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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偷来的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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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早春四月,南湘市的花遮天蔽日,栀子花的清甜,携带着空气尘土的清香。她回到家里,爸爸在厨房煮鱼,香气扑鼻。她丢下书包鞋子都顾不上脱,就溜进厨房。
爸爸打她的手说:“馋猫,又来偷鱼了。”
“姐姐呢?”她问。
爸爸笑着说:“考试没得第一,在屋里伤心呢!唉,这孩子,太要强了。”
“爸爸,鱼什么时候好呀?”
“你就知道吃。有你姐姐一半的要强也好。”父亲又气又笑。
她也笑:“哎呀,读书什么的,差不多也就行了,人生苦短,要及时吃鱼。”
父亲跟她都笑了起来。母亲进来说:“你们父女两一个鼻孔出气,我倒是外人了。”
父亲说:“听听,吃醋了。”
她蹑手蹑脚推开姐姐的门,却发现空无一人。她急了,突然有不祥的感觉涌上心头。额头一阵冷汗,说不出来的恐惧感。
“姐姐,姐姐!”她大叫。
待她转到阳台,却看见一具尸首迎风飘摇。
她被骇住了,恐惧的说不出话,眼睛充血,似乎有血汩汩而出。许久,她才想起向其他人求援,她踉跄着扑到门口,拼命地向客厅跑,“爸爸,妈妈,姐姐她……”
她看见鱼在锅里,爸爸却倒在地上,妈妈在轮椅上,神志不清地说着什么……
她恐惧的大叫,眼泪流了一脸,“爸爸,妈妈!姐姐!”
突然,有一双手从天而降,将她一直拽离地面,一直升到天花板上去。天花板却像一阵雾气一样散开了,坚固的场景突然变成一抹极轻极淡的雾气。
她流着泪醒来,却在一个陌生的怀抱中。
“你做噩梦了,你别动。”他说。
是他,是言容谌。
“喝点醒神汤会好点,我已经通知了四婶去熬。”
“谢谢。”她轻微叹息着,不得不说,这个怀里还是挺舒服的。她将头像猫一样探了探,又瑟缩一下。他感觉到她的躲闪,说:“你放心,我不会碰你,以你的魅力尚未有此危险。”
她气极。“你讲话真难听。”
他说:“忠言逆耳,习惯了就好。”
他到阳台抽烟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穿的是睡衣,很惶惑不安。到底谁给她换的衣服呢?
极大的床,紫檀木雕花,有些古式风格。屋子非常宽敞,床是漂浮在屋子当中的。苏未晞几乎要抓紧床单,才可以不沉溺下去。
他折身过来,对她说:“单位有事要去忙一下,四婶会照顾你,好好休息。”
“哎!你!”她还有很多问题没问呢!
“调查一下苏湄的背景,把资料给我。”
“这个,有些难办,如果让白家知道了,到底不太好。”季律师为难的说。
“有什么我一力承担,又有何需要担心?”他沉声说道。
“既如此,那看在多年兄弟的份上,我勉力去做。但是这个女人,真的厉害,背景资料极其难查。”
“天底下没有查不到的事,只有用不用心去查。有时候,即使人的脸皮换了,心不换,细节上总会有所暴露。”他走过去,将手放在这位金牌律师身上,“季以轩,我相信你比我清楚这点。”
“言兄,我就纳闷了,这个女人值得你如此这般吗?过去的事情,还是让它过去好了,不要打扰现下的生活。”
言容谌不悦,“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且,我也未把她当成别人。”
“那就好。”他定定地看着他说,“但愿如此。”
苏未晞走出言宅的时候,天色将沉。言容谌大约将她给忘了,而四嫂又刚好不在。她想了想,决定步行到街上看是否可以拦车。
言氏宅居落成的地方,别墅环伺,名树遍植,街道宽十丈有余,而长却目不可测。苏未晞只觉在迷宫中走了很久。待走到可打车的地方,只觉香汗淋淋。简单告诉司机目的地后,将头牢牢靠住座椅,一句话也不想说。
半小时之间,她约了一个重要的人,要进行一场主要的面谈。她并不想考虑昨晚的事情,因为,当下这件事情才是她心心念念想要解决的。
她很庆幸,乔子叶对她的温情,比她想象的分量要足。现下想要约白家的人出来见上一面,而又能不让保镖跟随。只有乔子叶的身份,才能成事吧。她甚至有点歉意,为自己拒绝乔子叶三两次的邀约。乔子叶是个好男人,而且是身份高贵的男人,然而,她总觉得,比起恋人的悸动,乔子叶更像兄长的感觉。苏未晞虽然不是傻头傻脑,仅凭荷尔蒙就可以决定婚嫁大事的女子,但,幸福的婚姻势必以心甘情愿的爱慕为基础,她还是赞同的。
不容她多想,江陵南街荥阳路326号云锦屏江餐厅里,一抹熟悉的影子已经静然待座,烛光隐约,将一袭白色高领衫趁得雅致得宜。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完美无瑕的贵族,包括恬然淡泊的神情。
苏未晞落座,有片刻迟疑,方小声叫:“姐姐。”
苏湄皱起眉头,淡淡地说:“怎么是你?我说了,我不是你姐姐。”
苏未晞恳切地说:“姐姐,就算你不认我也没关系,可总得去看看母亲。你知道,她一直是最疼你的。”
她看见苏湄眉心轻攥,似有所动,她接着说:“父亲临终时候喊着你的名字,他也很后悔。姐姐,不是他拆了你的姻缘,你未必有如今的好姻缘。做人要有公道的心。”
苏湄大怒,又不好发作,只得站起来,说:“你是什么身份?怎会在此教育我做人的道理?”
