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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长恨尽泯光阴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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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驾停了半个多时辰,里面的人消停了,车队才继续前行。
显恪“好心”帮她穿衣服。她嫌弃地瞥了他一眼,转过身自己系好腰带。他顺势从后面把她揽到怀里,亲密地贴着她的耳鬓:“小絮,你的在乎让我很高兴。”
“我什么时候在乎过你!”她嘴硬不肯承认!
他当然知道,他们之间理不清的有太多太多。但是,他有信心会把她的所有心结一个一个地解开:“如果你不在乎我,何必管我的死活,告诉我文琬是装疯?”
“我!”她想了想,觉得这个理由很合情合理,“我只是不想因为我自己的缘故而连累你,就算不是你,换了别人我也会这样做的。”
他垂眸,掩藏了心绪,看不出是喜还是失落。只道:“也罢。我害你失了母国,害你没守住卫国,你该恨我。”
“你还害得我失去了东珠。东珠、穆渊和他们未出世的孩子……”想到她们,她的泪就止不住地奔涌而出。他紧紧地抱住她,她抽泣着说:“你明明知道是他们,为什么还要对他们痛下杀手!为什么让他们逼死东珠呢?”说完,泣不成声。
他捧着她的脸,仔细地吻去她每一颗泪珠:“恨吧,我用一辈子的时间去补偿你……”
他想留住她,哪怕是恨也好……
他习惯性地默默接受所有的置疑和误解,尤其是她的。他从来不对她解释什么,任由她误会、怨恨、错过。他以为,他全心全意地爱她,她感觉得到,自然也会选择相信他。
可是,上天就是捉弄他们。把一个又一个误会摆在他们面前,再安排一次又一次的擦肩而过!
三月末,高荀卸去左相一职,回到他的“半生”过隐居的闲散生活。依旧青衫古塤长袖迎风笑看世间变幻,显恪带着文絮为他送行,小七却没有出现。
建康城外,芳草碧连天,春风暖万物,一切都变得鲜活起来。
“为了你,小七硬闯朝非殿,对你也是一片痴心……”显恪回忆那条庭议的情景,只叹小七用情太深。
高荀可看淡生死看破情爱,他给不了小七什么,就不配拥有她。看着显恪文絮二人淡然一笑,有如头顶的一抹被风吹散的云,安逸祥和:“一世漫长,必有一人令你执迷不悟。一生短暂,也只容得下对一个人痴情不悔。这样的体会,慎远应当比我还要感同身受才对。况且,七公主年纪尚轻,早晚有一天会遇到值得她痴情不悔的人。”
高荀终于摆脱了官职的约束,不再和他遵守不可逾越的君臣之礼。和显恪以字相称,仿佛又回到了他们同在子衿园共谋天下的日子。
显恪看了看身侧的文絮,沉默半晌,才道:“我比任何人都不想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更不想你以这样的方式离开。”
“这是我和慎远之间的君子之约,我希望在离开之前为你做最后一件事。”
她恍然,这是他们之间早已定下的约定么?神色凝重,道:“此去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若尘先生何不多留几日?”
高荀摇了摇头:“我已经被革职,不宜在帝都久留。”
“至今我不明白,若尘先生要用这种方式辞官归隐?让自己背负子虚乌有的罪名,毁了名誉。”
“都是要归隐山林的人了,要别人嘴里的名誉有何用?”高荀收了笑意,说道,“这样做,一来是为了警告当朝官员为官要清廉,左相尚且如此下场,他们也就不敢恣意妄为。二来,慎远已经坐稳帝位,我也算是功成身退,不想再问世事,皇后以为是罪名,我却把它当做避免一切心事的挡箭牌。”
他所谓的挡箭牌,既消除了显恪再次重用他的可能,又杜绝了再遇明主,和显恪成为敌对的可能。
“他去意已决,我试过各种办法都留不住他。”显恪纵有不舍,也无能为力。
高荀望了文絮一眼,对显恪道:“如今陛下有皇后辅佐,高荀也该退隐了。”
文絮并不苟同,小声嘀咕着:“平日里我不给他找麻烦就是好的了,还谈什么辅佐……”
显恪负手,对着她严肃道:“除了你故意惹毛了大司农,来我发牢骚以外,其他都还好。”
文絮咬牙,瞪了他一眼。
高荀静静地看着这两个好不容易走到一起的两个人,有一句话还是说给文絮听:“身为帝王有太多身不由己,不论曾经还是未来,皇后应多体恤。不论是昔日的盈君还是现在的天下之主,他都是宁愿被误会也不愿为自己辩解一句的人。这固然算是个缺点,但也恰好显示出他的责任与担当。我想有件事他至今都没有告诉你。”
“什么事?”她脱口问。
高荀故意不答,示意她亲自去问显恪。然后对显恪说道:“小七的婚事……如果她不愿远嫁到北狄,不要勉强她。毕竟,政治联姻能得到幸福的少之又少。”
文絮对此事从没耳闻,惊讶地看了显恪一眼。
显恪朝她看了回去,话却是说给他们两个人听的:“我知道,这件事凭她自己拿主意。”
“慎远,还记得我们在结交时所说的话吗?”
