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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凤凰劫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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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清朗在叙述的时候那些几乎被岁月腐蚀的记忆一下子就清晰起来,在脑海深处如玉石一般闪着光。
其实谁也不知道陈瞎子是什么时候来的,好像是突然某一天,有村民在街拐角那边看到了五官虽然普通但线条硬朗的陈瞎子,那时候陈瞎子的身上衣着不整、胡子拉碴也不打理,更是一直闭着眼睛,因为陈瞎子自己又不愿意说自己的来历与名字,只说自己姓陈,大家也就用陈瞎子来称呼他。好心的村民会在饭点拿来自家的粮食予陈瞎子,陈瞎子也是不会拒绝的,若遇到天气不好的日子,说来也奇怪,陈瞎子却是不愿去任何一位村民家中,宁愿躲在街拐角。
最让那时候才四五岁的林清朗这群小孩子喜欢的是什么,那就是陈瞎子心中似乎藏有无数的武侠传记,几乎是张口就能来一段叫他们这些小屁孩热血沸腾的武打段子。
也许是小时候的影响太过深刻,林清朗才会立志成为武侠小说里武功盖世切仁义心肠的大侠!
一日又一日,大半个清河镇的孩子都喜欢在每天太阳落山前去听陈瞎子说一段故事,然后再各自家长的呼喊声中回家,林清朗也不例外。
但是,在冬至的那天早上,陈瞎子去了。
说这些的时候,林清朗低垂着脑袋,眼睛直愣愣的看着自己的脚尖,他似乎是想起了一些什么,语气微微有些沉重。不过有些事情他也并没有说出口,陈瞎子说过,除非必要否则不能与任何人说起。
“大胆!我陈师祖乃是筑就了仙灵的修士,怎么可能会因为寒冷而死!”又是之前那位蓝袍道人,他这次语气更加冷厉,仿佛得不到一个合理的答案就要大打出手一般。
明理稍作思考,也不觉得林清朗会欺骗他们,因为那些村民的反应几乎是和林清朗相仿的。他目光严厉的扫了一眼那名四代弟子,冷森森的道,“黄兴,你是不将我和老师放在眼里吗?”
那名被唤作黄兴的四代弟子打了一个冷战,连声道,“不敢不敢。”他低眉顺眼的,却在明理转身的瞬间,恶狠狠的瞪了一眼林清朗,林清朗有些不明所以。
就在明理还想仔细问些什么的时候,他听见玄源说,“罢了,先到这吧,暂时寻个客栈住下,为师有些乏了。”听自家老师这么一说,他也不再开口了,悄悄退后一步,站在玄源身边对林清朗挤眉弄眼。
当下,就有人眼力见十足,上前带着玄源等人去了清河镇内唯一的一间客栈。
林清朗有些郁郁的回到了自己家,脑海里那些关于陈瞎子的回忆真当是叫他难过。他坐在家门口的石阶上,望着街拐角处。
午后,林清朗仍旧可以看见做完农活回来的男人们都来不及休息就跑去了客栈,客栈的人聚集的越来越多,客栈的掌柜笑嘻嘻的在门口摆出了一个暂停营业的牌子,他就和小二坐在柜台后看着这热闹的场面。林清朗根本提不起任何的兴致,就连大李哥来找他一起去请求神仙赐下丹药的时候他也委婉的拒绝了,他突然很难过,他也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十二三年前陈瞎子就已经死去了啊,那他是在难过什么?
他看见就连原本喜欢趴在屋檐下避暑的大黄狗都兴奋的朝着客栈的方向吠叫了几声,接着吐着舌头咬着自己尾巴转圈,似乎神仙到来的喜悦都已经影响到这些动物了。炽热的阳光针一般的落在林清朗的皮肤上,可是林清朗并不感觉到热,温温的,像是冬日里拿热水泡脚的那种舒适。
“喂!”
林清朗听见街拐角那个角落里有个浑厚的声音传出,声音里透着浓重的不满,林清朗想了一下,那个老乞丐现在不就是在街拐角吗?那么他是在和谁说话呢?出于好奇心,林清朗左右看了看,才小心翼翼的摸到街拐角去。他靠着墙壁,探出脑袋这么一瞄,站在老乞丐对面的赫然是先前那名青袍道士。难道……
“喂,玄源,你怎么一点也不可爱了,我记得你小时候上山的时候还知道师伯前师伯后的。”老头子面露不满,盘膝坐在地上,双手环胸,酒葫芦放在两腿之间,膝头上置着一根翠绿的竹杖。
玄源并不答话,只是低头望着老头子两腿之间的葫芦。
老头子像是在和他置气一般,见玄源不答话,他也不开口,做足了姿态。良久,他听到玄源淡漠的声音,“掌教师伯,你可知陈师兄和凤凰一族的事情?”
“陈小子?”老头子不解反问,“陈小子能和凤凰族有什么事情?”