窗户里一抹影子一晃而过,苏湄眼风一转,立马优优雅雅地坐下,轻啜一口清菊花,唇角的怒容敛去,带着薄薄的笑意。
苏未晞暗自震惊,苏湄现在哪里见得一星半点过去的影子?毫无疑问,苏湄是美的,她的美与白水滟的美艳不同,带了点贵气。白水滟的美则有些浮气,喧嚣有余,而雅致不足。
难怪苏湄以寒微之身进入白家,短短月余,便使白家上下威服,她在其中,且恩且威,丝毫不让人小瞧了去。
那个熟悉的影子并未亲近,而是隔了几个餐桌,遥遥落座。
苏湄唇角犹自和颜,眉眼宛然,而声音却狠狠地:“你与乔子叶很熟?你知不知道,这样叫我出来很冒犯?”
苏未晞叹服,也许只有这样的人,才适合豪门。真是天生好演技。这点功底,她是学不会,估计白水滟也做不足。
她说:“他是我师兄,也是我的引路人,算是有几分交情。我也知道这样做不妥,然而见你心切,只得使劲求他,他才勉为其难。所以你不要怪他。”
苏湄轻蔑一笑,说:“我想乔子叶也不至于……我劝你别做梦。豪门不是你能应付的,别以为你可以像我这般。”
苏未晞定定看着她,仿佛骤然失忆,又看到自己曾经最亲近的人。而此时,连自己是谁尚且搞不清楚,又要竭力去想那个最亲近的人到底是谁?是否有妨害又是否存善念?一时间,除了悲凉,心上慢慢爬上裂纹。她的心隐隐作痛。
“姐姐。虽然你不允许,我还是要叫你一声姐姐。我不知道,在这五年内在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你对我,对父母,这么恨之入骨?然而我也知道,你现在有好前程,自然小心谨慎,但是我请求你去看看妈妈,给她报个平安,而且我保证这件事会做的极其隐蔽,白承宇是不会知道一个字的,而这之后,我必不再出现在你面前。永远。如果有一天,你想家了,或许想认我了,你可以,因为我会等。”说着,拿起一盏茉莉花茶润润喉,起身要走。
苏湄眉心微扬,停顿了许久,方一字一句斟酌着说:“我是曾有父母,也曾有妹妹。”
苏未晞激动极了,身子陷入藤椅,一叠声问:“姐姐,怎样?怎样?”
苏湄说:“十八岁那年,有仇家追到我父母家里,为了一场宿怨,不幸的是,父母以及妹妹都死于一场大火。而我却独自逃生。当时,我们在异国,六亲无靠,而财富又化为乌有。我只得半工半读,曾经过的很是辛苦。其实,我也希望妹妹尚在人世,但,我是亲眼看见她的骸骨的,绝不会有错。我曾经怀疑过,你因为想攀附豪门而随意认亲,甚至想去查你,是否跟当年害死我父母的仇家有瓜葛,是否……但后来,我的直觉告诉我,你不是。”
她低头看着茶,一朵菊花慢慢舒展开,薄薄的蝉翼一样的花瓣,懒懒地绽放在水面上。午后的阳光漫不经心地投进雕花藤椅,水声密密,乐声迟迟,窗台上的栀子花与郁金香仿佛有清气,自记忆深处款款而至。
她缓声道:“我希望你适可而止,有智慧的人,并不会在毫无希望的事上多做纠缠。我不是你姐姐,你可另寻他路寻找姐姐。”
瞬息间,记忆像是被凿开一个口,曾经笃定的画面模糊起来、扭曲起来,甚至支离破碎。她的头开始疼,眼前的景物开始模糊。
苏湄犹自说:“这些,我希望你不要告诉第二个人,包括乔子叶。”
“我不会说。”她的手揪住桌布,绢制的布料忽然唤醒了更深远的记忆,她记得,她记得……从前她最喜欢撕绢,听到碎裂的声音。她记得,她记得,那些绢布在阳光下碎裂的样子,像千华凋零,万絮濛濛。还有丝绸、还有一切布料。那时,有男子沉沉的笑容,宠溺的声音,还有,一把拥她入怀的感动。她的头忽然好晕,只想卸去一身的疲惫。
她颤抖着声线说:“我一个字也不会说。只是,为什么是我?为什么选择相信我?”
