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水楼台先得月》邓安

2、事出总有因

　　第二章事出总有因
　　靳月扭了扭脖子，听到了自己骨头嘎哒嘎哒的在响。不知不觉也在这里住了两天，也该去爷爷奶奶家看看了。
　　靳月的爷爷奶奶是在T市临界的一个小县城，县城不大，由几个小村子组成。靳月他们家所在的村子，名字叫“靳家庄”。顾名思义，基本上整个村子里的人都姓靳。
　　叔叔阿姨都上班去了，这个暑假有空的也就只有乔楚，她敲了敲他的房门。过了好一会儿，里面才传出了走路的声音。
　　一打开门，靳月还以为自己敲错了们。只见乔楚打着哈欠，穿着睡衣，一只手扶在门把上，另一只手不停的搓着自己的眼睛。“这么早？什么事啊？”
　　“呃......”靳月也不是早睡早起的孩子，但是现在起码也九点多了，这孩子比自己还能睡啊？“你昨晚几点睡的啊？”
　　“5点多啊！”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暑假当然是要通宵打游戏啦，优等生也不例外。
　　靳月推开他，走进了他的房间。来这里两天，还没有好好看看他的房间呢！这里似乎原本是个书房，有两个很大的书柜，里面满满的堆放着书籍。靳月环视了一周，用一种迟疑的语气指着书柜对面的一张小床问，“你该不会是睡这儿吧？”
　　“对呀！怎么啦？”乔楚总算清醒了一点，直接就坐在了床上挠了挠头发。
　　靳月看着这张横不到一米半，竖不到两米的床，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乔楚怎么说也是有快一米八的个子，躺在这种床上，会不会有些太憋屈了？
　　“要不我睡这吧？肯定是因为我来你才睡这的，我睡的是你的房间吧？”
　　乔楚倒是无所谓，说：“这床过两天就换了，我们家客房原本比较小，所以老爸说把这书房改成客房，其他东西都搬得差不多了，就差床了。”
　　“给你们添麻烦了！”靳月低下了头。
　　乔楚站起来，揉了揉靳月齐耳的短发，头发在他手指中软软滑滑的，“傻瓜，你回来我们都很开心的！以前联系的方式少，所以你一走似乎都完全断了联系，我还以为我可能以后都见不到你了。”
　　靳月缩了缩自己的脑袋，头皮接触到他的手指感觉到阵阵发麻。他说的每一个字，清晰的传到她的耳朵里，她感觉到自己心跳的飞快。“怎么可能见不到，我总还是会回来玩的。”
　　“可是过去的七年，我就没有再见过你。”乔楚的语气听着有些像赌气。
　　靳月却突然间笑了起来，两眼弯的像月亮一样，拍了拍他的头，说：“可是我还是回来了，而且未来三年，都要麻烦你了！”
　　对面的少年看着笑容如同七年前一样的少女，心里那一点点的不爽也烟消云散了。幸好，你似乎什么都没有变。
　　两人简陋的吃了一下早餐，靳月咬着吸管，嫌弃的看着乔楚。“天理何在？阿姨不在，你就给我吃这个？”说罢，扬了扬手中的“上海特产”，这特产还是叔叔去上海出差的时候带回来的。
　　“你就将就一下嘛。”乔楚心想，看样子是要学下厨了，他一直以为这一天还早着呢！
　　靳月冲他做了个鬼脸，吸完最后一口牛奶，她说，“等下带我去车站吧，我想回一趟爷爷家。”
　　“我妈知道么？”
　　“我昨晚跟阿姨说了，她让我找你带我去，我不认识路。”
　　“要我陪你回去吗？”
　　“不用！你去又没地方住，我们老家可以睡炕的！”
　　“那你啥时候回来？”
　　“开学前两星期吧。”
　　“那么久？我还想说带你去见见原以倩他们呢！”乔楚有些失望，行程他都已经是安排好的了。
　　原以倩是靳月小时候最好的朋友，听到这个名字不免也兴奋了起来，“原以倩吗？她还好吗？”
　　不过靳月也很想念爷爷奶奶了吧？乔楚心想，见老朋友这些事还是大把机会的，伸出手指弹了一下她的脑门，笑着说：“她很好啊，等你回来了约出来一起玩。”
　　靳月有些呆呆的看着他，说：“乔楚，我发现你笑起来很好看欸。”
　　乔楚倒也不客气，“那当然啦！我一直都很帅的好不好？”
　　这一点虽然靳月表面上翻白眼，但心里还是承认的。乔楚从小就长得好看，以前就是他们小学里的小男神，小时候因为跟自己是邻居，遭到不少小女孩的嫉妒呢！可是靳月认为自己才不是那样肤浅的人，长得帅又不能当饭吃，更何况像乔楚这样细胳膊细腿的，一点儿都没有实用性。
　　简陋的早餐过后，靳月收拾好东西，乔楚就带她去车站了。一路上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叮嘱好让她不要坐过站，记得自己是在哪里下车，毕竟那么久没回来，以前下车的地方她估计也忘了，一定要坐着离司机近点，以免错过了站。