当年情景,犹如眼前一般。
显恪开口道:“以金相交,金耗则忘;以利相交,利尽则散;以势相交,势去则倾;以权相交,权失则弃;以情相交,情逝人伤;唯心相交,静行致远。”
普天之下,能做到以心相交的并不多见,而高荀和苏显恪就是其中之一。不知这样的至深之交会不会被传唱下来。
高荀的唇边浮起云淡风轻的笑,收起摩挲在手陶埙,看了看天色,去牵树下吃草的一匹黑马。翻身上马道:“后会无期!”
飞奔的马蹄扬起地上的尘土。青衫古塤隐于尘,缥缈如仙的高若尘留给世间的终是一段传说。
“我竟然对小七的事情一无所知!你究竟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送走了高荀,文絮对他不依不饶,问个不停。
显恪无奈,心里哀叹:这个高若尘!走之前还要给他制造麻烦!
“别闹,荒郊野外的不安全,我们回宫了。”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何况是天子脚下谁敢胡作非为?跟着你哪里有什么不安全!你别想搪塞我!”她知道,这里不止他们两个,周围还有显恪的斥候保护。
他轻笑抚额,她这会儿倒是知道他做皇帝的好处了!妥协道:“你那么聪明,我怎么搪塞得过去?”
不远处,两颗松柏枝叶交汇。阳光下,呈现出大片阴凉。他拉着她走到树下的巨石上坐下,才道:“前些日子,北狄的王派使者前来求亲,说他有个儿子因为王位之争流落中原。自小在中原长大,长期受到中原文化的感染,饱读诗书才貌双全,问我们有没有意愿结亲。”
“你要把小七嫁那么远!凭他说什么你就信了?北狄人喜怒无常,小七怎么能难适应?”她是举双手反对小七走上和亲之路的!
“这个人我也是见了的,举止倒是儒雅,不似北狄人粗犷豪放。而且颇有若尘的风骨。”
她才不信,撇了撇嘴:“世上能有几个高若尘?你倒是抬举他!小七是你的亲妹妹,你可想好了……”
“好了,我知道!”她的紧张和顾虑不无道理,保证道,“小七的婚事由她自己做主,我不会用政治利益去束缚她的。”
看他表情甚是诚恳,总算松了口气。又问:“说吧!你始终瞒着我的事是什么?”
“还有啊……”他把她揽在怀里,故意拉长了声音,让她着急。最终在她冰冷眼神的注视下,坦白,“没有了,只这一个。”
“真的?”她细细地观察他的眼睛里是不是有异样。
他扶额轻笑:“你真是要把我逼疯了……”
他一脸的诚恳,她却还是习惯性地怀疑。意识到自己的不对,揪住他的衣襟,把头埋在他的心口。
他默默地把一直系在腰上的白芷香包取下,给她别在衣带上:“以后,我们都不要再怀疑彼此,我再承受不了第二个三年的离别。”
不再怀疑、不再猜测……
她没有告诉他,东珠和穆渊的死一直是卡在她心口的梗。恨不能原谅,却又不能不爱他!两种感情在她体内焦灼着,折磨着……
纤细的手紧紧攥住香包,微不可闻地说:“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
他确实还有一事瞒着她,只是现在还不能告诉她。他是真的心甘情愿地被她误解、憎恨、折磨和喜欢……
低眉,凝视着依偎在怀的她,从没有过的柔顺,格外惹人怜爱。屈指抬起她的脸,望进如泉水清澈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吻干留下的泪珠。
她的脸微微上扬,躲过他的薄唇。他蹙眉,略感不满,为什么每次都躲开他!
突然,两片樱红的唇瓣就迎了上来。
她下决心永生不提东珠夫妇的死,让它永远沉寂下去。谁让她爱他呢!
柔软……甜蜜……
起初他静静承受着她的吻,含笑地望着她微阖的眼帘,感受着丁香小舌生涩地席卷他的气息。
尽管没有丝毫技巧可言,却足矣挑起他的欲望。就算她不主动,他对她始终有着无法泯灭的心动情欲和缠绵不休……
奈何,天公不作美,春雨细细密密地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