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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苍山负雪双生辞 ...

  •   显恪每次来邙山上看文絮,一呆就是一天。远远望着这边的薛采跑过来,见他悲恸过却没见过他像今天这样激动。竟然……
      薛采劝他收了剑,道:“陛下节哀,皇后泉下有知一定会难过的。”
      显恪讽笑一声:“呵!泉下有知!”
      薛采不察话里有话,只当他是心里太难受需要发泄。找别的话题分散他的注意力:“陛下,迁都之后,洛阳城少不得要好好规划一番,丞相还等着陛下回宫商议旧国废殿如何处理。”
      五年,易人易事。
      文絮去世第二年,小七嫁给了子彦,和子彦周游名山大川去了。至今子彦都没有回国即位的打算,北狄王无奈令立他的弟弟为储君。
      迁都。小七出嫁后不久,显恪下令把帝都从建康迁至洛阳。洛阳地处中原中心位置,又是龙脉所在,无疑是建立国都的最佳位置。更重要的是,文絮在这里,他可以经常来看她。
      “怎么处理由他好了。你告诉他,徐晴跟他一样认准了一个等字,此生非他不嫁,该怎么做要他看着办!传我令,备车!朕有更重要的事要去临安,朝廷上的事暂由太子主持、丞相辅助。”
      五年,不变的是显恺。
      他依旧做他的丞相,为朝廷鞠躬尽瘁,只可惜他到现在都是一个人。想着她,根本不想娶妻生子的事。
      “这……”薛采僵僵地站在那儿,传令不是不传也不是。陛下的性情真是越来越难揣摩,他到底想起了什么,要去临安?

      二月临安,凤凰山上玉兰盛开。
      一个六岁的女童手里捻着一只刚刚摘下的玉兰在玉兰树下跑跳着,看到一个年约二十六七,梳着长辫垂在一侧的女子,脖子上戴着半块玉诀。马上跑了过去,一头栽进她的怀里,蹭腻着:“娘……你看巧儿摘的花好不好看?”
      “好看!”女子赞道。
      巧儿开心地笑了笑,点着小脚把玉兰插在了女子的发鬓。
      这时,又有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走过来,弯腰抱起巧儿。弯腰的时候,和女子脖子上同款的另外半块玉诀垂下,晃了晃。他点着她的鼻尖道:“你啊!都什么时辰了还不下山,不回家等着饿肚子吗?光顾着玩儿。”
      “娘!你看爹他又说我!”巧儿朝着自己的娘告状。
      男子语气生硬像是说教,眼里暗含着宠溺:“东珠,以后她说什么你也不能再惯着她。看看她现在,跟个小霸王一样。”
      那个女子叫东珠,那么这个男子就是穆渊没错!
      这就是五年前,显恪唯一没有向文絮坦白的事情——他们还活着!
      之所以没有告诉文絮,是因为还没有安顿好他们。穆渊在汾水战役,身受多处重伤,不知能不能救活,所以对外封锁了穆渊的消息。后来穆渊脱离危险,本想等他们的孩子降生再告诉她这个消息,给她一个惊喜。
      没想到……
      显恪竟再没有机会,亲口告诉她!
      五年前,盈卫两国的汾之战甚为惨烈。
      几十个盈兵把穆渊围在中间,穆渊到底是久经沙场久战不败的猛将,几十个人不敌他一个。盈兵一批一批地倒下,穆渊的体力也透支到了极致。最终,盈兵的长戟齐齐指向他,他依然死撑着。
      显恪走下战车,示意他们收了兵器,后退。他对满脸是血的穆渊道:“你的将士都牺牲了,单凭你一人也抵挡不住盈国百万大军的进攻。你为了卫国,一心赴死,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东珠?”
      就这样,穆渊勉强保住了性命,却身负重伤。卫国的军旗在汾水河畔倒下!
      不久东珠单枪匹马杀进军营,敢直呼他姓名的除了东珠和她,他想不出第三个。他和高荀疾步走出军帐,在高荀的劝说下,东珠平静下来,见穆渊还活着喜极而泣,陪穆渊在军中养伤。
      高荀问他们今后打算,高荀劝他们不要再牵扯到盈卫的战争中去。东珠尽管心有不甘,但奈何身怀有孕,一改往日的拼命。在高荀的极力劝说下归隐。
      后来生下巧儿,几番辗转,来到临安定居。