那边,轻轻柔柔而又笃定的声线传来,似乎极其遥远,像一声轻叹。她说:“我也不知道,大约是,命中注定。”
苏未晞自小有头晕的病根,若是心急过度,便会突感眩晕。当她晕倒的时候,似乎有低微的尖叫,在她模糊的视线里,还有一道熟悉的影子。他将她从冰冷的地上拾起,放在温暖的怀中。她只记得这么多了。
“你这个笨女人,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笨的女人?两天之内晕倒两次,难道你不知道体力尚未恢复不得到处乱跑吗?!究竟是什么吸引着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到处乱跑?还见一些得体的人,做一些不得体的事?”他怒吼。
苏未晞刚刚苏醒,尚未看清自己是在医院的病床上,只觉周围的白气刺得她几乎目盲,加上头晕脑转,于是语气极其不好地说:“你吼什么吼?你有什么资格管我?”
那边怔愣了一下,立即更大声说:“有,就凭我现在是你老板!”
“那我立即辞职,不归你管!”
“好,违约费如数交来!三倍于整年薪水!”
“……”苏未晞就此消声。对于嗜财如命的她,钱财的损失永远是她的软肋。
“要辞职吗?如果要辞职立马签字!”
这个瘟神,这个瘟神居然带来了辞职合同和账单!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走一步算十步的腹黑老板?!
苏未晞不好下台,直着脖子说:“辞职就辞职,谁怕你啊,拿笔来!”
刚吵到两人都无法下台,乔子叶推门进来,看到此情景,皱着眉头说:“言弟,你也太暴躁了,未晞身体不舒服,你急急的要地址,着急忙慌地赶来,就是来找她吵架的?早知这样,不告诉你就好。”
言容谌不满道:“是她要辞职,是她不讲理。”
乔子叶笑了起来,说:“你们两个,都像孩子。来,都来吃点水果。要不要酸奶?”他笑着将酸奶递给言容谌。言容谌气愤道:“谁要喝这个!”顿了顿又说:“我要去开会,你照应下她,谢谢了。”
“稀奇,言容谌居然肯说个谢字。我一定会照顾她的,即使不因为你。”
言容谌本来都已经推开门,听到这句,又转过身来,皱着眉头说:“这个女人目前为我们言氏工作,她的职责是助理,所以我并不希望乔氏跟她有不得当的接近。”
这话便是不好听了。一般人听了肯定会恼。但乔子叶不恼,他了解言容谌,更了解这番话背后的含义。他笑容极淡,话语却有几分力道:“她是我先发现的,不是吗?”看着言容谌慢慢浮起怒容的脸,又说:“我现在只以师兄之礼待她,你放心。”
言容谌哼了一下,便走了出去。
苏未晞看得云里雾里,这两个男人,究竟在打什么哑谜?但她心里清楚,这其中已经嗖嗖飞出无数把小李飞刀。她是很佩服乔子叶的修养的,就言容谌那种傲慢无人的狂妄劲儿,换个男人早就甩手而去了。
乔子叶已经削好一个苹果,果皮欣然剥落,十分手巧。
苏未晞说:“我不吃它,我要吃提子还有李子。”
乔子叶说:“这时苹果是最好的,你说的那些,多吃无益。”
苏未晞在心里哀叹道,这个乔子叶啊,真适合当医生,非常之理性,一句话就将她丰富的食觉细胞杀得纷纷阵亡。
她还记得,乔子叶第一次请她吃饭时,她非要吃龙虾。当她对着龙虾食指大动、大快朵颐的时候,乔子叶突然淡然来一句:“龙虾不要多吃,它是在河里吃浮尸长大的。虽然味道极其鲜美,那也是由于吃到浮尸的缘故,所以不可贪恋。”哇!苏未晞低头猛吐。那一刻她简直想把他掐死,她恨死他了。
日子长了,她才知道乔子叶人虽然理性了些,但是心却温暖,不似面上看着淡淡的样子。他会不着痕迹地照顾她,用温暖的感情浸润她,却从不说出格的话,做出格的事,真如亲哥哥一般。
苏未晞也纳闷,她记得以前自己身体强壮的跟牛一样,怎么突然之间就柔柔弱弱起来?当她对乔子叶说,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大病,一向严谨的乔子叶却闪烁地看着她,目光里有怜惜,还有,无奈?或许,是自己无病呻吟吧!
