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四、姬菡 ...
-
俞伯牙像往常一样来到酒楼,是了,他还是这里的琴师。只是一个位低分轻的琴师。纵使成连推荐过来的又能怎样?不过始终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琴师罢了。前几日能清净地在山上练琴已经是掌柜恩赐,着实不易了。他不敢再赖在山中不下来——至少目前,他还需要在这里弹琴。他总得,养活自己。真是讽刺,当年华衣美服的翩翩公子,那般不懂民间疾苦,竟也落得了这番天地。
“伯牙回来了?”掌柜笑着看向他,“我们的大琴师不在,很多客人都不来了。你回来了真好!台子已经打理干净了,快去吧。”伯牙应声,走去了酒楼中央的高台。他早已熟悉,熟悉了这周围简朴的环境,熟悉了台子下客人玩味的神情。他不在乎了。当初的倔强,当初的傲气,全在这生活困苦中被磨平了棱角。剩下的,只不过是最基本的求生欲望。以及,心底始终不曾散去的浓浓仇恨。是的,即使这般狼狈,他依然忘不了。不能忘,不敢忘。只要他还活着,报仇的意念便存留着,无时无刻不缠裹着他。他想着,几年下来,时机已经快要成熟了。用不了多久,他就可以明目张胆地去拜成连为师了。他会一点点,揭开当年残酷记忆的真相。
伯牙的琴音凛冽,似刀锋箭簇,声声刺骨。掌柜不禁微眯了眼,几日不见,伯牙的琴技确实又精进了不少。此刻,他当真配得上做成连的弟子了。
“掌柜的,二楼雅间,来了贵客。”店小二凑到掌柜耳边,神秘兮兮地说道。掌柜一挑眉“恩。”店小二接着说:“晋国来的……要俞乐师过去……”掌柜点点头:“成了,我知道了。你去回话,说俞乐师这就到。”小二忙上了楼。掌柜走到台前,默默换下了伯牙。“伯牙,有人请你。”伯牙不说话,半晌方到:“当初,并没有这规定……”掌柜为难地皱皱眉:“对方有些麻烦……实在是推不掉,伯牙,便去这一次吧。单算你工钱,可好?”伯牙摇摇头:“也罢……去这次,便去吧。”掌柜笑了,舒展了眉,变脸倒是极快:“二楼,左手雅间。”伯牙点头,抱着琴上了楼。
不知为何,行至雅间门口,伯牙突然感到了一丝久违的熟悉感。似是有尘封在记忆里的人来看他了。他摇摇头,推门而入。
室内是名年轻公子,带着些许随从。见他入内,却是笑了,眸中掩不住惊喜与激动:“俞大哥,是你吗?好久,不见了……”她以为,他死了。
伯牙的眸光微颤,偏过了头:“公主大人,何故亲临楚国?”眼前之人,不是旁人,正是那晋国公主——姬菡。姬菡突然红了眼眶:“天,真的是你……我还以为,我还以为……”“我早死在了当年那场大火里。”伯牙接到,眸色一凛。姬菡摇摇头,似是极为叹息:“俞大哥,你怎么,成了琴师……”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贵族公子,似乎早已变成了昔日的泡影。俞伯牙凄然一笑:“和生存比起,这些算什么呢?公主大人,您说是不是?”他抬头,依旧是高贵脱俗的气质,旁人不可企及万分。姬菡看着他,沉默了:“俞大哥这些年,很辛苦吧……不如,和我回去,可好?”俞伯牙愣了。回去吗?他何尝不想。人们都当他是楚国人,谁知道,他的故土,本是晋国。这些年,他想回去想得发疯。他思念那里,那里饱含了他童年的一切,饱含了他与娘亲与爹的一切回忆。他怎能不怀念?只是回不去罢了。
而今,多么好的机会。可是,他舍不得了。楚国,让他更加舍不得了。这里有那么一个人,每天傻傻地到山上等他。他不想,不想离开了啊。“俞大哥,当年的是,父皇也很是痛心。这几年也一直在帮你彻查当年的事。不曾想,你竟然真的活下来了!父皇知道,一定很欣喜。父皇一直说你是治国奇才,又善音律,不可多得。俞大哥,随我回去吧。”俞伯牙回神,看向姬菡,只是摇头:“我,走不了……”姬菡急了:“俞大哥,你怎可一直做琴师这等低下的事情!你……”俞伯牙一摆手:“公主大人,我,只会弹琴。”姬菡盯着他:“从前,你从不喊我公主,这几年不见,怎么这般生疏了?”“公主大人身份高贵,而我只是一介草民,身份有别,伯牙断不敢造次。”俞伯牙垂下眼帘,异常谦卑。这是当年的公子,所不曾有的气度。姬菡苦笑:“你就不能,再想想……”伯牙依旧那般不卑不亢:“公主,当年的俞公子,早就随着那把火被烧掉了。现在,只有草民。”姬菡抿了抿唇:“俞大哥,你明明知道,水池是豢养不了蛟龙的。你要的,怎可能只是如此。”俞伯牙突然向后退去,俯身一拜:“公主大人,若无其他事,伯牙可否先行退去?草民只是琴师,只管弹琴。”姬菡一顿,有些颓败:“罢了,俞大哥,我会再找你的……”“伯牙告退。”话罢,伯牙转身便出了雅间。
“伯牙?怎么这么快?弹完琴了?”掌柜颇为诧异地看向他。伯牙颔首:“是结束了。”掌柜又是眯了眯眼:“好吧。今天你先回去吧,再仔细些练琴,琴技确实是精良不少。”伯牙低应:“如此,多谢掌柜了。”掌柜笑了:“你帮我应付了贵客,我倒是该谢你才对。成了,回吧,工钱会照算的。”伯牙谢过老板,抱着瑶琴便出了酒楼。不知道,那个人现在在不在山上。他昨天忘记告诉他今日他要到酒楼弹琴。他不会,傻等在那里吧?
伯牙不多时便回了山。钟子期果真在,他靠在树下,正把玩着一片叶子。“笨蛋。”伯牙不禁轻叹。“你,回来了?”钟子期抬头,正对上伯牙看向他的目光,“这山顶的树,都快被我砍光了。”伯牙勾唇:“这些木材,倒是能换不少米。”钟子期笑了笑:“你去了哪里?”伯牙走到他身旁坐下:“我要是要吃饭的。我是山下的琴师啊。自是去弹琴……”钟子期不再言语。“今天还要练琴吗?”他询问伯牙,依旧微笑着。“恩。”伯牙轻声应道。钟子期开心地闭上眼:“真好……”
山顶上,琴音缭绕。俞伯牙用余光看着钟子期,舒展了眉角。子期,我可是为了你,都舍不得回去了……你说,值得吗?半晌,他确实摇摇头。管什么值不值,这样的日子,他很喜欢。一直这么下去,为他沦陷,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