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之邪》千尘微

1、楔子

　　一辆红色的宝马急速驶向崇文街道。
　　道路前方设了路障，那一片区域已经被封锁，车子在路障前嘎然而止。
　　我从车里钻了出来，扫了眼四周，看来麻烦是不小，否则也不会出动这么多武警。
　　五天前，以单海荣为首的十四人的犯罪团伙劫持了一辆列车，杀害列车上近二十名乘客与乘务人员，掳获现金共计五十余万元，并顺利逃脱。
　　次日，公安厅下达了全力追捕十四名要犯的通文，因列车上有人无意中看到了单海荣胳膊上的十字疤痕，顺藤摸瓜之下，单海荣于二天前被抓获。其它十三名成员为了营救单海荣，挟持了一辆大巴上的三十多名乘客，并将所有人带到了崇文街道附近的一处仓库内。以杀害人质为要挟，要求公安厅交出单海荣。
　　我向前走着，三个警官随后走到我的身边。我问，“情况如何？”
　　乔警官说。“歹徒有十三名，二个人手上有枪械，其它人持刀，已有三名人质被害，没有小孩和老人。”
　　我皱了皱眉，眼睛望向仓库，而后将长发一把束起，脱下外套扔给了乔警官。
　　“我进去后，没有我的信号，谁也不要行动。”我交待着，快速往仓库走去。
　　于是，我作为谈判专家的身份，顺利地进入了仓库内。
　　眼前的景象让我有些想作呕，三名女子浑身赤裸地躺在血泊中，看来她们是被□□后再杀死的。其它的人质蹲坐着抱着头缩成一堆，也许他们连求生的勇气都丧失了，没有人抬头，没有人哼声，只有身体在不住的瑟抖。
　　歹徒一开始并没有想到，警察会派个女人来当谈判专家，所以他们多多少少有些放松警惕。对我来说，这些人只是一群货真价实的垃圾，其实我不希望他们走出这间仓库。
　　“在我数完三声前，放了他们。”我声音有些空洞地说。
　　“没吃错药吧？哈哈哈，狗日的怎么会派你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过来？”其中一个歹徒很是嚣张，完全没把我放在眼里，应该说，所有人都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娘的，数个屁！一句话，放不放我们老大，不放就他妈的连你一块干了！”
　　“一！”
　　没有人说话。
　　“二！”
　　其中一个拿枪的歹徒突然拎起身边的一个人质，将手中的枪抵在他的头上。
　　“臭娘们！再数我就打爆他的头！”
　　既然如此，数数的游戏只能提前结束。
　　当他还未明白我是怎样靠近他时，他紧握在手中的枪已在我的脚力下，快速冲向空中。大约一秒的时间，另一名拿枪的歹徒已经反应过来，算是迅速地执枪对准我，并开枪，只是他未料到，这颗子弹会留在我手上的歹徒头上。高空的枪适时落在我的右手上，我直起胳膊，手指轻扣，那人已经失去了开第二枪的机会。
　　其它歹徒见状，挥着手中的匕首，疯一般地朝我扑来。
　　亡命之徒！
　　有几个聪明的，转头想去抓一边的人质。腰间的刀摸在手中，以我的极限之速，穿梭于他们之间。
　　近距离，便能看到他们脸部微微扭曲着，相对迟钝的恐惧。
　　凄烈的哀嚎声此起彼伏，鲜血源源不断地从他们捂着眼睛的指间溢流而出，但，它们无法洗刷主人手上所沾染的污黑。
　　跨过他们的身体，我走向仓库大门，将它缓缓打开……

　　在这里，我并没有剥夺别人生命的权利，哪怕这些人连人渣都不如，等待他们的最终是法律的制裁。
　　我，印景歌，二十二岁，蝉联三届的世界级格斗冠军，特邀武警教官。
　　目前尚在普通人与非普通人之间徘徊，天生是个拿刀的料，不嗜血，却经常见血。太强的正义感，有时会令人变得邪恶，说得可能就是我这种人。
　　我有一个哥哥，他叫印景为，是我这辈子最爱的人，糟糕的是，他喜欢别人……

