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Chapter 2 泼茶香,存否乎 ...
-
太阳透过窗漫洒出一地的光辉,映在了桌上的水,波光粼粼。
她窝在摇椅看书,茶几中央搁着一杯滚烫的开水,冒着水汽,袅袅婷婷蕴满一温暖入骨,同事常劝她不要喝开水,伤心伤肺,可她不听,因为改不了,多年的习惯。
她站起身来,张开了双臂,面朝阳光,轻轻地开了口:“我终将遗忘梦境中的那些路径、山峦与田野,遗忘那些永远不能实现的梦。”
普鲁斯特在追忆他们的似水年华,而我的似水流年自待发生。
林瞿觉得自己一瞬间思如泉涌,诗兴大发,欲卖弄一番,正提笔。
楼下传来张大爷淳厚的南腔:“囡囡,不上班呢?”
声音很大声,却有些喘,显是晨练刚回,但肯定喝了水。
她很佩服自己还有心情分析问题,拢了拢衣袖,咳:“我们宋大规定了,嗯,8点半准时报到。现在是北京时间8点19分——”
某人瞬间缩水一圈,变成张纸糊糊,从衣架上拿了背包,飞奔下楼,顺道对正要上电梯的张大爷挥手再见。
张大爷只觉身旁一阵疾风掠过,灰白的头发几欲舞成小树林,摸摸后脑,自顾自叹息,随即上了楼。
林瞿走进CN科院大厅时,就看见几个擦玻璃的保安,远远瞧着就虐人。
院里依旧是那么抠门,明眼人都瞧着我们院穷的保安兼职成了清洁工,她摇了摇头,看了看手表8点37分,立马灰溜溜得走进电梯,按了6楼。
“Hi,April。好久不见。姜沇他们都在里头。”徳裔Jessica扬着金色的长发经过回廊,热情地拥抱了林瞿,故作神秘:“知道吗,宋大今天竟然迟到。”
林瞿弯了弯眼,悠哉悠哉走进办公室。
不出所料,大部分同志都在埋在计算机前噼啪啪啦地打实验报告,咳咳,除去少数以姜沇为伍的的人们一边嚼着面包,喝着咖啡,唾沫乱飞地发表着长篇大论,他们说得兴致激昂,倒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装耳旁风。
所谓老虎不在山,猴子称霸王。
“我跟你们说哈,我觉得宋大今天既然不来,肯定就俩原因,NO1她辞职了,NO2她被开除了。嗯,不过,第二个也不大可能——但,也有可能的”姜沇转着笔,咬着面包义正言辞,模棱两可。
众人没理他,只齐齐翻了个白眼。
林瞿站在门口敲了敲墙,大家专心盯着计算机,林瞿觉得自己存在感渺小,咳了咳:“同志们伙伴们朋友们,我回来了。”
姜沇最先站起身,瞪着大眼睛瞅着她,又扶了扶金丝眼镜,瞅了瞅,干笑:“阿瞿,早上好,嗯,好久不见。”随即又立马端正态度,认真坐在计算机桌前,埋下头去。
四下寂静,只余下刷刷的写字声。
林瞿觉得慎的慌,自觉扭过头去。
“林瞿迟到罚款50,姜沇大胖二牛工作时间大声喧哗,罚款80。”人未到,抑扬顿挫的声音就从走廊间传来,洪亮有力带着三分的严肃和七分的无奈。
宋大着一身白大褂,优雅从容地走来,发髻依旧梳得有条不紊,只是今天神色和润,似带了些许喜悦,鬓角竟别了朵白茉莉,幽幽散发着淡香。
说道宋大,不得不提到她年轻时的光辉事迹。宋大本名宋之淑,单单瞧这名字,应该是呆在家里做着贤妻良母,可她从小聪慧十分有主见,不依着父母的安排,硬要考研读博,固执地走上了这条坎坷的科学道路,拖着直到现在都未曾嫁人。
院里的人都曾追问为何迟迟不嫁,她当时站在实验台上,清秀的背影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动人,却淡淡回了一句:“哪里是不愿嫁,只是我比旁人都挑剔了些罢了。”
不因父母所抱怨的不孝,不因世人的嘲笑鄙夷,宁愿终生不嫁,也不委屈自己。可是自私?
