判。
“君上……”盈侯拿着联名上书的折子发呆,萧夫人小心翼翼地把折子拿开。
盈侯伸手指了指外面,过了很久才不清不楚地说出几个字:“我,去见,她。”
他的病情不见好转,萧夫人本想劝他改日再去。可万一这是父女二人最后一次见面,实在不好阻拦。随即传令,移驾。
苏显恒见了盈侯和萧夫人就委屈地大哭起来,嘴里哼唧着鬼迷心窍、被人利用,求君父饶命。萧夫人低声呵斥:“逆子!还有脸求饶!”
苏显恒立刻闭上嘴,受了惊似的偷偷看了看盈侯的脸色,大气都不敢出。
盈侯坐着轿椅被抬进苏仙音的牢房内,萧夫人命人在牢房外候驾,自己退了出去。经过苏显恒面前时,苏显恒伸手拽住了母亲的袖子。恳求:“母亲,救我!我是无辜的!”
萧夫人拽回自己的袖子,瞧了他很久,含着的泪终究没有落下。只说了两个字:“逆子!”
苏显恒双眼无神,无望地跌坐在地上。
“你来是替老三治我罪的?”苏仙音见了盈侯,冷言冷语,不再伪装温顺。“老四的心思不再朝政,散漫惯了,上阵杀敌尚且能用。现在你能依靠的只有他。说到底还是最为他着想,让他清清白白地做到这个位置上,做个彻头彻尾的不诛杀手足的明君。”
盈侯不得不承认,她生为女儿身,确实是可惜了。她行事果断狠辣,颇有自己当年作风,若为男儿,盈国就多了一个可考虑的继承人。
终归只是假想,盈侯一字一顿地说道:“做错,就要惩罚。”
“是啊!我母亲咎由自取。所以成王败寇,我也要自认倒霉。”苏仙音反而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盈侯想使劲力气骂醒她,也只能无奈地长吁一声,把这几日朝臣们弹劾她的奏章拿给她看。不仅是勾结别国篡权谋私,还有贪赃枉法、卖官受贿、结党营私大大小小三十几项罪名。
“我不看这些,认了就是!”苏仙音不在乎所谓的罪责,当初做了是为了能掌控盈国,现如今全盘皆输,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做过的,不怕承认。该来的,躲不开。
“执迷不悟……我也救不了你。”
盈侯因为苏仙音走到这一步而自责,却不为当年的选择感到愧疚。
忘仙楼上,风清鸟语。一黑一白两个身影执子对弈,清雅如仙降凡尘。
“最近几日常有联名上书处置长翁主的折子。你迟迟不接旨,都以为是因为君上姑息长翁主的缘故。”
修长的两指在棋盘上方微顿,指间白色的棋子在日光下折出盈亮的光点。茶色的眸子留恋在棋局上,似斟酌全局又似对听到的不苟同。待棋子落地,方说道:“我不过是想替盈国子民讨个公道,不是一场关于国君之位的交易。就算君父下不得手,就算显恺继位,她都难逃罪责。
四年前打着君父出巡的名号建行宫大兴土木,苛捐杂税一连三涨,害得民不聊生,这笔账怎么算?两年前强行征兵,暗地培养自己的武力,多少人妻离子散,又有多少人忍受她的欺压?府上男宠无数,搅乱朝纲,滥用私权,草菅人命。”显恪低头凝望着桃花瓣雨下那抹清丽的身影,淡淡的笑含在眼中,“当年君父能为了盈国对厉王俯首称臣,现今安知他不能为了盈国惩治亲生女儿?”
手中的黑子轻落,高荀怅然一叹:“但愿君上也能这样想。”
第二日,宫中传出了盈侯处置长翁主的旨意。其中还例举了苏仙音的所有罪名,秋后问斩。布告一经贴出,建康城内百姓们奔走相告,心念盈侯圣明,真正做到“王子犯法庶民同罪”。
让朝臣们奇怪的是,长翁主问罪受惩,三公子还是闭门不出,谁也不见,对那个位置丝毫不感兴趣。情急之下,聚集在三公子府门前,只为了见他一面。不分白天黑夜都有人蹲守,甚至一个下人走得偏门都不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