　　已经在这个酒吧里呆了整整四个小时，记不清自己到底喝了多少酒，更记不得有多少无聊的人试图过来搭讪我，却在看清我的脸后，而吓得落慌而逃。
　　人质中有一名记者，因此，我被彻底地曝光。

　　“你搞什么，打你手机关机，也不联系我，知道我找了多久才找到这里吗？”印景为的脸在我眼前扩大，我微微一笑，懒得多说一句话。
　　因为我短暂的失踪，他的确是气坏了。据说□□上有人扬言，要将我晾干。所谓的晾干，就是指给我放血，直至我身上一滴血都不剩。
　　呵，想借我扬黑名，有趣。
　　他将我塞进车里，嘴里一直在嘟嘟囔囔。我感觉耳边好像有许多的蚊子，在飞啊，飞啊。
　　真想冲他吼，住嘴！可我，不敢。谁让他是我爱的人呢。
　　“哥。”我突然转过头，盯着他看了一会说。“我们接吻吧！”
　　“你到底喝了多少酒？”他按着我的头，狠狠地问。
　　“喝了多少也不影响我们接吻的，哥，来吧。”我将他的手轻易地捏开，欲去强吻。
　　“我是你哥！”他挣扎着，想要脱身，我两手死死握着他的，两眼迷蒙地迎上他愤怒的黑眸，呢喃道。“我们并没有血缘关系。”
　　我们的确没有血缘关系。
　　直到现在，我只知道我来自孤儿院，六岁那年被养父母领回了后来的家，从此印景歌成了我的名字，我为之骄傲的名字，只因为它与印景为只有一字之差。
　　养父母是社会名流，给予我的关爱并不亚于他们的亲子。印景为比我大二岁，除了不太听话，有些叛逆，有些另类，他是个好哥哥。我从十岁起，就知道自己很喜欢这个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那种喜欢，并不单纯。
　　哥哥的叛逆，以及三天二头的离家出走，使得养父母最终放弃了对哥哥的培养计划，而将希望统统寄托在他们的养女身上。而我，除了想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更想让哥哥看到一个出类拔萃，能让他为之骄傲的妹妹，于是，我心甘情愿地接受了哥哥不愿接受的一切安排。
　　十四岁前，我还是一个努力钻研着琴棋书画舞曲的名门小淑女，天真烂漫，温雅可人，直到发生了一件事，从此改变了我。
　　哥哥十六岁那年，认识了一个叫阿玄的漂亮女孩，也正因为她，哥哥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一群小流氓打得浑身挂彩。而我，站在不远处，除了哭喊，什么也做不了。
　　从那时起，我就发誓，总有一天，我会用自己的力量保护我爱的人，让他不受一丝伤害。于是，便有了今天的我，一个倍受社会争议的亦正亦邪的奇特女孩。
　　拉回思绪，我脸上露出一丝怪笑，有些迷惑地再次将自己倚向他。
　　他却叫了。“别闹了！你明知道我爱阿玄！”
　　呕……我吐了出来，而且是吐在他的身上，他真不该在这种时候，跟我提这事。

　　这次，我变乖了，因为他的脸阴沉得可怕。
　　车子行驶在大道上，大家都有些心不在焉。

　　“好了，别生气了，我认错。”我有些忍不住了，想打破这尴尬的僵局。
　　他不理我，看来真的生气了。
　　我微微侧过脸看他，发现他脸上有污秽。我伸过手去想帮他擦掉，只是没想到他会有那样大的反应，突然地侧过身去。方向盘往一方拨动，使得车子猛然往左偏了过去……
　　一辆巴士迎面驶来……
　　当他惊慌失措地快速往右拨转方向盘时，我已经有了很不好的预感……
　　我们的车子在下一刻重重地撞上了路边的护栏。
　　这一切，似乎只在一转眼间，便发生了。
　　深夜的医院，很是安静。我站在哥哥的床头，如同雕像般，久久未动。