　　“你好啰嗦。”靳月把票递给检票员，再一次朝乔楚翻了个白眼。
　　“欸，这位男同学。”乔楚刚想跟着一起进去，就被检票员拦在了外面，“没有票不可以进去哦，送人的交一块钱。”
　　听到要交钱，靳月立马赶人了，说：“你快走吧，我自己能搞定的！”
　　乔楚则是大方的甩出一块钱，一副“不就是一块钱”的样子，拎着靳月的小旅行包就推着她往前走。
　　靳月不免抱怨道：“干嘛浪费钱？”
　　“对你不放心。”乔楚只是冲她笑笑，一块钱而已，他买个安心。
　　把靳月的旅行包放在行李栏上，又跟司机交代了一下她要下车的路口名字，这才转过头对靳月说：“我先走啦！有事给我打电话。”
　　靳月冲他挥了挥手，说：“好！”
　　然后她的眼光就一直追随着他，直到车离开了车站，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时，她才回过了头。这时，坐在她旁边的一个阿姨一脸温柔的看着她笑，说：“小姑娘，你男朋友对你真好！我们以前也是有过这样的日子的呀。”
　　靳月“刷”的一下脸就红了，整个耳根火辣辣的。两只手拼命的摆动着，说：“阿姨你别误会，他不是我男朋友！”
　　“哎呀你就不要害羞了，阿姨觉得早恋也没什么啊，不影响学习就好了！看你男朋友对你多好，长得也好！小姑娘你可是赚到了！”
　　靳月哑口无言，阿姨你也太会想了。
　　汽车穿过市中心，车窗外拥挤的车道也渐渐变得疏通起来，高楼大厦慢慢地变成了城市绿化，再往下走，就开始荒凉的起来。这年头，大家都往城市跑，农村是变了越来越萧条了。
　　靳月站在路口，看了看有些熟悉的村子，凭着自己的记忆，找着路走了进去。本以为要自己找爷爷奶奶家的房子，可还没有走到村口，就看到了爷爷奶奶。
　　“爷爷奶奶！”靳月高兴的跑了过去。
　　“月月！”爷爷奶奶自然也看到了靳月，几年不见，靳月已经从当年那个小娃娃出落成大姑娘了，刚刚到前面路口的时候还不敢认，生怕认错了人。可是走近一看，这么灵动的大眼睛，不是月月还有谁？
　　靳月拉着爷爷奶奶的手往家里走，手心里感觉到两位老人粗糙的皮肤，虽然有些不舒服，但她还是舍不得松开。她看了一眼身边的爷爷奶奶，他们不再像照片里那样挺拔，随着年纪的增长，背也渐渐驼了起来，奶奶的白头发几乎已经是满头都是了。靳月头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做“岁月不饶人”。
　　一进村子，靳月就觉得自己像稀有动物一样，走到哪都引来一大片目光。村里不大，很多人都是认识她的，只是那么多年没见，大家还是忍不住有些好奇。
　　“美科呀！你们家大孙子回来啦？”路过一个老爷爷问靳月的爷爷。
　　“是呀，回来看看我们两个老家伙！”爷爷心里也是高兴，拉着靳月的手冲老爷爷打着招呼。
　　回到了家，靳月马上一咕噜跑上了炕，然后坐在炕上，笑嘻嘻的看着两个老人家。奶奶笑着跟爷爷说：“你看你这孙女，这么多年了，就这个习惯，一回来就往炕上跑。”
　　爷爷笑着摇了摇头，“我这孙女啊，还是一副长不大的样子。”
　　靳月在爷爷奶奶家度过的日子简直比度假还舒服，饭，她不会用火炉自然不会下厨，而且爷爷奶奶也不会冒这个险的。所以每一天靳月除了打打下手，就是窝在炕上看电视，正值暑假，有她最喜欢的《还珠格格》连环播放，这小日子过的简直是不亦乐乎。
　　记得小时候，她偶然间看到了《还珠格格》，就被小燕子吸引住了。少儿时期的靳月，人生中希望成为两个人，一个是孙悟空，另一个就是小燕子！以前她家接收的电视台不多，所以每天都跑去乔楚家看，有时候太晚了就会被阿姨赶回家里，但星期五的时候，阿姨通常都会放任她看，实在是太晚了也不把她送回去，直接就留在乔家过夜了。这么说起来，其实靳月小时候就已经经常在乔家住了。
　　如今15岁的靳月看《还珠格格》少说也有十次了，甚至下一秒的台词她都能背出来，但每次寒暑假，只要有她就一定会看，似乎永远也看不腻。这个也是靳妈头疼不已的事情，每次一到放假，靳月这孩子就守着《还珠格格》，感觉都快成疯子了。
　　不知不觉，在村里也快呆了大半个月了。奶奶拿出一沓纸，放在炕上折了起来。靳月看到了，立马爬到了跟前。
　　“奶奶，你在折啥？”
　　奶奶叹了一声气，折好了一个金元宝放在的一边，说：“明天就十六了，咱们去看看你爸吧。”
　　靳月愣了一下，随即说道，“好。”
　　天空有些灰暗，靳月跟着爷爷奶奶穿过一大片玉米田，一路走过来都生怕掰断了玉米苗，小心翼翼的来到了一个墓前。
　　爷爷说：“放骨灰堂每一年还要交钱，前两年我们就把你爸接回来了。这是咱们自己的地，也算是让你爸爸落叶归根了。”