原来她很自私呢,不似她的姐姐。
回归正题,宋大叫着林瞿跑了趟办公室,就让大家继续工作,准备月底考核。
姜沇趁着宋大走进办公室关门那瞬间,孩子气地拍了拍档夹,抱怨道:“毛啊,宋大就是死偏心,为毛咱们几个总是比阿瞿多罚30块。老子最近很穷的”
片刻后,林瞿恹恹走出办公室,皱眉:“宋大说我今天必须要把欠下的工作补完,不然年底给打不合格,一天啊,怎么可能?”
姜沇幸灾乐祸:“看来宋大对我还是挺好的哈。”
林瞿走回座椅,埋头苦干,计算K2分子的质量体积,几乎忘记了时间。
个把钟头后,忽然抬头,淡淡说道:“刚刚忘了,宋大还说了一句,姜沇在办公室爆粗口,罚款50.。”
林瞿模仿起宋大的语气绘声绘色,替人带话都不漏风。
姜沇抽风,众人幸灾乐祸。
话说,因为姜沇欠了林瞿一百零三块四毛八,所以就由姜沇全部代罚,外带中午在院里食堂请吃一顿烤全羊。
于是,林瞿酒足饭饱后就迅速走人,留姜沇在后头泪汪汪付款。
“我的Money啊,天作人啊,林瞿你前几天说要减肥,今天照样吃这么多,坑人不是?”姜沇屁颠屁颠跟过来,戳着钱包埋怨。
林瞿学她爷爷,装耳聋,不理他,到停车场打卡取了一辆公用自行车。
“喂,你去哪儿?你不是要工作的吗”姜沇在远处问道。
“我需要一瓶碱性碳酸氢钙的试剂,可咱们院的都在被人用着,好像不够用,我去R院借一瓶用。”
R院离着CN很近,过个半条街就能到,她和药品管理部的人打了个招呼,领了一瓶出来。
R院的风景一直是科学界里顶有名的,据说当年是某个财主的私家园林,后来因为□□那人家道中落,这园林收归成国有,被政府改建成研究院。
年复一年,R院前的山茶花依旧准时开放,那样洁白而又美丽的花朵,开了满树。
林瞿每次经过,都不能无视这样开花的树。那样洁白温润的花朵,从青绿的小芽儿开始,到越来越饱满,到慢慢地绽放;从半圆,到将圆,到满圆。
林瞿偏爱着山茶开花时的认真与谨慎,从不开错花,也只开一次。
于是,她放缓了脚步向前走,直到眼前是一片泛滥的白。
她弯下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花,一片又一片,衣服的口袋再也装不下,累得蹲坐在了土地上,直不起身子来。
不料,远处,奔来了一只不明物,那物奔跑的速度太快,看不清模样,隐隐透着粉气。
不料,那物直直撞上了她靠着的那棵树,嘭嘭,晃晃,大片的绿叶簌簌坠下,那物趴倒在百花绿叶中,哀哀低嚎着。
林瞿冒冷汗,站起身来,仔细瞅了瞅,倒是看了个清楚。
粉粉的毛,圆滚滚、肉嘟嘟的身子,宽宽的小鼻子,显然是一只——猪。
小猪轻轻地抽泣着,两只小眼睛黑溜溜盯着她,胖胖的小胳膊腿蹬着地。
林瞿觉得它明显在撒娇,可想着自己从小到大都特别有动物缘,小猫小狗都爱往自己凑,便勉强把它抱起。
小猪个头不大,貌似一个小枕头,毛发十分干净,隐约地发着浅浅的木樨花香,它的主人明显把它照顾地很好。
然后,额,它挺重。
小猪窝在她怀里拱着猪鼻子。
林瞿低头望了望它圆滚滚的小肚子,非常文艺女青年地问了句:“你从哪儿来,要到哪儿去?”