      晚霞熏染了天边的云彩,巧儿跑着推开家门,本来眉开眼笑的一张笑脸僵住了。
      “巧儿怎么不进去?”
      东珠跟上来,见到屋里坐着的人也是一怔。身后的穆渊倒并不见惊讶,沉沉地道:“草民穆渊,携内子给陛下请安。”
      显恪早就脱去一身朝服,身穿圣雪白衣,手持温热的茶杯,眼睛都不抬一下:“别拘着了,说吧,人在哪儿?”
      东珠抢先开口:“人?什么人?”
      咚!
      茶杯重重地放在桌子上,他起身走到他们二人面前:“我指的是谁,你们心知肚明!”
      穆渊就知道瞒不住他,刚要开口又被东珠恶狠狠地一瞪,硬是憋了回去。
      他们的小动作当然逃不过明察秋毫的显恪,他冷哼一声。漫不经心地抱起巧儿,在怀里颠了颠:“你叫穆巧儿,对吧?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爹娘是最宝贝你的。如果你爹娘包庇了我要找的人,把你带回宫做抵押也不错!宫里还有个八岁的小哥哥陪你玩,你说好不好?”
      巧儿被这个高大俊冷的陌生人吓坏了,如果不是他长得好看,恐怕巧儿早就哇哇大哭了。
      他瞟了他们夫妻一眼,微微挑眉:“你爹娘还真是嘴硬,干脆你入宫做朕的童养媳算了。要是长大了,出落得漂亮,说不定能封个皇后什么。”
      他可不是开玩笑,以朕自居,那就是以天子的身份在和他们交涉!天子说话从来一诺千金。
      这下把东珠吓坏了,她可舍不得巧儿。这孩子是她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生出来的!谁也不能抢走!也顾不得犯不犯上,一把夺过,连连保证:“陛下千万使不得!明天,明天我就带你去拿人!我们绝不包庇!”

      第二天,显恪按照东珠说的地方来到西湖南岸,玉皇山下。临走时,东珠不放心地再三嘱咐他:“千万别说是我告诉你的!”
      显恪不客气地上下打量她:“你就是这么报答朕的救命之恩的?如果你主动告诉朕真相,兴许朕还可以考虑。”
      东珠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这些年他都吃了什么,腹黑指数远远超越了当年!

