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游之鬼嫁》苏宛白

2、鬼嫁（下）

　　三生湖的天空更加暗沉沉了，一片灰蒙蒙的，看不见半点星子，看不清对面人脸上的表情。

　　旁边的女医转过头看，安静地看着他，不言不语。

　　“小晚，你真的恨我？”

　　雨越来越大了，夹杂着一阵阵阴冷的风，打得他身上生疼。

　　秦淮突然害怕知道答案了。

　　月老在前面又问了一遍：“新郎官，你可愿在此起誓，一生一世陪伴你的妻子，爱她护她，不离不弃？”

　　秦淮脑子里一片混乱，他想起了什么事情，又什么都没想起来。

　　小晚安安静静地看着他，似乎在说“你为什么不说我愿意？”

　　两人沉默相视，一旁的月老似乎成了笑话。

　　这场婚礼本就是一场笑话。

　　“小晚，我……”秦淮试图说一些什么掩饰心里的慌乱。

　　小晚突然弯起明眸，盈盈一笑，她向秦淮伸出一只苍白的手：“师父，陪我，可好？”

　　陪我一起下黄泉，可好？

　　一个人的黄泉，很寂寞呢。

　　秦淮似是被迷惑了，他伸出手，想紧握小晚的手。

　　就在这时，一道稚嫩清脆的少女声音直接响在他的脑海里。

　　“她要你陪她一起下黄泉，你也愿意？”

　　他猛然清醒，湖中屋后，粉衣罗裙的画萝站在那里，睁着一双干净如初的眼睛看着这边。

　　小晚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她阴冷地看着他，语气冰凉如十里清霜：“秦淮，你不愿意？”

　　秦淮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小晚，他印象中的小晚，永远是呆呆的，蠢蠢的，一副不知世事的样子。

　　他怔怔看着小晚，突然失去了所有言语。

　　小晚一步一步靠近他：“秦淮，你为什么不愿意？为什么……”她声音突然变得尖利刺耳，“我死了！你没死！”

　　她一把抓住秦淮的手，狠狠的抓住，似是死也不肯放过一样，“既然如此，就陪我一起死吧！”

　　秦淮来不及做出反应，眼前一黑，再一亮，已经地处黄泉，身旁是妖冶凄艳的彼岸花海。

　　他似乎终于明白了什么，“小晚，你恨我。”

　　是陈述句，不是疑问。

　　小晚笑得阴冷，也笑得凄惨：“是，我恨你。”

　　……

　　结婚的时候是在杭州，秦淮捡到小晚的时候也是在杭州。

　　当初的杭州下着雪，秦淮骑着白鹤在漫天白雪的杭州到处乱逛，无意间就发现了不远处有抹红色的身影。

　　那是一个等级很低的女医生，赤着脚在冻结成冰的河面上玩。

　　跑来跑去，时而撑着粉色的伞转圈，时而安静的垂首弹奏着箜篌。

　　一个人自得自乐，很无忧无虑的样子。

　　秦淮不知被触动了心里哪一根弦，他从白鹤上落下，撑起伞走近那个玩的不亦乐乎的身影。

　　【当前】秦淮：小医生？

　　小女医似乎被惊到了，愣愣地停了下来，不说话。

　　秦淮耐心的在当前喊了一声。

　　【当前】秦淮：小医生？

　　【当前】小晚：……你在喊我？

　　【当前】秦淮：不喊你喊谁

　　杭州的天上飘飞着零零碎碎的白雪，女医撑着粉红的油纸伞站在冰面上，旁边站着同样撑着油纸伞的男医。

　　【当前】秦淮：走，我收你为徒，拜师去

　　【队伍】小晚：……

　　女医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沉默。

　　在秦淮眼里，沉默就代表默认。

　　他邀请女医进队，之后，拉着她从冰天雪地的杭州走到了春暖花开的金陵。

　　拜了师，从此一生也没有出师。

　　秦淮曾经有过很多徒弟，有些出了师，有些不玩了。

　　小晚打开师徒列表，除了她，还有个名字临溪的魅者，109级，早就可以出师了。

　　【队伍】秦淮：那是你二师兄，因为太大逆不道了，有好东西不知道和老子分享，所以老子一辈子都不让他出师

　　秦淮主动解释道，小晚听着似懂非懂。

　　后来过了不久，小晚就正式见到了秦淮口中大逆不道的二师兄。

　　【私聊】临溪：秦淮去任务了，让我带你一条

　　【私聊】小晚：哦

　　临溪和秦淮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秦淮大大咧咧不拘小节，临溪温柔细心知道照顾人。

