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见吗》鱼饮

1、1

　　一

　　“这里是FM309，大家好我是Jessica，很高兴能在每个晚上的十一点整与大家见面，欢迎听众们致电分享自己的感情经历或者感情疑问，我很高兴能为大家一一解答。”
　　……
　　“Jessica你好，我一直有在听你的节目，这段时间我被一个问题困扰了很久，就想要来问问你。”电波使得那原本稍显低沉的声音带上了一点沙哑，声线不细也不粗，很是好听，但对于郑秀妍来说，却熟悉的过分，像极了记忆中的那个人。特别是对方的语气，期待下却隐藏着波澜不惊，如死水一般的平静，和那人撒娇卖萌才得到回报却显示出一副不出所料的神情完全可以对号入座。
　　实在太像了，实在太像了。
　　郑秀妍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她好久没有开口，确切点说是说不出话。电话那头的听众以为信号有问题，狐疑的说了声“听得见吗？”郑秀妍才回过神来，良好的职业素养强迫她机械的公式化的开口，可是她的声音却沙哑的不成样子，完全不复她平常做节目时的温柔细腻，仔细听还听得出强忍着的颤抖：“嗯…我听着呢。”
　　那边似乎对Jessica不一样的声音和状态感到意外，“Jessica你是不是感冒了，声音有点哑哦。”而这种轻快活泼的语气显得电话那边的人稚气未脱，记忆中那人的一幕幕画面不断浮现，学生时代的一切再次出现，让郑秀妍不能呼吸，无法动弹。
　　“喂喂？Jessica？”她的声音打断了郑秀妍的幻想，残忍的。
　　郑秀妍才意识到自己又犯傻了，怎么可能是她呢，不会是她了。
　　清了清嗓子郑秀妍说了声抱歉，随即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Jessica，我的姐夫三年前出车祸去世了，我姐姐很爱他，事情刚发生的时候我们都怕姐姐想不开。可这三年来姐姐过得很好，看起来……很开心，最近还找了新的男朋友。姐姐过得好我们自然也都放下心，但我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爱的人去世了，姐姐反而活得比之前更好。我保证他们曾经很相爱，刚出事的时候姐姐难过的每天晚上掉眼泪，整夜整夜睡不着，可为什么一转眼就不一样了呢……”
　　郑秀妍安静的听完，组织了一下语言，想扯个笑容安抚一下自己不安静的内心，但她笑不出来。“这位听众，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你，我只能说说我的感受。”她又试着咧开嘴角，发现还是不成功，于是默默地放弃。“如果是我的话，虽然听着会觉得很愚蠢，很……矫情……但是……”她觉得声音不能再颤抖下去，便自动的停顿“但是假如我的爱人去了另一个世界，我想我会试着代替她好好活下去。”可是一个人活下去实在是太累了。郑秀妍把这句话放在了心里。“我想你姐姐的想法可能就是这样子吧，好好的活着，为了自己也为了他。”
　　明显比自己年龄小的听众试着理解了一下，然后才问道：“可是这样不是会类似于强颜欢笑？姐姐不会累吗……听起来虽然很有道理，但其实做起来一定很痛苦吧。”
　　郑秀妍为听众的了解自己而感到讶异，特别是她的声音，和那个人那么像，郑秀妍不得不骗自己说她回来了，一定是她回来了吧。
　　但她不会是她。
　　“痛苦吗……？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吧。就像你姐姐，你也说了她现在很快乐，这样就很好啊，不是吗？”
　　听众明白了郑秀妍的意思，语气轻快了些，“嗯嗯，姐姐现在很开心。”
　　“那就不用纠结了，嗯？”对她说，也是对自己说。
　　只是这种心理暗示，根本就没有用吧。
　　挂断这个来电，郑秀妍深呼吸一下，试着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点，不流露出她好久不见的负面情绪，但她知道她就要忍不住了，她感觉自己就快要疯了。
　　能撑多久是多久？
　　“好了让我们听听下一位听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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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秀妍结束了直播，下了班。
　　午夜的街道只有她的车灯照着路，没有一个人。这时候大部分人早就回了家，沉入了梦乡。
　　回到自己住的小区，郑秀妍又一次意识到万家灯火都熄灭了。
　　祝福大家都能睡得好。郑秀妍总是在这时候冒出这样的念头。
　　摸索家门钥匙的时候突然有了平时没有的期待，这种情感的涌现对现在的郑秀妍来说难得一见，郑秀妍自己也觉得神奇，多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回想了一下今晚的电台，想起那个有些相似却并不如她好听的声音，郑秀妍终于知道自己在期待些什么。
　　她把钥匙插进门口，深吸一口气，用力向左转，打开门。
　　没有光。
　　她摸索着打开灯，整个客厅都能被看见了，但是没有人来过的痕迹，一切都和她晚上出门上班时一样的干净整洁，冰冷。
　　郑秀妍终于笑了。
　　她关上门，却没了接下来的动作。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她终于颓然坐在地上，双手抱膝的痛哭。
　　“你还是没有回来……”