她在医院躺了三天,无聊地的所有脑细胞都在玩手指。乔子叶每天都来看他,而言容谌却不来了,当然,也没提出让苏未晞再回言宅居住。想到这里,她就默默咒骂自己,难道还想回去不成?
“你想去什么地方玩?今天我全程陪你。”
“啊?!”尽管乔子叶的声音很温和,但苏未晞还是被吓到了。
“你自言自语,叽叽咕咕说什么呢?”乔子叶觉得好笑,一进门就看见这丫头蹙着眉,仿佛思索什么重大事情的样子。“说吧,你想去哪玩?你今天可以出院了。”
“游乐场!”苏未晞开心道。
乔子叶皱皱眉,“游乐场哦?可你的身体行不行啊?”
“我的身体好的很呢,你看,我还能舞剑呢!”说着,她跳下来,比划了几下姿势。这时头又一晕。因为乔子叶扶着,才没有酝酿出事故。
这时,门开了。苏未晞心里千呼万唤,奋力抗拒的大瘟神,突然福至心灵,出现了……那么他看到的是一副怎样的画面呢?站在他的角度,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第三者。因为这个画面男女姿态优美,目光含情脉脉,不用想,也知道下面的程序。
苏未晞连忙挣扎起来,却忙中出错,吻到乔子叶的嘴唇。乔子叶一怔,双手条件反射般的抱紧她。
一秒,两秒,三秒……乔子叶突然身体微微颤动,突然间好想强吻下去,他的唇深度侵略下去……可是,似乎不太好哎!这里有个观众,而且是个不太友善的观众。
岂止是不友善,简直是个小型的核武器。言容谌大步走过来,一阵风一样将苏未晞抽出乔子叶怀里,而后怒目而视……
苏未晞的视线由乔子叶得存进尺的薄唇,突然凝聚到言容谌这张五官分明的脸上,她心底岂止是用震撼可以形容的?!苏未晞来不及总结吻戏的心得,她只觉得,经此一役,他的脸更黑了……
要不要给他推荐一款美白的面膜呢?
黑面人说话了:“你们会不会太过分?!”
乔子叶淡淡地说:“意外而已。”
“意外?!你是怎么承诺的?!”
“承诺?我承诺过什么?如果你那么看重承诺,那么,你是怎么跟我妹妹承诺的?现在又如何呢?言容谌,你还并不是纯粹的单身。目前这种情况,你不觉得,你比我更需要交待清楚吗?”
言容谌大怒,随手一放,苏未晞差点倒在床上。作死啊,胳膊疼得要第二次住院了!她愤怒地咒骂着他。但,两个男人此刻谁也没心思关注她,一场硝烟弥漫似乎开始了……
“好。原来你是为这事要报仇吗?那么,我们可不可以不要拉上她,做一个男人之间的决斗?”言容谌眼睛里放出阴鸷的光。
乔子叶依然淡淡地说:“可以。但,我们要公平决斗。不动刀,不动枪,不动钱,不动武力。”
“那用什么?”
“心。”
这一声“心”,如同平地惊雷,不单是苏未晞震住了,言容谌也震住了。
乔子叶说:“目前,我们站在同一起跑线上。她的心既不属于你,也不属于我,所以完全可以和和气气,公平竞争。”
“哼,你也不要太自信,你怎么知道她的心不在我这里?”
“咳咳咳。”苏未晞不停地咳嗽起来,脸部渐渐浮现出红晕,“咳咳咳。”
“怎么了?”乔子叶关切地问。
苏未晞心想,我实在受不了了,两个大男人,文艺起来真令人无语,请不要当她不在场好吗?她现在很想吐啊!
“我的身心目前都在放假阶段,敬请见谅。”然后,她从从容容拿起包,优优雅雅穿过两个男人走了出去,两个男人一时无法反应,居然眼睁睁地看着她远走了……
她不知道,她走后,对话还在继续。
“她的心,据我所知,还在一个男人身上。”
“谁?”
“杨一辰。”乔子叶目光突然亮了起来,“他去找她,说他是她以前的男友。”
“骗子!”言容谌突然暴怒,“他怎么可以如此卑劣!”
“他真的是,不是吗?也不算骗吧?如果算骗,你呢?百分之百诚实吗?”
言容谌目光暗淡起来,他最后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
乔子叶说:“因为我用了心。”
言容谌黑着脸,大踏步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