那猪表示没听懂,用两个猪蹄子拽了拽她的毛衣,打哈欠,楚楚可怜状。
林瞿打了个寒蝉,停止母爱泛滥,轻轻把那物放在地上,严肃道:“抱歉,我还有工作。你在这儿玩儿,我走了。”
那物还是听不懂,可见她竟能够抵御并无事这么可爱、聪明、羞涩的它,猛然认为她和那男人同样心狠无情,一口咬住她长长的裤管,扭着小屁股,耍赖。
林瞿无奈,轻轻捉住它的小胖腿,在它的粉嫩的肚皮上挠了挠痒痒,恶狠狠并威胁道:“虽然我平常一向爱护动物,但介于我今天的任务实在是太多,你要是不听话,我会把你拿回去一半生煎,一半红烧。”
小猪不解,傻傻地动了动脑袋,四只腿不停晃动,低低地呻吟起来,明显很怕痒。
林瞿也不打算欺凌小动物,况且还是一个这么可爱而且能卖很多钱的小动物,于是准备站起身来。
不料,后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你在做什么?”她还没来得及转过头去,不咸不淡的声音凉凉地从后头传来。
他从树叶的光影交错中,缓缓走来,随意的步伐,却被他走得如行云流水,风姿卓绝。
小猪耳朵很灵,听到了声音,立马振作起来,从她脚边窜出去,半滚半跑到那人的身边。
小猪衔着他的裤管撒娇,过了会儿又蹭了蹭,险些有些口水流出。
他会意一笑,眸中浅浅淡淡,似一汪泉水,慢慢从从口袋里掏出几块小饼干,蹲下身子,放在小猪面前的草坪上。
小猪如饥似渴,欢快地冲着饼干跑去,狼吞虎咽。
林瞿本想着趁那人喂食时不注意,偷偷溜走。
不料,她一只脚刚迈出去一小步,就被人叫住。
“慢着。”
她有片刻的愣神,随后就从容镇定地对着他浅浅一笑:“好久不见。”
他抚了抚猪头,站起身来,树叶枝条掩映,阳光四溢照射,半明半暗间,那人高高瘦瘦,影子煞是好看。
“你今天——”他淡淡开口,却又欲言又止,如水的眸子直直看向她。
林瞿本来没觉得什么,被他一看又觉得有什么了,心虚道:“额,额,我,我其实没干什么,好吧、对不起,拜托不要把我送到公安局,我没钱,拒绝罚款的。”
她说完后又觉得不妥,又说道:“我其实是——”
“我都没问,你怎么不打自招了?”他挑眉打断她,眼里隐了几分促狭。
林瞿囧,无言以对,一把辛酸泪。
他含了一丝笑意,解释道:“方才瞧见你袋子里装满茶花,布多鼻子灵,一定是饿了,想吃茶花饼了,所以才黏着你不放。”
小猪布多打了几个滚,又跑去讨食。
他无奈地笑了笑,满是宠溺,又掏出几块饼干,随后对她道:“所以,抱歉,打扰到你了。”
她也笑,说了声不碍事,淡淡的山茶花香萦绕着鼻尖。
然后,她挥了挥手,说再见。
小猪布多吃饱喝足,晃晃小脑袋,挥了挥小胖腿,再见的姿势。
那人眉目如画,身姿挺拔,静静立在山茶树下,遥望着远方。
明明是艳阳高照的好天气,却在树叶的重重掩盖下形成一片浓绿的绿荫。
她迫切地呼吸着空气中的氧,伸出手想要抓住光芒。
只可惜,光在植物的光合作用下化为了氧气,消弭在世间万物里的呼吸中。
待到林瞿模模糊糊回到实验室已是下午3点,她不停地在实验室里忙碌着,穿梭在不同的化学仪器中,取下各色的试剂药品,疯狂工作着。
姜沇皱眉问她怎么了,她说没事,因为她只是想忘记,用工作逼自己忘记一些东西。
所幸,她是个豁达的姑娘,忙到半夜10点,昏沉回到家中,倒头就睡。
后来啊,她听传闻,宋大来晚,是因为她最疼爱,最欣赏的侄子回来了。
后来啊,她琢磨了很久终于想明白,之前他说的“不多喜欢吃”意思是“他的猪布多喜欢吃。”原来他不喜苹果,而他的猪喜欢。
其实,这些,都和她没有多大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