　　二

　　第二天是周末，郑秀妍睡到十一点才懒懒的起床。
　　她准备出门购物平复一下自己昨夜被不断撕裂的心脏。
　　“喂？Tiff啊下午一起逛街吗？”
　　“当然可以带允儿啊，不然谁提袋子。”
　　Tiffany挂断电话对边上的林允儿苦笑，“允儿啊…我和Jess从小一起长大，每次她遇到什么难过的事都是这样愉快到不正常的语气…”
　　林允儿把黄美英脑袋上的杂毛用手抚平，吻了吻她的额头：“她总会走出来的，我们都要相信她，嗯？”
　　“希望吧。七年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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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林允儿提了七个袋子而其中的六个都是郑秀妍的时候，黄美英终于感到郑秀妍这次大概是十分的不对劲。
　　“我说Jessi…你也不用这么跟自己的卡过不去吧…这才逛了三家店……”
　　“是啊是啊考虑一下我这个拎袋子的，多少艰难？”
　　郑秀妍站住，回头，视线在她们身上飘过，然后转过了头。
　　黄美英和林允儿不禁打了个寒颤，然后灰溜溜的跟在她后面。差点没被郑秀妍的眼神冻死，不说话了不能说话了。
　　当林允儿和黄美英恨不得有四双手提袋子时，郑秀妍终于走累了，“啊Tiff不好意思哦还有允儿，我们去那边的咖啡店坐坐吧。”
　　听到这话其他两人开心的快疯了，能跑多快就跑多快。
　　一口气喝掉半杯柠檬水后，黄美英看郑秀妍还算镇静，终于鼓起勇气问道：“Jessi你碰到什么事了吗？”
　　郑秀妍的眼神黯淡下去，无措的望着身前的咖啡，半晌才缓缓张口道：“昨天晚上，有个听众的声音跟她很像。”
　　黄美英吸了一口气，她还是不知道要怎么做郑秀妍才能回到金泰妍没有离开时那种正常的生活和心态。或许要摆脱这种七年来都未能摆脱的局面，也只能靠郑秀妍自己。
　　毕竟金泰妍，不会再回来了。
　　三个人陷入了冷场，谁也不说话，谁也不敢在这个氛围下插上一句有的没的。
　　“嘿Jessica！”
　　是她的声音！
　　郑秀妍猛地抬起头，那个人穿着一件白色T恤，上面印着简单的文字，发色很黑，头发长长的，烫卷了也还能盖到胸，空气刘海，牛奶皮肤，眼神明亮，嘴唇诱人。
　　郑秀妍看着眼前这个人，一秒两秒三秒，百年一千年一万年。
　　和她那么相似。
　　是她吗？
　　但不会是她。
　　而黄美英和林允儿早已经惊呆了，这不是传说中的金泰妍吗！
　　她不是已经……
　　“Jessica？”那人见三个人都跟见鬼了一样不免感到尴尬，“Jessica你还记得我吗，我是昨天晚上收听你节目的一个听众，昨天晚上第一个给你打电话的那个听众。”
　　郑秀妍看着她，把她和记忆中的她重叠。
　　明知道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可郑秀妍愿意活在幻想里，粉身碎骨都没有关系。
　　郑秀妍笑了，七年里最开心的一次：“你好，我还记得你，叫我郑秀妍吧。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金泰妍。”

