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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晚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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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荆北做了一个梦。梦见了他很久都不曾想起的黄浦。
黄浦带他去乡下的小溪捉虾和小鱼,带他在晨雾朦胧中看日出,在晨光熹微里晨练。
黄浦其实是高干出生,小时候就有两套军装。每次穿军装的时候,总能看见他一张脸眉飞色舞的,眉梢都是英气。荆北很羡慕这么朝气的黄浦,他觉得,即便有一天黄浦真的上场杀敌了,他也不会奇怪的。
大概是有所思有所梦,画面忽然一转,是黄浦穿着小军装兴冲冲地站在他身前问他,“好看不好看?”他在梦中发不了声,只是盯着他狠狠点了点头。黄浦搭着他的肩膀,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白牙:“回头我叫爸爸给给你整一套。”
明晃晃的笑容成为了终结。
这个梦在他一阵剧烈的腹痛中无疾而终。
荆北模模糊糊地开灯,捂着肚子到厕所,果然是闹肚子了。想到晚上吃的那份便当,他有气无力地咕哝了一句“还真是‘一语成谶’啊……”看了看手表,是半夜三点。
他气若游丝地爬上床,肚子还是一阵似有若无的疼痛,额头冒了冷汗,他挣扎起来把空调关了。想了想,打算找个人请个假。
荆北想找南开或者钟山,然而一个以“N”开头,一个以“Z”开头,联系人列表里,以H开头的“华清”远远排在了他们前面。荆北感觉一阵头疼。然而其实并没有什么好头疼的……他发了会儿呆,纠结的内容变成了“为什么看见华清的名字就头疼……”
等回过神,已经不小心按了通话键,吓得他赶紧挂了。这次他没再犹豫,跳过华清直接打了个电话给南开。
那头是毫不意外地无人接听。
荆北又打了一个。
倒是打通了,南开的声音朦朦胧胧的听不清,还夹杂着愤怒,“大哥,现在才几点啊……”
荆北喊了句“南开”,竟然声音沙哑,他清了清嗓子,那边的南开骂了一句靠“荆北荆北,你不会被人绑架了吧!”
估计这会儿是真的醒了。
荆北道:“我没事,就是闹了肚子。回头你帮我请个假吧。”
南开“哦”了一声,意思意思地说了一句“好好休息。”
预备铃已经打响。华清看了看荆北的位置,仍然是空着的。铃声打完,门外果然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
华清在心里叹了一句“孺子不可教也”,再抬头一看,南开唰地冲到位置上,朝他挤眉弄眼。
华清下意识去看荆北的位置,却仍然是空着的。
他的心咯噔一沉,那荆北呢?
华清皱眉,低头盯着单词本上的“sorrow”盯了一节早自习。
钟山拿笔戳了戳南开的后背,南开会意把凳子往后仰了仰,钟山压低声音道:“你看班长的脸色都不对了……唉,看来荆北这次得倒大霉了。”
南开拧着眉道:“不是吧……荆北今天凌晨闹了肚子,我听他声音都不好了……”
钟山“唉”了一声,“人倒霉起来真是喝口水都塞牙,更何况还是惹了华清。”
早自习下课,南开第一时间冲到华清面前,笑眯眯地喊了一句“班长。”
华清没表情地看他,等待他的发言。
“早上我只迟到了一秒对不对?能不能……不罚我值日啊……”
“为什么迟到?”
“还不是荆北!”南开怨念地打了个哈欠,“凌晨三点多打电话给我让我帮他请假,哦对对对,荆北也要请假。”
华清的眼皮跳了跳,“荆北为什么要请假?”
“好像是闹肚子了吧。”南开撑着下巴,自言自语道:“好像今天是荆北值日……唉算了算了”他挥了挥手,“我帮他值日好了。”说着又对着钟山大喊了一句,“喂!钟山!今天放学别走!”
从苦逼高三生活中“偷”出一天放松,大概因为是“偷出来”的,所以,即便肚子不太舒服,荆北也觉得挺舒心。
一大早拿了点儿药,吃完以后,迫不及待地冲进超市买了一大堆薯片。回到家,嫌弃地踢了踢不小心掉在地上的练习册,开了电视看起来。中饭也没有正经吃,模模糊糊地困意袭来。午睡睡得很长,但睡了太久,反而觉得头重脚轻,连视线都是模糊的。
他倒了杯水回来,手机铃声在低低响动。来电显示上显示着“华清”两个字,惊得他差点摔了手里的杯子。
华清一个没打通,又锲而不舍地打了第二个。荆北接了电话道:“喂?”
