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岚》孤溯冷

2、过往泣血

　　从传送法阵所打开的曲径的夜缓缓踏步走出，步伐虽小，却极为稳健。待其身已脱离其中虚空，传送阵所特带有的蓝紫色光圈逐渐消逝。
　　夜停留于此处，左右观望，细细盘查，待看清周遭山林与远处村落，这才确定曲径通道的落点十分准确，并未出现丝毫的偏差。
　　此刻已接近午时，日光极为耀眼，夜随意运气一动，身形一闪，已至其身后一处尚可避阳的树林荫下，夏蝉之鸣轻彻悠远，使人心中不由得一静。
　　夜立于此，只为稍躲开那刺目之阳，将执事堂的桃木令牌从袖口中掏出，右手轻轻一抛，木牌在夜的神识覆盖的操控之下就这般悬浮于其面前。除了在木牌中央缠绕着的缕缕红色法力所结的“执”字之外，令牌的边角上也流转着一层淡淡薄薄的幽蓝色光层。夜轻轻向前虚迈出一步，随即左手结“印”，右手拈“诀”，口中还不断嘟囔着念念有词。
　　“乾坤无已，生生不息。幻雾所障，无物相迷！”最后一字的落下化作铿锵有力的怒喝，灵气自夜的体内疯狂溢出，湍急如和河流般涌动，与木牌上的法力纠缠相交于一处，就如透明的气雾浮于浩瀚血海，令牌上下“嚯”的一声燃起一般幽蓝色，一般橙红色的奇异火焰与波纹。聚合成光，在阴影之下的光晕之中，极为明显地出现了几行肉眼可见的紫色符号。
　　这正是流传于冥宫之中所特有的“界语”，只有冥宫弟子在入门之时方才被传授，故外人不可知，实为门内秘密联络的上佳之法。更有闻其语源自上古魔界之说，其真其假，便是犹未可知了。
　　嗯？夜眉轻皱，不解之色于面上急逝。
　　幽南石家？
　　倒不是他少见多怪，冥宫修炼，极少管理世俗之中二三事，出宫前，夜也曾得师兄告知，这历练大多是寻宝、杀敌，而后将宝物或敌方随身之物交付予宗门即可。像他这般与世俗家族相关的事务倒是极少可见。
　　微微缓过一刹，夜便不再多想，既来之则安之，手中结起印诀，御剑而去！
　　冥宫之界，是独立于外的一处小世界，地处青虎城郊，但因结界展开，需以特殊之法开启曲径通道才可进入。而传送阵的曲径正是将夜传送至青虎城外的不远处。幽南城与青虎城在世俗之中，虽然同属于幽南王朝，但两者之间相距甚远，幽南城为幽南王朝的帝都，也是最为繁华的都城，而青虎城与之相比，则可称为是乡间僻壤，落后贫穷。从一城赶赴另一座城池，以御剑之速，恐怕快则亦需一天一夜的时间。
　　青虎坊市
　　正午的坊市比起清早之时要安静了许多，但依旧可用人来人往来形容。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的匆忙赶路，有的驻足观看。路边的店铺也是高矮不一，参差不齐。有的在楼中，有的店主则是在路边随意铺上了两个毯子，将所卖之物陈列于其上，就这般盘膝坐着，面对来往的路人。
　　然而，在坊市接近末尾处的街道上，一处路边的铺子占据了极大的位置。在其一旁放置着一座极为庞大牢笼，牢笼紧锁，内部又有锁链将开口环环缠住。牢笼中仰躺着一个年仅十一二岁的小女孩。
　　小女孩身穿着水蓝色的衣裳，衣裳上下却都是破破烂烂的，女孩的小脸蛋上的一两处更是被灰尘脏物染得有些乌黑，女孩生得倒是极为俊俏，一眼便知其亦是个美人胚子。唯一美中不足的，却是女孩的眼眸。眼眸之中没有一丝与其年龄相符的童真与生气，空洞无物的眼神显得呆滞而又死气沉沉。
　　“诶！没想到在这般蛮夷之地，竟也有如此清丽的女……娃娃。”一位身着紫金色华服，头戴银冠，手持碧扇的邪魅男子，挥舞着扇翼，恰好走过牢笼的边缘，这晃眼间的一督，目光却再不肯移开至一旁，唇角的一边稍稍倾斜，眸中闪过无声的笑意。若是将她作为炉鼎，一定也颇有味道……”
　　想着想着，男子越发地有些激动起来，二话不说便三步并两步地冲到了贩卖的一个老头面前。
　　而未待他出口，老者斜着眼打量了男子上下几眼，摇摇脑袋便直接说道：“一千两银。”
　　男子神色骤然一凛，而后阴测测地笑哼几声：“一个乡下的小女娃娃值得起一千两？”转过身对着身后的随从低声地说了几句，手下中一位青年掏出十两黄金随手丢在了老者面前的垫子中央。
