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自飘零》惜夏微凉

5、梅家

　　回事的小厮又催了一次，沉璠这才缓过来，硬着头皮寻了个角落坐下。
　　“父亲，如今新皇登基，朝中局势已变，梅家长姐入宫封妃，次子升迁，可谓是后起之秀。像我家本追随的璟王虽为皇帝长兄，却受牵连之嫌，早已是名存实亡。长此以往，我家与宫中的商业来往必然被沈家取代。”
　　沉原不理会悄声走进来的沉璠，抬手示意长子沉寻继续，“沉家生意不比从前，同行竞争如火如荼，当下之急，尽早与梅家联手，抢夺先机。如今梅家今时不同往日，一般的金钱利害想必不会奏效，当下唯有一法可解眼下困局。”
　　一瞬间，沉寻清冷的目光落在沉璠身上，众位长辈随即会意。沉寻说道：“梅家三小姐正待字闺中，尚无婚配，我早已成婚，二弟风流成性，都不是合适人选。三弟沉璠，虽说不是登高能赋，却也是才貌双全，若是能促成这段姻缘，于双方有利。”
　　沉璠头一次发觉自己有如此重要的地位，他本想一生无人问津，与沉桓远走天涯，共度余生，只因大哥的一句“联姻”打破了美好，置他于风口浪尖。
　　看着满座的高堂，再看看父亲铁青的脸色，沉璠起身，作揖，“承蒙各位长辈抬举，梅家小姐嘛，我自知深浅，恐怕侮辱了她，还请各位长辈三思啊。”
　　“听闻你自幼与梅家小姐相熟，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再说早有传言，她早倾心于你，如此良缘，你又何必推脱。”沉原声音低沉平稳，自始至终不急不躁，他心中早已打定主意，今日叫沉璠来，不是商量，而是通知。
　　沉璠听父亲语气，便知一二。看来父亲是拿定主意，容不得反对了。与其硬碰硬两败俱伤，不如先应下来，施个缓兵之计，再想对策也不迟。
　　话锋一转，“既然父亲如此笃定，我也不好推脱，只希望梅家小姐不会嫌弃。”沉璠并没有像沉桓一样深谋远虑的大智慧，但也有一些小聪明，而这些小聪明大多是用来自保的。
　　“之后的事我自会料理，你不必多心，且先下去吧。”
　　“是。”
　　沉璠离了书房，长长的叹了口气，仔细想想，自己何时与梅家小姐相熟。不过是小时候不懂事，教她唱了几句戏文，过家家似的演了一出西厢记，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再一想，这本是私事，为何大哥会知晓，难不成是有人将此事告诉了大哥？
　　沉璠心里乱的很，眼下可管不了这么多了，只是这一来，他该拿沉桓怎么办。

　　晚膳过后，沉璠神秘兮兮的探查四周，确定房中只有他和沉桓两人后，他才转向沉桓，凑上去，鼓足勇气问：“我们私奔吧，就像小时候我说过的那样，混迹江湖，你卖艺我唱戏，好不好？”
　　沉桓被他这一问，给唬住了，半天没说出一个字儿来。平日里他把他的疯言疯语不过是当做儿戏，如今看着沉璠认真的表情，他缓缓的吐出一口气，说：“沉璠，我们长大了。”
　　“你不肯？我可是把我有的一切都给了你了，你知道吗，大哥逼我娶梅洛，我不想娶她，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沉璠尴尬，咄咄逼人的架势摆了出来，可沉桓的表情一直很冷淡，平静的很。
　　这副不关己事的模样像把刀准确无误的刺入沉璠的心脏，有一瞬间沉璠迟疑了，“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沉桓一时间语塞，他爱过沉璠，也曾有过一丝怦然心动。不过在绵长的世事变化中，即便真的存在过的这一星半点的心动也被冲散在繁华锦世，无处可寻。
　　“说到底，我不是女子，我若是女子，你还会这样对我吗！”沉璠认命似得垂下眼帘，“我是女子，我们就能在一起了，是吧？”
　　沉璠想过，沉桓若是承认，这便是天下间最可悲也是最适合的理由了。
　　沉桓心里叫嚣着，耳边一直有个声音在说拒绝他，让他彻底死心，你是为了日后长远打算的，沉璠不过是颗微不足道的棋子，没有了利用价值，就放弃他。内里的矛盾，让他坐立不安。嘴边的话翻涌着，沉桓急红了眼，如鲠在喉。
　　他也许还爱他，只是看着沉璠发红的眼圈突然没了承认的勇气和担当的果敢。
　　“你是女子又如何，我也不会。”
　　沉璠愣住了。
　　“沉璠，你会愿意等我吗，你还相信说过的未来吗？世事变迁，沧海桑田，也许十几年后你心里的那个期待会肮脏不堪，你再看到的我已是同路人一样疏远。沉璠，你还会等待吗，我们早就深陷末世的泥泞，连同将来一起摧枯拉朽，化为淤泥。沉璠，你还会要这样的结果吗，和烂泥一样腐烂发臭的我们。”
　　沉桓的脸一半隐匿于红烛昏暗微弱的光，更突显了他五官的棱角分明。沉璠茫然的看着烛光闪动，他想起晚饭前忘记关上身后的竹窗，晚风涌进的一瞬，熄灭了烛光，室内陷入黑暗，连着他的心也倏地停止跳动。
　　“烂泥也好，什么也好，都是我曾经憧憬过的，都是曾经支撑我活下去的。若果真有一天如你所说，我也会心甘情愿的接受，我不后悔。”
　　沉璠抬起头，清澈的眸子闪闪发亮，“如果你染上一身泥土，我会陪你洗掉，如果你深陷淤泥，我会不顾性命救你。沉桓，我想让你知道，我肯为你做一切，甚至为你而死。”
　　“你怎么那么傻？”
　　“我就是傻了，才会以为你爱我。谢谢你让我看清，原来只是我自作多情，犯贱。”沉璠带着哭腔，却流不下眼泪。
　　沉桓想靠近沉璠，可沉璠犯倔一直往后缩。试了几次，沉璠没退路了，才僵硬着身子给沉桓搂在怀里。
　　沉璠身上的热度抵上自然欠缺的温暖，微微偏高的体温让沉桓觉得很舒服，不知怎的突然想起那年冬日两人相偎取暖，怀中人双颊绯红，眼神迷离，唇上突如其来的柔软让一向凌厉的沉桓也乱了分寸。

　　那件事最后沉桓也没给个说法，沉璠也没再问，算是马马虎虎糊弄过去了。早起时，沉璠嚷嚷着身上疼动不了，沉桓赔笑着伺候沉璠洗漱，更衣，用早点，等喝完了茶，沉璠哑着嗓子说他们扯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