　　所以后来的任务基本都是临溪带的，秦淮只有在出了什么鬼装备，才会得意洋洋跑到她面前，先向临溪炫耀一番，再把东西强行交易给她。

　　【队伍】小晚：师父，不用给我，等级太高我用不了

　　【队伍】秦淮：小晚，先留着以后用

　　【队伍】小晚：真的不用了

　　【队伍】秦淮：你不要我就扔了

　　秦淮把东西扔在地上，然后身上闪现了传送回师门的光，转眼就回了逍遥观。

　　走的果断，不给人半点挽留的机会。

　　最后还是临溪打破僵局，他在队伍里无奈地说道。

　　【队伍】临溪：小晚，先把东西捡起来

　　然后临溪又去易市买了一套紫装交易给小晚，并不是很好的属性，但是等级适合能穿，当作过渡装不错。

　　秦淮给小晚的东西永远是自己最好的，而临溪给的，却是小晚目前最需要的。

　　这就是不同。

　　再后来，秦淮又收了一个名字槿年的徒弟。

　　不同于小晚的是，槿年是个异人，在其他区有大号，因为发生了些事情，才会来这个区玩玩。

　　槿年知道的东西很多，不像小晚什么都不知道，总是需要临溪在旁边耐心解释。

　　槿年用了两天时间就到的69，而小晚整整花费了一个礼拜。

　　【队伍】临溪：升级太快，会少了游戏的乐趣

　　这也是他不给小晚抽书的原因。

　　太过轻易就能得到的东西，总是失去了原本的意义，也让人忘记要去珍惜。

　　【队伍】槿年：小晚，走，我们去三环

　　【队伍】临溪：我带你们

　　【队伍】槿年：不用了，二师兄去大二吧，你做三环没有钱，还浪费时间

　　小晚这才知道临溪做三环没有钱，做了也是白白浪费时间，而他一直浪费时间来带她。

　　小晚眨了眨眼睛，不知道要在队伍里说些什么。

　　她默默跟着槿年退了队伍。

　　以后的任务，都是槿年带着她，即使临溪多次提出带她任务，都被她一次次拒绝了。

　　她不想拖累任何人，也不想给任何人带来麻烦。

　　小晚和槿年的关系越来越好，每天一起任务一起聊天一起截图，无话不说，形影不离，很快成了亲密无间的好朋友。

　　秦淮依旧是一副很忙的样子，每天忙碌于各种任务之中。

　　但是不否认，秦淮是一个好师父，每次只要有好东西，他都会塞给小晚，不管小晚是否真的需要那件东西。

　　【队伍】槿年：好师父也是对你而言，他对我可狠心多了，扔了几本技能书，就让我自己点到60修去出师

　　对此，秦淮的解释是：

　　【队伍】秦淮：小晚这么白这么蠢，你和她比什么。

　　槿年不服气。

　　【队伍】槿年：你不公平待遇！

　　【队伍】秦淮：难道你觉得你有她萌？

　　一句话，问的槿年哑口无言。

　　女汉子又怎么了！

　　槿年忿忿然退队，顺便把小晚也带走了去做一条。

　　最初的时光永远是最美好的时候，一旦时间长了，世事会变，人心也会变。

　　临溪向槿年求婚的那天，小晚正在和槿年两人组队在家园的屋内。

　　槿年的头上一直冒着气泡，小晚看到喇叭，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跨服】临溪：槿年，我喜欢你