“陈师兄的命灯,不久之前熄了。”
如遭雷击,老头子抖了一下,一阵风似得站了起来,不远处偷望的林清朗根本就没看清老头子的动作,老头子声音僵直,像是喝醉了,“这,这不可能吧?”
玄源轻笑一下,看似不经意的转头望了一眼林清朗所在的方向,回答,“也许吧,师兄才智过人,当年便有二代师长说能与大长老相媲美。”
注意到玄源的异样,老乞丐朝着那个方向大喝一声,“出来!”他以为是谁,结果出来的是因为被抓到偷听而耷拉着脑袋的林清朗,林清朗有点做贼心虚,也不敢说话,轻轻挪着脚步,两只手老实的放在大腿两侧。你说他冤不冤,明明还什么都没有听仔细呢就被抓包了。
“原来是你这个小娃娃。”老乞丐有些难以置信,随即也不再理会,只是追问玄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过来。”玄源轻声唤着林清朗,待林清朗走近,他伸手摸了摸林清朗的头发,也不回答老头子的问题,问道,“师伯不觉得这孩子像一个人吗?”
“像一个人?”老头子细细打量着林清朗的眉眼,林清朗虽然身子不好,但这么多年下来灌了这么多药汁,身高其实和一般同龄人并无多少差距,只是单薄了许多。现在低着脑袋,但不妨老头子观察。老头子嘴里啧啧有声,他一边思量一般观察,身子突然一阵,有些难以置信的伸出手指,“这,这……”惊讶之后,重重的叹息,“唉,那孩子现在可还好?”
“伤势早已痊愈。”玄源答道。
“这便好。”老头子走回那个角落,他像是一瞬间苍老了许多,他仰头望着天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却低沉,“你也知道吧?”老头子这么说,玄源不动声色,但他知道老乞丐是在对自己说,“百余年前,魔宗四门为争夺仙缘而侵染皇权,玄宗、大悲寺、菩提天池,甚至是避世的混元谷都派出人来应战,那时候你们才入门来,虽然听说了战争的惨烈,但对于没有参战的你们而言又怎么知道什么是惨烈,什么是人命如草芥呢?那个死老头子啊,仗着自己自己身形魁梧就应是要做师兄,可明明我们是一起入门的。”老头子说着说着,眼眶就湿润了,“我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在你们入宗门的时候他不挑选身负仙骨的你,而选择了那个混账小子。为什么呢?如果他选择了你,我就不用这么自责了。”他望着玄源,眼眶里的泪水滑落,“玄源,你知道自家师兄为了救你而在自己怀里死去的那种心情吗?他说,因为他是师兄,不能看着师弟受伤,可是他死了他死了!”老头子身嘶力竭的吼叫着,他现在更像是一只失去了幼崽并且被主人用软鞭抽挞过的母牛,“我明明已经答应过他,要保护好这个孩子,可是……”
“掌教师伯,”玄源厉声打断老乞丐的话,他面无表情,眸光犀利,身子四周仿佛有股气在升腾,“百余年前你便是筑灵期的大修士,可是百余年过去了,你的修为仍旧在筑灵期初期,这样,你真的对的起死去的师伯吗?你老是在自责,恕玄源不孝问一句,若当年你以死换下师伯的性命,可愿意看到师伯郁郁寡欢!”玄源放缓声音,“师兄的事情,自有我和掌教、大长老处理,掌教混迹红尘十余年,看惯了凡俗的生老病死,却参不透自身,真当是可悲啊。”
老头子缓缓垂下脑袋,片刻后,他像是将自己所有不应该袒露的心迹都收拾起来,虽然脸上挂着泪痕,但仍做强硬,“喂,臭小子,我是你师伯啊!”他这么说着,站起身来到玄源身前,兀自从玄源的袖口里摸出一壶‘青铜尊’,嘴里不开心的嘟嘟囔囔着。老头子才坐下,一口酒下肚,像是立马换了一个人,他问道,“陈小子的事情……”
“原先便有顾虑,现知道陈师兄十余年前便去世了,却也不甚在意了。”玄源回答,他望着比自己烧矮一些的林清朗,手掌仍旧覆在林清朗的头顶。
这算什么?难道知道自己师兄十几年前就死了很开心?林清朗打了冷战,脑袋上的力道突然加大,又听到老乞丐说,“这样啊?恐怕是陈小子自己在命灯上做了手脚吧?那也就按照他的意思做吧,对外便宣传陈小子故去好了。”
“嗯。”玄源点点头,随后他问,“此间事了,师伯是否与我等一起回转宗门?”
老乞丐坐在原地蹙眉想了好一会儿,他望着林清朗,林清朗现在一个劲的心里嘀咕着,“不予你等一起回去了,再游历一番吧。”说到这里,他又想起,“先前你说陈小子和凤凰一族,所谓何事?”
玄源转过身子望着东边,“想来师伯很快便能知道为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