      遥闻春溪声脆,泠泠细雨,翠草浅花,好一幅江南烟雨。两间错落的屋舍映入显恪的眼帘,屋舍四周用一人高的篱笆整整齐齐地围起来,围成一个不大不小的院落。
      忽闻琴声袅袅入耳,如清冽的山泉,沁人心脾。
      他轻轻地推开小院的两扇竹门,走了进去。琴声戛然而止,和巧儿一般大的女孩走了出来,对他这个入侵者充满了提防,生气地看着他,问:“你是谁?来我家做什么!”
      他着实没有想到,在这里会遇到一个五岁的小女孩。女孩两个垂髻束在头顶,细碎的刘海遮在光洁的额头。两双大眼睛像唅了水似的,泛着盈盈的光亮。小巧的鼻子、樱桃一样的小嘴儿……生气时的神韵与某人如出一辙。
      他表明自己的无害,说自己只是个过路的,进来讨碗水喝。
      小姑娘倒不吝啬,从屋内端了杯茶给他。
      他找了个木桩坐下,喝了一口茶,问她:“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我娘亲叫我不渝。”
      “不渝?”他重复一遍,“嗯,好名字。你娘亲叫什么?”
      不渝不明白,他问这个干什么。但还是回答他:“我娘亲叫文絮。”
      听到这个名字,手重重一抖,茶水洒出大半杯。
      不渝皱了皱眉,退后两步,仍然盯着他看。心道,这个人好奇怪。
      他稳了稳心神,看了看四周又问:“你爹呢?”
      “我爹……我爹叫宫冶逾明,他去山上采药了,一会儿就回来!”
      这下,他手里的杯彻底滑脱,砸在地上,碎了。
      “宫冶逾明……宫冶不渝!好,甚好!”他晃荡着起身,不知道怎么接受这个更加残忍的事实。
      恍惚间,逾明的声音远远传来。
      “陛下?”
      显恪动了动眼珠,视线渐渐清晰,找到了逾明站的位置。两步上前,揪住他的衣襟,声音阴冷骇人:“宫冶逾明,你背着朕做了什么!”
      “陛下息怒,是逾明的错,逾明罪该万死!”说着准备跪地求饶。
      他根本不给逾明求饶的机会,咄咄逼人道:“你还知道自己罪该万死啊!朕真相把你弄死一万次,都难解心头之恨!”
      逾明彻底傻掉了,瞒着文絮尚在人世确实是他不对,可也不至于死一万次都不解恨的地步啊!
      显恪凶神恶煞的样子惊到了不渝,她真怕逾明被他掐死。使出吃奶的力气也分不开他们,干脆抱住显恪的腿,毫不客气地咬上一口。谁知显恪不为所动!
      不渝气急,憋红了小脸喊道:“你这个大坏蛋,放开我爹!”
      不渝不喊还好,一喊让显恪更加愤怒。冷晒:“真是父女情深呢!逾明,你有个好女儿!”
      逾明受了惊吓,嘴巴都合不上了。半天,结结巴巴地说:“陛,陛下,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解释!”
      “事已至此你有什么可解释!”
      这时,一个身穿碧色粗布衣裤的清秀女子撑着腰身挺着肚子小跑过来,看着显恪,也顾不上逾明现在是个什么状态。大呼:“陛下!你怎么在这儿!”说完,才注意到逾明满脸通红,心想,陛下一定是因为他们瞒着他才发怒的,“陛下息怒,逾明也是身不由己。看在我肚子里的孩子的份儿上,放了他吧!别让孩子出世就见不到爹……”
      “碧荷……”显恪一眼认出她,“你怀孕了?是他的孩子?”
      碧荷以为救人有望,羞涩地点点头。
      谁知显恪手里的力道更重了:“一个不够,你还要碧荷做小?”
      “不,不是,我没有……”逾明跟在他身边多年,从来没见过愤怒到极点的他。眼看误会越来越多,他又不听解释,逾明只好求不渝:“我的小公主啊!你可不要乱说话,否则你父皇非吃了我不可!”
      一鼓作气把憋在嗓子眼儿的话说出来,果然呼吸顺畅起来。他揉着被放开的脖子,用力咳了咳。揽过不渝问:“不渝,你告诉他,究竟我是不是你爹!”
      不渝见逾明和碧荷都认识他,都叫他陛下,也就排除了他是坏人的可能。摇摇头:“他一进来就对我问东问西的,我怕他是坏人,怕他欺负我和我娘。才编了个谎话骗他,告诉他不渝有爹在,这样他就不敢欺负我们了。”
      “不渝,没有爹在身边,经常被人欺负吗?”显恪小心翼翼地问,心里十分难受。他的亲生女儿!已经五岁了,居然没有一个人告诉他,他有个女儿!
      不渝乖乖道:“那倒没有,只是听巧儿说起过。”
      显恪一把把她拉到怀里,压低了声音,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从今天起,你再不是没爹的孩子了。父皇接你和你娘回家!”
      “回家?可是娘说这里就是我们的家。”
      显恪意识到让她接受自己的身世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做到的,不渝完全继承了她母亲的倔脾气。“你母亲呢?带父皇去见见她。”
      不渝为难,扭头望了碧荷一眼。
      碧荷含着的眼泪,顷刻而出,跪在地上哭道:“求陛下降罪,是奴婢没有照顾好皇后娘娘。她……”
      显恪的两道剑眉扭成一团:“她,怎么了?”
      “娘娘就在后面的那间屋里,陛下自己去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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