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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梦中人 ...

  •   我置身于一片白茫茫的云海,很宽广的云海,一望无际。
      碧蓝的苍穹上烈日当头,将白云照得耀眼万分,除此之外,便没有了别的东西。
      云层分明是柔软的,布履踏上却如同走在平坦的石板路上一般,我觉得惊奇,不由得提起裙摆向前行了几步,恍惚中,看到本来无人的前方,一身若霞光般璀璨的锦衣在阳光下格外的清晰。
      我抬头,看见的是那人的背影。
      身量修长,俨然是个男子,头顶的发高高束起,用类似于琉璃般澄澈的发冠固定,余发散垂至腰,明明无风,发丝却能轻轻漂浮。他背对着我,像是在举目远眺天云相接处,衣袂垂下,似橘似火的衣衫掺了金线在边幅绣出朵朵祥云,宽大的衣摆曳地三尺,华艳非常。
      竟有男子喜欢这般艳丽的颜色么?我有些纳闷。
      除了他,四周再无旁人。我略一思索,打算上前询问一番,却不料身子刚动,那人便拖着长长的衣摆向前行了起来,瞧着虽慢,不一会却也似云彩那般缥缈,离我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我开始莫名慌乱,急忙抬步追上去,口中想唤什么想说什么皆出不得声。眼瞧着就要追到,蓦的,那人忽然消失,再出现时已离我有十来步远。
      我愣了愣,他却还在继续向前走着,半信半疑地又向他跑了几步,结果还是之前那样,在我即将可以伸手碰到他身后的发丝时,他又用无法看清变化的速度出现在离我很远的前方,仿佛永远只能远远地望着,仿佛他下一刻就会与天云融为一体。
      眼睁睁看着他在广阔云层中身影逐渐模糊,一种莫名的恐惧渐渐涌上心头,心底的最深处忽然有一个声音冒出,带着叹息在轻轻呢喃:这个地方,就只有我一个人了。
      绵延无尽头的云层,没有任何声音空荡至极的地方,就只有我一个人了。这话像是戳中了最为敏感的心口,我惊恐地四处寻找,可惜再也没有找到男子的身影,无论哪个方向,一眼望去,只有凹凸不平的云,白得孤寂无尘。
      在我被一种极度无助的情绪满满充斥内心之时,忽的,耳旁刮起一阵大风,吹得我身上的衣衫猎猎作响,鬓发乱飞。
      我缓缓抬眼,看见自己正穿着一身繁复白衣,面朝里站在一座普蓝色的三丈高台边缘,前方脚下是一个暗流涌动的圆形漩涡,像在一口满是积灰的大锅里煮沸的水,色彩灰墨,时不时还有不知名的气团低低溅出又掉落回去,实在诡异。
      身后有很多声音在不停呼唤,像是惊恐,像是紧张,十分杂乱,我分辨不出他们到底在喊些什么,只知道自己的双眼尽是淡漠,凝视着脚下的漩涡,心中坚定。
      半晌,不知是在向他人还是向自己喊道:“此次一去,命便再不由得自己。无论为奴为仆,都要拼尽全力保他安好!”
      话语掷地有声,清冷的声音尚在疾风中盘旋,我已纵身跃起,跳向那暗夜般的混沌之地……
      身体的猛然下坠引得我浑身一个激灵。
      睁开眼,在黑暗中呆愣了许久,被窗外一波又一波的水浪声敲回神,才发现自己依旧在入睡前的舱房中。
      对面另一张床榻上,还睡着一直不太情愿与我同住一房的杨如蘋。此刻她睡得正香,均匀平缓的呼吸声在无声的舱房中显得安宁,完全没有睡前任性胡闹的小姐样子。
      原来只是个梦,我举袖抹去额头细细的冷汗。
      大运河直通上京,父亲也不愿每日走陆路奔波劳苦,耗时耗力,再说在安阳长大的孩子水性皆佳,选择乘船进京自然是最好的法子。
      我们所乘的是小客船,所幸开春没有多少进京的人,这艘船上只有我们一户人家,房间还算应付得来。父亲母亲同住一房,二娘与杨印分走了两间屋子,下人不多,加上管家挤一挤就分了四间。最后,自然也就只剩了一间有两张床榻的客房,我和杨如蘋还没有住处。
      如蘋自是百般不愿与我共处一室的,一直大声喊着我既然和二娘这个小妾那么亲近,怎么不去和她住在一起。这话引得船上船夫的侧目,父亲和母亲脸色都不好,杨印更是气得差点跑过去打她一顿,好在二娘这样多年也习惯了她这性子,及时拉住了杨印,没有生出更多事来。最后还是父亲让我这个做长姐的委屈委屈,先假装夜里和二娘挤着睡,等如蘋睡下再进屋去睡另一张床,孩子睡得沉,定然不会有任何事。且往日我比如蘋醒得早,这几日也如同在安阳府上一样便是了。
      父亲就是如此,宁愿迁就如蘋委屈我,也不愿意为了我去教训她。
      我轻轻叹了一口气,却被方才梦中的惊吓消了睡意,索性穿上衣衫小心地走出舱房,一盏小小的油灯在空荡无人的舱厅角落里拢了一团模糊的光晕,隐隐照亮了我身前的路。我推开吱呀叫唤的木门,看着远处那抹不大明显的鱼肚白,无声地靠在门框处,静静回忆着那个梦。
      梦里的感觉,就像以往梦到梨花树下儿时的晁霖那样真实,晁霖是真的,那么梦里那个穿着绯红长衫的男子又是不是真的呢?
      大约答案是否定的。那个男子是站在云层上的,有哪个真实的人会站在云上,且怎么追都追不到呢?
      我下意识地抬头望天,可头顶尚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瞧不见。颇为失落地低下头,我抚平被微风吹起的上衣底角,蓦然想起了梦境的另外一幕。
      我的声音,那是我自己的声音,身上却穿着我从来没穿过的纯白长裙,坚定地说完从今之后一定要保一个人安好的话就纵身跳下了那个奇怪的地方。
      那个地方从来没有见过,怎么会梦到?而且话中需要保护的那个人是谁?看起来,似乎就在“我”后来跳下的地方里,可是那里面一点也不像能够生活人的地方啊……
      我对于这个印象深刻的梦充满了不解,易怀安以前告诉我,梦中所见,皆为真实。可这哪里像真的?
      风平淡地随着水浪声缕缕吹拂,天边的白色愈来愈明显,远方似乎还能听见一两声尖锐的鸡鸣。我就如此颦起眉头,想着想着,忽然忍不住笑了起来,摇了摇头。
      果然是要去见晁霖了,连随便做个梦都要乱七八糟地想一通,真当每个梦都像梦见晁霖一般必须要好好记得么?既然自己清楚这是梦,何必执着地以为它是真的,这要是说出去,怕是要引得别人笑话许久了。
      我拢紧身上的衣衫,免得身上的热气被昕旦的风吹淡了去,抿着唇极目远眺运河上一寸一寸亮起的温和色彩,在静默中迎接新的一日到来。
      若是以后每日都如同此刻这般不为人打扰,安静地过活,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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