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盟手札》西井北樁

1、引子

　　50年前，长沙镖子岭。
　　一大一小两个人影蹲伏在草丛里，没打手电，借着毛月亮的暗光，支棱着耳朵，静静地好像在等待着什么，远远传来了两声狗叫。
　　“爹，你听。”小的那个突然抬高了脑袋，不安的向某个方向张望。
　　他老爹冲着他的后脑勺给了一下子：“趴好啰，不要命咧。”
　　小的被这一拍一脸磕到泥地里，吃了一嘴的黄土，他呸了两口，眼里呛出了两行清泪。
　　他老爹用手死死按着他的后脖梗子，低声骂道：“崽伢子咋个胆子比兔子还小喃？亏你还是个男娃，哭哭啼啼的成啥子样子。”
　　那小子也不敢顶嘴，双手紧紧抓着两把黄土，浑身肌肉绷得僵直，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刚刚的方向。
　　估摸着有半支烟的功夫，压着少年的手渐渐松了劲儿：“待会人走咯，我们就摸过去捡篓子，你头一莫打野喃，再不听话啰，老子叉你两丁弓。”
　　话音刚落，突然那边传出了一声盒子炮响，扬起了一片烟尘，少年吓的浑身一个激灵，作势又要抬头，他老爹忙又掐住了他的脖子，两人身形压低几乎全没在高草里。紧接着从土路上跑出来一个人影，少年鼓足勇气眯缝起半只眼瞟了那人一眼，吓的几乎尿了□□。他爹早有准备，一手掐着他另一手死死堵住了他的嘴。直到那人影消失在路尽头再也看不清了，才松懈了下来。
　　少年浑身抖如筛糠，颤颤的道：“爹，那是个啥子？”
　　他爹不回话，定定的看了那人影消失的方向一会，长叹了一口气。
　　“爹？”少年又叫了一声：“回去吧？”
　　“回去干啥啰？岸合把正主带出去喃，那就是个空穴，怕啥子？”说罢就从草稞里爬了出来，背上从家里带出来的大麻布口袋，往人影来的方向去了，少年只好紧紧的跟上。两人爬上土丘，寻摸了半天，停在一个刚挖好的盗洞旁，洞里照不见一点光，翻出来的土还是湿的。他爹围着这洞左右各绕了两圈，然后转身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石板斜绑在背上。手里牵了一个土耗子，将一头交给自己的儿子，嘱咐道：“这斗怕不是什么好主嘎，你在上面等着，我下去后扔东西给你喃，要是出事，你拿了东西便跑，晓得不？”
　　那少年知道，他爹背着的石板其实是怕出意外时封墓用的，不禁嘤嘤的哭了起来。他爹一皱眉，啧了一声，一矮身人已经消失在了洞口。少年战战兢兢的盯了一会那个盗洞，抬头往四周张望一下，然后再抹一把眼泪，很快就连他爹窸窸窣窣爬洞的声音也已经听不见了。这时已经过了丑时，少年开始禁不住有些瞌睡，拽着土耗子的手也就不那么稳当。突然他听到了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咯声，好像□□叫一样，盹一下就醒了。跟着手里就是一紧，整个人被往前带了一个踉跄。少年一下子就慌了，忙拽着土耗子的尾巴在胳膊上连绕了三圈，人还没有站稳，就听见洞底传来咚的一声闷响，紧接着胳膊上的力道一松，那少年便一个屁股墩摔在了地上。
　　这一下变故来的太快，少年还不及反应，就被从洞中弹出的土耗子照脸砸了一个正着，鼻血登时流了出来。他反手一抓，觉得好像有个铁蛋子挂在土耗子的一头，也来不及细看，冲着盗洞就爹爹的大叫起来，却哪里还有声响？连带着那种咯咯的声音也戛然而止。那一瞬间，少年的半个身子已经探进了洞里，他当时热血上脑，也忘了恐惧，只想着要下去救人。却突然听到远远的传来一串的枪响。这一惊，让少年迈出去的腿又软了下来。
　　他得去求救。这么想着，那少年已经向土路的方向狂奔了起来，跌跌撞撞的也不知跑出去了多远，突然脚下一个拌，好像踢到了什么东西，身体一下失去了平衡，一个狗吃屎就着狂奔的冲力就摔在了地上。回转身，竟发现绊倒他的却也是个半大的少年。那少年紧闭着双眼，脸上罩着一层黑气，脖子以下都是密密麻麻的红疹显是中了毒。定睛细看，竟然就是他们跟踪的那群土夫子中最小的那个儿子——同村吴家的老三。少年也不敢碰他，他从没见过尸毒，也不知道这种毒该怎么解，一时间就愣在了原地。突然间，他又听到了那种咯咯的声音，声源离得之近，仿佛就是对着他的耳朵边在叫，少年浑身一个激灵，心里大叫糟糕，刚刚从土路上跑出来的那个人莫不就是这个老三么，那跟在老三后面的那个显些让他尿了裤子的红色人影岂不就在附近？不及细想，少年就感到耳边一阵劲风，还好反应及时，一矮身，人就势向侧边一滚，躲了过去。回身来看，除了地上躺着的那个老三哪还有其他人在？这就怪了，少年猫起腰，刚刚的那股反应劲又散了，眼泪开始啪嗒啪嗒的往下掉。他蹭到老三的身边，仿佛这个唯一喘气的活人还能多少给他点安慰。全身戒备着，往四周看去，这一看不要紧，突然就发现在左前方不远的地方蹲着一个人影，埋着头，好像在吃着什么东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少年想喊，这时候，毛月亮的光渐渐透过云层射了出来，斜斜的洒在那人身上，待他看清，一句喂便硬生生的卡在了喉咙里——那是一个浑身通红的血人。
　　少年紧张的看着那个人的背影，手心开始冒汗，他不敢动，生怕那人一回身会露出一张非人的巨脸。时间就这么僵持着，就在他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吓晕的那一瞬间突然感觉手背一湿，一个温热的东西贴了上来。这一惊非同小可，他大叫了一声。紧接着那边的人影就是一震，回脸死死的看向了少年的方向，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啊，瘦削的骨骼上挂着绷紧的肌腱，毫无生气的瞳孔皱缩成一条细缝。少年觉得自己快要吐了，那人站了起来，摇晃着向这边走了两步，突然一阵咯咯咯的声音传了出来。那人身形一顿，突然转身便朝反方向狂奔而去。少年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要被抽干了，眼前一黑，软倒在了地上，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隐约看见一只浑身乌黑的大狗向他的方向走来。

作者有话说

　　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长沙话什么鬼，好难说好难说好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