　　靳月看了看眼前的这个墓，没有墓碑，到处都是杂草，本以为那么多年自己的情绪已经淡了，但是真的来到了这儿，眼泪还是止不住的在眼眶里打转。
　　爸爸，一个在靳月的生命中只出现了八年的字眼。七年前，靳月的爸爸被确诊为肝癌晚期，仅仅接受了两个月的治疗，就永远的离开了人世。靳月那会年纪还小，一直以为爸爸生了很久的病。可是前不久跟妈妈聊天时才知道，那段她觉得人生中最黑暗的日子，原来只有短短的两个月。
　　靳月认为，她一直清楚的记得小时候的事情，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的爸爸。她不愿意让爸爸从她的脑海里消失，所以潜意识里一直让自己记住那些与爸爸有关的日子。
　　她蹲下身来，伸手摘去坟头上的一些杂草，耳边突然就传来奶奶嗷嗷大哭的声音。
　　“我的儿啊！你闺女回来看你了啊，你怎么就那么早走了呀，让爸爸妈妈白发人送黑发人......”看着奶奶哭的撕心裂肺，靳月也忍不住跟着哭了起来，心里对爸爸不是没有恨。因为这件事，她跟妈妈才去了G市。因为舅舅他们都在G市，而且G市是个大城市，妈妈在那里可以受到家人的照顾还能有更好的发展，所以离开这里。
　　靳月永远都记得，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妈妈抱着她，蹲在客厅里，泣不成声，说：“咱们母女俩就只有彼此，所以你一定要听话。”
　　那次是靳月第一次感受到了妈妈的脆弱，小小的靳月发誓，以后肯定不会让妈妈受任何委屈！
　　拜祭完了爸爸，靳月有些失魂落魄的走在村道上。她掏出手机，给妈妈打了电话。
　　“喂？”听筒里传来妈妈熟悉的声音。
　　“妈妈......”
　　似乎是听到靳月有些哽咽的声音，妈妈焦急的问，“月月，怎么了？”
　　“我刚刚去看爸爸了。”
　　“......”
　　“妈妈，我想你了。”
　　“傻孩子，这才几天啊，你就想我了？等过段时间妈妈可以休假了就过去看你啊！放假你也可以回来嘛！”
　　“嗯，妈妈你注意身体。”
　　“好，你好好孝顺爷爷奶奶，不要给老人家添麻烦，知道吗？”
　　“知道了！”
　　挂断了电话，她又给乔楚发了一条短信----
　　我心情不好。
　　没过一会儿，她就收到了回复----
　　谁欺负你了，我揍他。
　　靳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手指飞快的按着键盘----
　　没人欺负我，我刚刚去看我爸了。
　　这一次回复的时间很慢，靳月都快走到家门口了，才感觉到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不管怎么说，你还有你妈......还有我......
　　靳月心头一暖，思绪飘到了七年前的那个早上......
　　小靳月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爸爸妈妈都不知道去哪里了。她甩了甩头，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刚刚自己明明是在哭来着。对，没错，她跟妈妈在家里睡觉，突然接到医院的病危通知，急急忙忙的赶到医院，却还是没有来得及见爸爸的最后一面。妈妈轻轻的抚摸着爸爸苍白的脸，跪在了病床前，大声的哭着：“你怎么能不看我们最后一眼就走了啊！”小小年纪的靳月还不能理解“走了”的意思，只是看着妈妈哭的那么伤心欲绝，自己的忍不住哭了起来。然后不知怎么的，哭累了，就睡着了......
　　她跳下了床，走廊里站了很多的人。她看到一个跟妈妈穿一样衣服的人，急忙跑了过去，刚准备牵起她的手却发现她并不是自己的妈妈。靳月站在人头拥挤的走廊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
　　这时，身后有个小小的声音叫唤着她，“靳月！靳月！”
　　她转过头，看到乔妈带着乔楚，乔楚站在那里，一个劲的冲她挥手。她立马跑了过去，冲到了乔妈的怀里，哭着说：“阿姨，我想找妈妈。”
　　乔妈心疼的抚摸着她的头，说：“好孩子，别害怕！你还有妈妈，还有阿姨呢！”
　　小小的乔楚也学着他妈妈，坚定的拉着靳月的小手，说：“还有我呢！还有我！”
　　似乎关于小时候的记忆，也不只有靳月一个人记得清楚。那段时光，说不定也是很多人心中最美好的一段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