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身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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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方牧之转过头，身旁的方小宝抱着他的胳膊睡得正香。
他又转头看胸口，动了动身子，黑蛋好像黏了502胶水一样，在他胸前稳如泰山，随着他的呼吸，微微浮动。
方牧之蹙起了眉宇，猛然坐了起来，那颗蛋就顺着他的胸口咕噜噜滚了下去，恰好滚到了他的大腿根部，贴着他的某个不可描述的部位打了个旋。
方牧之：“……”
他有种错觉，感觉这颗蛋是故意滚到那个位置的，然而这个念头一起，他又觉得荒谬之极，噌的一下从床上爬起来。
接下来的三天，方牧之一直忙着方家父母的身后事，方家父母虽然对他不好，但是终究是把他养大，至少在前十年里，他们对自己还算不错。
方家父母下葬的那一天，方老太哭得声嘶力竭，小宝哭得两眼通红，其他些个亲戚都是哀恸不一，眼眶湿润，只有举着遗像，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方牧之面色平淡，连眼睛都没有红。
方老太私底下骂了他好几次白眼狼，方家亲戚和村民在丧礼上对方牧之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说得比方老太还难听的方牧之不是没有听过，但是除了方小宝聊几句之外，少年的嘴如同锯嘴葫芦一样，不做任何的辨白。
转眼到了八月三十号，丧事已经完毕，方牧之在房中收拾行李，打算明日就坐车离开岙石村，方小宝捧着宝贝布袋跑进来，对方牧之依依不舍。
“哥哥，你要去大学了吗，小宝也想去大学。”方小宝撅着嘴巴，一脸的不开心。
方牧之摸了摸他的头发，小宝皮肤很白，头发天生就是黄色的，他的脑袋比同龄的孩子大了一点，四肢又很瘦弱，所以看起来有点像大头娃娃。
“小宝，哥哥要去大学挣钱，挣了很多很多钱，就可以给你看病了。”方牧之柔声道。
方小宝已经七岁，智商却只有三四岁，虽然懵懵懂懂，倒也不是一无所知，他平日跟村里的小孩一块玩的时候，总是被人说他是傻子笨蛋，大家都嫌弃他，所以他知道自己跟别人有差别。
方小宝坐在院子里闷闷不乐，他不明白为什么哥哥对自己这么好，奶奶和爸爸妈妈却讨厌他，伯伯和舅妈也在背地里说他的坏话。
他觉得自己好没用，什么都做不了。
他坐在院子里看着方牧之收拾行李，又整理了房间，把用过被褥和衣服都洗了一遍，晾在院子的竹竿架子上。
直到院外有人喊道：“牧娃，你出来下，婶有事跟你说。”
方小宝转过头，看到村里的芳婶冲着他挥手，方小宝也冲她挥了挥手。
“小宝，你乖乖的在家，别乱跑。”方牧之出门前叮嘱道。
方小宝点点头，觉得手有点酸，就想恐龙蛋放到石桌上，结果手短没放稳，黑蛋啪叽一下掉在了地上，骨碌碌滚到了门口。
方小宝啊了一声，连忙跳下石墩，追过去抓住它。
“恐龙蛋，你别跑啊！”方小宝把蛋抱起来，感觉这个蛋短短几天就重了很多，他都快抱不动了，还好没长大，不然自己的布包就装不下了，哥哥说不能被奶奶看到，要是被奶奶看到会被吃掉的。
“恐龙蛋啊恐龙蛋，明天哥哥就要去大学了，你怎么还是个蛋，等你变成恐龙，就可以保护哥哥了。”方小宝喃喃自语。
突然方小宝脑子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办法。
……
“芳婶，有事吗？”方牧之忍不住开口问道。
芳婶叫他出来后，带着他到僻静的地方，却一直在那边走来走去，不开口。
芳婶顿足，似下定了决心，深吸一口气道：“牧娃，你应该知道你不是你爸妈亲生儿子的事情了吧。”
方牧之眸色微深：“嗯。”
芳婶继续道：“我有一件事情想要告诉你，但是你要答应我，你知道这件事情后，绝对不能将这件事情透露出去！”
方牧之从未见她这般慎重，有些诧然，却郑重点头。
“其实，你不是隔壁村抱养来的，你是方庆石花了八千块……从人贩子那里买来的。”
“您再说……一遍。”方牧之瞳孔微缩。
“十六年前，方庆石夫妻生不出孩子，想方设法筹了钱，找了人贩子买了一个男婴……”