　　临溪的风格，一向是简单明了，从来不用太多华丽的词藻。

　　小晚的笑意就这样凝结在嘴角。

　　槿年看到喇叭后，有些慌乱在队伍里打字。

　　【队伍】槿年：小晚，我不喜欢他

　　【队伍】小晚：没事的，不用在意我

　　槿年一开始就看出了小晚喜欢临溪，所以她从来不和临溪走的太近。

　　两姐妹间出现矛盾，经常是因为一个男人，槿年不想这样，却没想到依然走到了这一步。

　　槿年拒绝了临溪。

　　后来，因为尴尬，槿年和小晚不再一起任务，渐渐连聊天都少了。

　　再后来，槿年走了。

　　槿年离开的理由有些可笑，在她眼里，小晚最重要。而在小晚眼里，却是临溪更加重要，所以才会有了隔阂，有了疏远。

　　槿年走后，小晚开始讨厌起临溪对谁都一样的温柔，所以她把他拉黑了。

　　大概是，越是在意，越是无法原谅。

　　再再后来，秦淮和抽风了一样，每天跑到小晚面前刷存在感，带她任务送她装备送她时装，带着她满世界的截图。

　　秦淮说结婚吧，小晚说好。

　　就没有然后了。

　　……

　　秦淮的笑容带着无边苦涩之意：“我对你还不够好？”

　　小晚垂首，看着脚下鲜血一般的彼岸花海微笑：“师父，你对我很好，从没有哪里不好。”

　　他望着她：“那你为何恨我？”

　　彼岸花在夜色轻轻摇曳，晚风瑟瑟，夹杂着悠远而清淡的味道飘远。

　　“师父，那天的表白喇叭……其实是你用临溪号发的吧。”

　　闻言，秦淮脸色渐渐苍白，最后化作一抹苦笑：“原来你都知道了。”

　　小晚猛然抬起头，脸上又浮现了陌生的阴冷：“是，我都知道了，知道你利用槿年挑拨我和临溪的关系，让槿年误会，让临溪误会，也让我误会……”

　　说着说着，她又恢复了初时的微笑：“临溪后来和我说，他说，小晚，我真的很喜欢你，可是我们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临溪也没有再上线了。师父，为什么呢？”

　　秦淮闭眼沉默。

　　小晚笑得阴冷：“所以师父，黄泉路太寂寞，你陪我一起走吧。”

　　秦淮脸色骤然苍白。

　　她伸手死死的抓着秦淮，秦淮只感觉头越来越晕，几乎无法再集中注意力，眼前一片模糊。

　　秦淮觉得说话也开始艰难：“小晚……对不起……”

　　他迷迷糊糊地想……大概是……要死了吧……

　　“庄周梦蝶。”

　　随着一道稚嫩的女声响起，他隐约中似是听到了无数蝴蝶振翅的声音，向这边一齐飞来。

　　这声音……是画萝。

　　“已死之人，不得妄图加害生人性命。”

　　秦淮似是听见了青鸟的鸣叫，似是闻到了白荷的清香，还有无数墨水在笔尖绽放的声音。

　　等他清醒过来，一切都结束了。

　　小晚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身影透明虚弱。

　　秦淮脑子乱成一团，想也没想的跑到了小晚的身边：“小晚……对不起……”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只是怔怔的看着小晚。

　　小晚又伸出一只手抓住他的衣袖，缓缓露出一个笑容。

　　她的声音低不可闻：“还你。”

　　所有的东西都还给你。

　　说完烟消云散。

　　……

　　秦淮在背包突然多出了很多东西，都是秦淮当初强行交易给小晚的。

　　他将那些东西一件一件拖出来扔在地上。

　　他能给她的东西，都是他最好的。

　　而在他眼里最好的东西，却是她不需要的。

　　——师父，不用给我，等级太高我用不了。

　　——小晚，先留着以后用。

　　——真的不用了。

　　——你不要我就扔了。

　　如今，他扔地上，再也不会有个叫小晚的人捡起来了。

　　秦淮感觉自己的脑子越来越晕，意识渐渐模糊，眼前漆黑一片，直至彻底昏了过去。

　　……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原来趴在键盘上睡着了。

　　刚才发生的事情尚且历历在目，可以清楚回忆起来。

　　……是梦？

　　还是真？

　　【鬼嫁】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