　　三

　　郑秀妍怎么也不会相信，世界上真的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一样的名字一样的长相一样的声音一样的让人害怕。
　　明明她再也不可能出现……
　　不过她知道，这个金泰妍和七年前郑秀妍爱着的金泰妍的的确确不是同一个人，她只是不想承认无论是哪个人她都无可救药的深陷其中。
　　现在的这个金泰妍，温暖明亮的过分。会每天早上叫她起床给她早安吻，会给她做饭提醒她少喝咖啡，会亲自接送她上下班，会在她做噩梦的时候拥她入怀，会陪她一起和朋友们玩，也会布置只属于两个人的出行计划，会画下郑秀妍每一个不同的表情，会在睡前给郑秀妍讲不同的睡前故事……
　　多好的人啊，是吧。
　　以前的那个金泰妍，孤僻，冷峻，并不擅于表达感情，但她却也是温柔的，让人陷在她的温柔里再也走不出去的那种温柔。郑秀妍敢保证，如果当年那个金泰妍现在还在身边，那个金泰妍也一定会和这个突然闯入生命中的金泰妍一样，一样的体贴温柔。
　　而她不在了呀。
　　郑秀妍又能怎么样呢，明知道自己再也找不到她，明知道自己被那个陌生人强烈吸引最开始只是因为二个人的可怕的相似度。
　　她又能怎么样呢，她只能义无反顾。
　　她们自从第一次在咖啡店遇见就无法自拔的被互相吸引，然后顺理成章的相恋，不清楚是宿命，还是其他什么东西，郑秀妍这辈子，都被困在金泰妍的牢笼里，再无破笼之日。
　　黄美英她们自然是开心的，谁都能感受到，自从那个神似金泰妍的金泰妍出现后，郑秀妍笑的更多了人也更明朗了，不会再隔三岔五的买醉，也戒掉了依赖性极大的安眠药，所有的一切都在变好，不是吗？
　　终于，好不容易。
　　或许这世界上总是存在希望的。
　　而郑秀妍的希望，总是金泰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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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aenggu，我饿了。”
　　大中午十二点，郑秀妍还窝在床上，慵懒的像只猫，而金泰妍却必须要暂停正在创作的画作去厨房找点东西喂饱那只懒猫。
　　郑秀妍看着金画家用那双修长骨节分明的手切菜，不禁想起她作画时的认真和□□时的…完美。
　　人生美好，不是吗？
　　一开始郑秀妍的确无法否认是拿她在当替代品，但是相处之下发现，这个金泰妍有她自身与众不同的魅力，她的全心全意，不顾一切，决不放弃，她的自信，坚定，温暖，都让郑秀妍慢慢接受她，接受一个与印象中虽然相似却并不一样的金泰妍。从那天初见到现在她们已经认识三年了，三年来她从未泄过气，哪怕郑秀妍这样的人，即使再爱也都是隐忍的，克制的，而因为她是金泰妍，更是逃避的。她总是给予郑秀妍满满的安全感，虽然她比郑秀妍还要小一些，却总是那么成熟理智，而郑秀妍永远无法拒绝金泰妍，不论是哪一个。
　　当然，郑秀妍一开始就分得清她是她，原来那个金泰妍是原来那个金泰妍，即使是一样的名字一样的长相一样的声音，她也并没有幻想症到二者是同一个人。
　　她在刚认识金泰妍没多久就坦白过她和她的前女友一模一样，也表明虽然她很想很想，但她知道她并不能把二者重叠。否则恐怕她们早就再也不见了？
　　人生如戏。
　　也好。
　　“Ssica，今天跟我回一趟我家好吗？我姐姐想见你。”
　　郑秀妍又睡的迷迷糊糊，随口嗯了声。
　　傍晚车子开到的时候郑秀妍才反应过来自己中午好像胡乱回答了什么，算了见机行事吧。
　　金泰妍的姐姐带着她的女朋友给郑秀妍介绍的时候郑秀妍吃了一惊，她是真的没想到金泰妍的姐姐也是喜欢女孩子的，她瞟了眼金泰妍，看见她冲自己眨了下眼，大概是怕自己尴尬？郑秀妍笑了，真是可爱啊。
　　“你好郑秀妍，我是金泰妍的姐姐，也算是你的忠实听众吧，你的每一期节目我都会听的，以前金泰妍这傻孩子好像还打过热线电话？”
　　郑秀妍听她语气亲近也放缓了身子，又转头看了看金泰妍发现她正在装聋，当即笑出声：“是啊，那也是我第一次接触她吧，世界还真的蛮小的，茫茫人海都会相遇。”
　　“你之前的事她都有和我说过，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要提，不过我想你应该不再介意了吧？”
　　郑秀妍点点头。
　　“就像我和我身边的这位，虽然我当年并不是完全放下，但是她帮了我很多，没有她我不会那么快走出阴影，而我也的确不想错过她。很抱歉金泰妍给你打热线电话时说她是我男朋友，不过我和她的事的确也不好太张扬，你应该能理解的吧？”
　　郑秀妍又点点头，她已经完全不紧张了：“是啊，没有金泰妍我大概再过七年也走不出来。”郑秀妍苦笑了一下，“我就是这么……无可救药了。”
　　“不是还有我救你吗你再这样我会吃醋的。”金泰妍哼哼了两声，假意装凶瞪了郑秀妍一眼。
　　郑秀妍被她的小眼神萌到，心里也温暖的如春风，“好了好了，谢谢你哦我就说这一次。”
　　毕竟相爱的人不用说谢谢。

