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番外 ...
-
爷爷去世的那年冬天下了很大的雪。
下葬的前一天，陈园和陈豫跟着妈妈守夜。外面下着雪，大片大片地雪花被风吹的四处飞舞，整个世界都是白色，冷极了。
客厅没有开暖气，零零星星坐着些亲属，由于爸爸的关系，很少的人来了。奶奶在多年前就过逝了，本来就不多的亲戚们越发冷漠，大家围着打麻将时也不怎么说话。
其实也不能怪大家，爸爸在陈园五岁的时候被单位开除了，找亲戚们借了六万块钱开始学抄股，刚开始的一年收益不错，赚了将近一倍多，亲戚们都很高兴，于是就有更多的人给钱爸爸抄股。再后来，爸爸就失踪了。所有的人都找不到他，大人们都蜂拥进他们家里，拿着手上的借据找妈妈要钱，妈妈被毕得没办法，只好把陈园和陈豫交给了爷爷奶奶，自己单方面申请了离婚。从那以后，陈园有一年的时间再没有见过妈妈，最后，大人们都说爸爸死了，说是因为股票亏了，没有脸回来，死在外面了。
一年后，妈妈回来了，从爷爷那把陈园和陈豫接了回来。那年陈园刚好六岁，妈妈的脸上似乎也看不到悲哀的神色，反到是经常会一个人笑，吃饭的时候话也多了。
爷爷很担心他们的生活，时常和奶奶一起来看他们，家里的亲戚都说，“好处都让你们家占尽了。”再不久，奶奶过逝，爷爷也就来的少了。
五岁的时候幼儿园春游，爷爷给陈园准备了小书包，里面放满了吃的，陈豫在旁边偷偷嫉妒，故意哭得很大声把奶奶引过来，结果大家一看一滴眼泪都没流，爷爷说他是小哭猫，不是男子汉。
逢年过节，妈妈带着他们去看爷爷，临走的时候，爷爷总要把陈园叫到身边，偷偷塞钱给她，有时候是五十，有时候是二十，不多，但总是有。陈园拿了钱怕陈豫告密，总会分给他点，姐弟两个深厚的友谊大概就是在哪个时候建立起来的。陈豫大些的时候也开始知道原来这就叫做偏心。每每对爷爷抱怨：“爷爷就只喜欢姐姐，不喜欢我，只给姐姐好东西，不给我。”爷爷也总是承认得很大方：“是啊，爷爷就是喜欢姐姐，姐姐多乖，是爷爷贴心的乖孙女，陈豫是小男子汉，要让着姐姐才对，等你长大了保护姐姐的任务就要叫给你了。”
该走的不住，大人们也渐渐开始淡忘了，清晨六点钟，爷爷被抬出了家门，哀乐随之响起，震亮了整个天空，雪停了，空气湿冷而刺骨，车队一辆跟着一辆，井然有序。陈豫就坐在身边，一直抓着陈园的手没有松开。捡骨灰的时候，妈妈不让陈园看，是陈豫和大伯一起去的。心里空荡荡的，总觉着不真切，好好的大活人怎么一下就只剩点粉末了，无法想象那么快就没了。是知道每个人都会死，也知道年纪大了都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竟是这么快就没有了。
陈园躲在角落里，蹲着发呆，地上都是脚印，深深浅浅。雪化开的地方看得见泥巴地，爷爷说他喜欢玫瑰花，陈园取笑他：“这么大年纪的人了，怎么还学着年轻人玩浪漫。爷爷还真可爱。”
听到陈豫的声音在叫自己，陈园赶紧站起来，蹲着时间有点长，猛地一动就又天旋地转地倒了下去，一屁股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其实穿的多也不是特别疼。可就是忍不住，鼻子一酸，嚎啕大哭起来。
“怎么了？”陈豫慌张地把她扶起来，给她拍身上的雪，语气焦急：“摔着哪儿了？”
陈园只是哭，哭得很大声，不说话。
“到底摔疼哪儿了，说话呀？”
陈豫给她搓手，“看你，都冷成这样了还在外面呆着，进去吧。”
陈园咽了口唾沫，问：“都捡了吗？没有漏掉的吧？”
陈豫搂着她往室内走，“都捡好了，一块都没有漏。”
山上的风刮的很大，玉雕的骨灰坛被封进透亮的厚重石砖。大家都哭了，很小声的细细碎碎，听得见树枝嗑嚓作响。爷爷早年喜欢题字，家里春节的红对联都是爷爷一手包办，墓碑上用宋体刻了五个金字———皓日千秋耀。爷爷说他出生的那天红日照亮了整个东边，所以取名叫东日，陈东日！
爷爷的房子给了大伯，书店留给了陈园，他总是说女孩子家要多读书，才不会被欺负。
整理遗物的时候，陈园找到了存放相片的红木盒子，几十年的老盒子了，爷爷总舍不得丢，他把大家的照片都放在那里面，里面还有一个放大镜，是陈园十岁的时候送给爷爷的，手柄都磨得很光滑了，用红色的棉布包地整整齐齐，还专门找人绣上了‘陈园爱孙赠’几个花字。
揪着红布，放声大哭。陈豫听见哭声跑过来看，陈园整个人都蜷在椅子上，手里死死拽住红布，怀里抱着红木盒子，指节扣得死紧，泛白的脸上满是泪水。
陈豫走过去搂住她，安慰：“好了，别哭了，别哭了。”
陈园不说话只是哭，陈豫也不说话，搂着她的力气很大，像是怕她摔下来，两个人就这么定在那儿，好一会，陈园开口说：“以后，再也见不到了，想见的时候，见不到了，怎么办，再也见不到了，怎么办，再也见不到了。”带着哭腔的声音穿过陈豫厚实的毛衣，震得人心寒。
陈豫轻轻把头靠向陈园的肩膀，还是那样搂着她：“爷爷说叫我不要欺负你，要让着你，要照顾你，要好好听你的话，爷爷是这么说的。”声音温润得相冬天的暖阳，荡开了寒冷的空气，“所以，你也不要再哭了，我会在你身边，做你最好的肩膀，难过的时候就靠紧我，像小时候那样靠紧我。”
那年，陈豫14岁，已经和陈园一般高了。冻裂的期盼似乎就在那样的一个下午，整个融化了。
陈豫的拥抱就像初春的太阳一样，温暖了整个悲伤的冬季。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番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