　　男子幽幽地一叹：“我倒要看看，我幽南鬼家的财，你能否吞得下去！”
　　老者似是无心搭理，将黄金与未售卖的物品用包裹卷在了一起，正准备转身便走。男子面露不屑。脚步也渐渐接近了牢笼。
　　“嘿嘿。”男子舔了舔嘴唇，双手伸出欲要将牢笼的门打开。被困的女孩咬了咬唇间，却依旧没有丝毫的绝望与痛苦，仅仅保存着一如既往的呆滞与无神。
　　就在男子手指一触道牢笼边缘的一刹那间，杀气涌动，空气凝滞。前所未有的压力携伴着死亡的恐怖气息瞬时包裹了男子的身周与心灵。透出青蓝色，却又极为空明，如同琉璃的色彩一般的奇异流光竖置从无边的苍穹之上掉落下来。将地面生生击裂开来，卷起丈丈土尘！一旁耳闻目见的路人都不知发生了何事，但通通奔跑躲避起来。
　　“咳。咳！”男子双手扑来扑去，将手中扇羽不断摇晃。待灰尘尽皆散去之时，刚欲咒骂几句的他骤然直冒冷汗。
　　一柄上下通体皆为黑色，剑鞘并未脱下的神剑死死“钉”在地面上，不，准确地说，就丝毫不差地插入了刚到男子脚步所立之前。
　　感受到脚下已变的崎岖不平，高高低低的土地，男子一下倒在地上，身体不断发颤，却始终不敢将脚移开半步。
　　身穿黑色劲装，从空中翔跃而下，夜一挥长袍，地上黑剑闪过，消弭不见。脚尖轻触，地面又是一坍，男子陷入的脚更被数个碎石所覆盖。
　　“你，你！”男子又一凛，使劲从石堆之中抽出脚，手向后撑起，想要站起身子却又一滑，再次跌倒。双手拍拍灰，手中的扇子已破烂不堪。却依旧将之举起对准了面前的夜，“我，我告诉你，我可是幽南鬼家的独子！你要是杀了我……”
　　才说到一半，偷偷咽了口口水，剩下的话却是不得不又藏进嘴里。夜未祭出长剑，而是手中并作剑指，凌空一点，一道锐利无匹的锋芒破体而出！散发着若有若无的冰寒气息与蜉蚍撼树的巨大压迫感刺激着男子的心灵。
　　“我不管。你是幽南鬼家，还是幽南猪家。”夜眉宇微动，如冰的墨色眼瞳中顿显冷峻，“滚！”旋即二话不说，凌空飞起便是一脚，将男子踢飞，在地面翻滚而起。直至十几尺方才停止。
　　“你，你！”男子说话吱吱呀呀，断断续续，似乎连发出声音都极为困难，方才的恐惧惊得双脚不止地发抖，隔着半晌，颤颤巍巍从地上爬起，肩膀一上一下喘了许久，才似是鼓起勇气，“我苏明，我幽南鬼家绝不会放过你！只要你敢踏入幽南半步……”
　　话没说完，夜一撇眼看向苏明。轻轻一督，在苏明看来却如同从人间坠入地狱。无法力敌的灵压迸发于身，便似一座巨山压迫，连半口呼吸都喘不过来。
　　死亡的气息从未离自己如此之近。苏明终于意识到压倒性的实力差距，哪里还敢多做停留？转过身拼命爬起，向后狂奔，跑着跑着又摔倒，再爬起，却再也不敢回头瞧夜一眼。
　　嚣张跋扈的二世祖……夜暗叹一声，未放在心上。自己前往幽南无人知晓，幽南如此广大，再说，就算遇上了幽南鬼家，一个世俗家族，夜还未放在心上。自可一力破之。
　　将剑诀收起，夜身周散发出的让行人都感到心悸的可怕气势瞬间收起，如同从未出现。此时，他便如同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少年人罢了。
　　转身来到一旁的笼子前，瞧见那笼子里，水蓝色衣裳下的小女孩，盯着夜的眼神里充满了希冀，却在看到夜同样盯着她时，躲闪而过的瞳孔中，闪过一丝恐惧。
　　夜心中没来由地一阵刺痛。走至近前，手握那笼子的外杆，手掌微微运力，笼子整体化作四散的飞灰，在空气中飘然散开。
　　小女孩从笼子上落下，眼看便要摔倒在地，却稳稳地被接住。不算太过娇小的身体被夜抱起，却毫无违和之感。
　　将女孩缓缓放下，温柔地用手来回轻抚着女孩的长发：“告诉哥哥，你家在哪里？哥哥送你回去。”
　　女孩的眼中不再恐惧，可眼帘中又升起一道水幕。
　　“我，我是孤儿。从小是青奶奶把我养大，可是，她也已经……”
　　夜神色一黯，心中更升起几分怜惜与复杂。又将女孩托背起在身后：“小囡囡，你叫什么名字？”
　　“奶奶叫我小陌。”女孩轻轻拭去脸颊旁的湿润，强试着不带哭腔。
　　“好，小陌。以后的路，哥哥陪着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