　　四

　　“金泰妍，今天是什么日子？”
　　“我们认识三周年，怎么了？”
　　“错了，再说。”
　　“你爱上我三周年。”
　　郑秀妍的脸噌一下红了，但这的确是她心里的答案。即使是一样的人，但郑秀妍在初见她时的感觉却完全不一样，像人间四月天。
　　“hing看在你早爱上我好多年我不计较这次你调侃我。”
　　毕竟这个金泰妍从她做节目开始就喜欢她了，而那时的她还沉浸在悲伤中，被困在自己的牢笼里。
　　“也是一个七年哦，相不相信轮回和命中注定？”
　　她为她的话感到不好意思，只好转移话题。
　　“哼，今天有空吗，带你去个地方。”
　　走过露水打湿的台阶，穿过一片又一片石碑，郑秀妍终于在一座墓碑前停住。
　　墓碑上，黑白的照片，与身边的人分毫不差，一笔一划写的，也是她的名字。
　　却还好，她不是她。
　　“嘿，好久不见了。”
　　才说一句话，郑秀妍的眼泪就流了下来。
　　“我们认识十七年，你占了我一半多的生命呢。这十年来，我却从来没有到这里看过你，你是不是会恨我……？ ”
　　“我还带来了一个和你一模一样的人，你是不是对我失望了？是不是会讨厌我？”
　　“我好想你，你走的前七年里我每一天都在想你，甚至怕自己来到这却是为了殉情。”
　　“我不会忘记你的，永远不会。”
　　“我终于敢直面现实了，是不是很了不起？”
　　“我会好好活下去……”
　　“我现在过得很好，你呢？你过的好不好……”
　　“听得见吗？金泰妍……”
　　金泰妍默默的站在一边，看着她跪在那个人的坟前痛哭，像是要流干这一生的眼泪。
　　回到家之后郑秀妍死命抱着金泰妍不让她动，金泰妍也顺从她，两个人躺在沙发上。
　　“我说你当着你现女友的面对你前女友哭哭啼啼肝肠寸断我还没找你算账，你现在居然还限制我自由行动，我是不是该教训你。”
　　“你敢！”
　　还带着哭过后的鼻音，郑秀妍垂着头，卷毛使劲蹭金泰妍的脖子。
　　“好啦好啦，不敢不敢，沙发硬，我们去床上。”
　　郑秀妍就突然回想起每每在沙发上快要失控的时候自己总是这么喊，还是夹杂在呻吟之中，脸又红了，似乎与金泰妍认识后她很容易被调戏到脸红。
　　然后郑秀妍决定勇敢一回，她低下头，吻住金泰妍的锁骨，从那开始连绵不绝的向上，然后遇到第一次见面就觉得诱人的红唇，覆盖，张嘴，交换彼此口腔里的气息。
　　一吻终了，郑秀妍喘了半天气才开口，内敛却坚定。
　　“我们今天就沙发了。”
　　金泰妍微笑，眼神明亮又带点腹黑的感觉，她褪去郑秀妍身上仅有的短袖后说道：“我会体谅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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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好，我是她的金泰妍，谢谢你支撑了她七年直到我和她相遇，接下去是我和她的每一个七年，你可以放心，我们会生活的很好，我们每年都会来看你，你也要过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