华清只简单地说:“开门。我在你家楼下。”
荆北感觉喝进胃里的水都要倒出来了。
他强忍着看鬼片时的心跳给开了门。不多时,门又敲响了。他又硬着头皮开了门。
华清没穿校服,穿着一件白色的短袖和灰格子的七分裤,手里提着保温盒。大概是刚洗过澡,他能闻见他身上沐浴露的气息。
“进来吧。”
华清颔首,脱了鞋,进门关门,又把保温盒放在了客厅茶几上。
“晚饭吃过了吗?”
倒了杯热水给华清,“没。”
华清把保温盒里的菜和饭一一摆好,才端起那杯茶坐在了沙发上,“那你先吃饭吧。”
名叫“不好意思”的细胞补满了全身,可是华清已经摆上了桌,不吃好像不可以。荆北硬着头皮,细不可闻地说了句“谢谢。”
华清随手从一旁的小书柜拿了本《傲慢与偏见》,端着那杯水竟然不嫌烫,喝了一口,翻看起来。
荆北信得过华阿姨的手艺,糖醋排骨还是多年前的味道,吃到嘴里忍不住满意地闭了闭眼。美食的确可以加强幸福感啊。
华清只是翻了翻,没什么好看的,只好看看书再看看荆北。面前的糖醋排骨已经被消灭了大半,荆北夹着一簇的醋溜土豆丝放进嘴巴里,却只配了一小口的饭,竟然不嫌齁得慌。
华清起身倒了杯水坐在荆北对面,又缓缓推到他面前。
荆北口齿不清地说了句“谢谢”。
华清看着他有些失笑,摇摇头表示不用。
他们两个人好像很久没有这么平和地相处过了,甚至这气氛还可以称得上是放松。荆北吃饱了,连带着脑袋也有些因美食而迟钝,总觉得华清看着自己吃有些可怜,于是夹起了一块糖醋排骨意思意思,嘴角带笑地问道:“你吃吗?”
像华清这种看上去就“不食人间烟火”的人肯定不会碰别人碰过的东西。荆北曾经见过,有一次午饭的时候,别班班长从他餐盘里夹了一块茄子,华清并没说什么,但那天他只随口敷衍地吃了两口白饭,那菜也没动过。
荆北想,意思到了就可以了。正想调笑两句把肉放进自己嘴里,不料华清怔了怔,竟然凑近咬过了那块糖醋排骨。
整个世界都不好了。荆北几乎要把眼睛翻过去。要是告诉华清,今天他没刷牙,他会不会吐出来?还是去洗胃?
荆北没再想下去,又随意扒了几口,放下筷子:“我吃好了。”
华清轻轻“嗯”了一声,想要过来收拾。荆北阻止了他的手,“你看电视吧,我洗好给你。”
“好。”
荆北转弯进了厨房,华清打量了四周冷清的摆设,又神色复杂地看着厨房里清瘦的背影。高三还得兼顾着生活琐事,一定很累吧。
“欸?你怎么知道我还没吃晚饭?”不多时他已经拿着洗好的保温盒过来了。
华清沉吟了一下,似乎并不算回答这个问题,“你早上打了电话给我?”
哦,那是打错的。
“抱歉”在荆北回答以前,华清已经认真地道了歉。
对着面前严肃的脸,好像怎么也说不出“不好意思是我打错了”这句话。
“没关系。”他只能干巴巴地回。
华清似乎思考了一下,斟酌着开口说:“以后有事,第一通电话打不通的话,可以多打几次,我总会听见的。”
荆北反问道:“发短信不可以么?”
华清的眉心浅浅地皱了一下:“那样的话,我可能不能第一时间看到。”
荆北抽面巾纸的动作狠狠一顿,心里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好在华清没有注意到他,整理了保温盒,起身道:“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荆北抽出纸巾擦了擦手,将他送到门口。华清在玄关穿好鞋,漫不经心地问道:“你要不要以后来我家吃晚饭?”
许久都没有回答。华清见他抿了抿嘴,摇摇头说,“不用了。替我谢谢阿姨。”
华清也不勉强,“嗯”了一声,轻声说了句“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