　　犹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时，他站在孤儿院的大门口，阳光下他咧开一个大大的笑，自豪地对我说，从此，你就是我印景为的妹妹了。
　　虽然我没有得到我想要的感情，但我仍感激上天，让我来到了这个家，让我认识了这个人。只是想不到，这一切会结束得这么快。
　　眼角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一滴又一滴，砸在他的脸上，却没法将他砸醒。
　　“我不能丢下你的。”我对他说。
　　锋利的匕首割在手腕上竟感觉不到一丝疼痛，血滴在冰冷的地板上，慢慢地聚积成一面血镜，里面那个人便是我吗？可总觉得有些不一样。

　　我看得到的世界里，周围什么也没有，就像站在没有星体的宇宙之中。我看不到自己的样子，那感觉就像在做梦，梦里总是找不到自己。
　　传说自杀的人不能进天堂，唯有入地狱。难道……这里是……

　　正当我迷惘时，空中出现一个人影，从透明慢慢变得清晰。
　　雪白的霓裳携宽络长带，无风飘举，升向天际，足有半人之长的乌黑发丝一直在空中旖旎不落。我看不清她的脸，却能感觉到，就像你知道背对着你的人一定长着一副人的面孔，但只要那人不回头，你永远不知道他的五官是怎样。

　　“景歌。”她唤我的名字，总觉得这感觉十分熟悉。
　　“你所看到的这里，叫轮回之界。”她的声音时而清朗透明，时而悠远空灵，是我所听过的最玄妙的声音。
　　“若按照以往，你会再世为人，拥有不同的生命与记忆，却要经历相同的痛苦。”
　　“那我放弃再世为人。”我终于开口说。
　　“如果放弃，你就只能永远地呆在这里，你仍旧拥有以前的记忆，却无法从这里得到丝毫，而我也会消失，你将孤独永远。”
　　“你是神？”我却问。
　　“我是神女天歌。”
　　霓裳在空中忽地乱舞，又瞬间趋于平静。
　　她顿了许久，才又说：“你其实有一个机会，可以改变这一切。”
　　“是什么机会？”我的声音听起来很冷静，而心中却无比渴望那个答案。
　　她并没有立刻回答我，浮在空中，似在思考。我觉得这一刻有如一个世纪那么长，因为绝望与希望如此接近。
　　良久，她才问我：“如果让你杀人，你愿意么？”
　　我微愣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如果为了创造你所满意的一个世界而要你去杀人，而且是许许多多的人，你愿意么？”
　　我摇摆不定。
　　“做到了，你就能彻底改变轮回，你愿意么？”
　　我犹豫时，她的身影变得越来越浅，似乎就要消失。
　　我心中一惊，咬牙道：“我愿意！”
　　只要能脱离这一切，我大概什么都会答应她吧。
　　“可你必须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她说：“你曾经犯下了罪孽，所以你每一世都会去弥补，但这么做根本改变不了什么。你杀的那些有罪之人也有自己无辜的一面。人从出生起，就不能决定自己的命运，他们的一生都取决于上天造就的环境。因为有缺陷，所以滋生诱惑，于是有贪婪和欲望，最后变成罪恶。而这缺陷，正是你的罪孽所造成的，所以必须由你去改变罪孽的根源。”
　　“我以前到底做了什么事，会变成这样？”
　　“我也……不知道……”她的声音突然变得痛苦，身体慢慢缩成一团，就像一个无助的小孩，抱着膝盖，脑袋耷拉着，长发也落在了脚边，那感觉得就像一朵鲜花将要枯萎似的，哪里还像一个神。
　　该痛苦的应该是我不是吗？为什么她的反应比我还强烈。但我不敢多问，怕一不小心将她吓跑，那样的话，就真的叫天天不灵了。
　　“我具体应该怎么做？”我改口道。
　　她慢慢站了起来，恢复到原来的模样，只是声音变轻了许多。
　　“你会经历灰、蓝、银、金四个阶段，每个阶段都会出现两个人，一个是你的朋友，一个是你的敌人，你必须自己去分清。当你到达金阶时，你就能获得创世的力量，那时，你想天地如何运转都可以。”

　　她又说：“是非善恶只在一念之间，于是恶也会是善，善也会是恶，只看你为了什么去做，而它的结果又是什么。”
　　我说：“我知道。”
　　黑色巨涡突现，将我卷入万丈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