一道惊雷落下，少年平静无澜的心海霎那间汹涌澎湃，他的耳边只剩下那句“你是方庆石从人贩子那里买来的”这句话。
芳婶还在那里喋喋不休，说岙石村附近村子的村民都一样，生不出孩子都会找人贩子买，所以这些村的村民就联合起来，要是有人来寻子就暗中通风报信，齐心协力将人赶出去。
最后芳婶叹息道：“我也知道拐卖娃娃是犯法的，但有什么办法呢，这里人的这么穷，娶不了老婆生不出儿子，就要断子绝孙，没人送终。”
“婶本来不能告诉你这件事，要是被他们知道，一定会……但是，你是个好孩子，婶不忍心你被蒙在鼓里。”
芳婶又把之前他送过去的信封还给了他：“这钱婶不能收，你也不用为了虎子的死自责，我的儿子我这个当妈的最清楚，当年就算不是你，虎子也会下水去救的，这就是他的命。”
方牧之浑浑噩噩走回家，脑中一直盘旋着芳婶说的话，原来他是被拐卖来的，难怪方老太一直隐晦地说都是因为他方家才变穷的，他一直觉得是因为自己是个多余的孩子，不能也不敢奢求太多，所以才愈发沉默寡言。
方老太端着簸箕站在门口，看到他回来骂骂咧咧，却被方牧之死死盯住，方老太心跳漏了一拍，后退了几步，感觉方牧之眼神比山林里的野狼还要恐怖。
直到方牧之走回屋子，她才低声骂一句：“个短命种。”
然而她说完这一句，转身就被脚下石头绊了一跤，簸箕里的黑炭撒了自己一身，这一下摔得有点狠，估计把腰给扭了，方老太顿时躺在地上鬼哭狼嚎。
邻居连忙过来帮忙：“牧娃，牧娃，你奶奶摔跤了，出来帮个忙。”
然而紧闭的房间门毫无动静。
方牧之躺在床上，听着院外喧嚣声渐渐消失，门缝下的光线慢慢变暗，最后他听见小宝敲门声：“哥哥，哥哥开门……”
方牧之打开门，小宝仰着头，手里抓了两个包子：“大伯给我的，给哥哥吃。”
“哥哥不饿，你吃吧。”
方小宝固执举着包子。
方牧之叹了口气，接过包子：“一人一个好不好？”
方小宝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当天夜里，小宝依旧跟方牧之睡一张床，方小宝毫无烦恼睡得香甜，方牧之却几乎侧夜未眠。
临近天亮，方牧之从床上爬起来，伸手替方小宝拉了被子，盖住他的肚皮，随后拿了自己早已经收拾好的行李，脸色决然离开了村子。
方牧之抵达巴士站时，最早的班车恰好停在路口，抬步走了上去，车上空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又，方牧之投了两块钱，自然而然选择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
司机对方牧之还有点印象，因为这条路只有他这一辆车，而且每天只有早晚两班，这附近村子都是坐他的车，他基本上的人都有点印象。
不过他对方牧之的印象，比起其他的人要多一分，一来是这个小伙子长得很俊，而来是他气质跟其他同龄人不同，很清冷疏离，却又不是那种眼高于顶，冷眼看人的疏离。
不过今天的少年似乎格外阴沉。
司机闲着无聊，忍不住问了句：“小伙子，你是不是出去外省念大学啊？”
方牧之嗯了一声。
司机又问：“考上什么大学了？”
方牧之迟疑了一下：“Z大。”
司机惊叹：“Z大可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学啊，咱们县城听说就只有一个人考上，难道就是你？”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他，有些惊诧：“就这么点行李啊，唉，我女儿跟你同龄，就在咱浦阳市里念个大学，就大包小包三四个行李箱，可惜我要上班没时间送她去，唉，要是能把这公交车开去送她上学，多拉风啊。”
说完他又觉得自己话有点多，补充道：“你们年轻人离开家去外省念大学也是一种历练嘛，不要难过，等毕业回本地上班工作就方便多了。”
方牧之这回倒是没有应声，只是从拉开了背包外边的拉链，取出了那张录取通知书，其实他之前的决定是放弃念大学的机会，选择挣钱，所以他才把所有挣来的钱给了芳婶。
当年虎子用自己生命推他上岸，他就决定这辈子都要替他赡养父母，替他养老送终。
他踌躇迟疑，无数次想要撕掉这张录取通知书，然而却一直没有狠下心，他难道真得要放弃改变命运的机会吗？这辈子当一个碌碌无为的无用之人？
司机还在前头自说自话：“不过Z大出来的回咱们浦阳市也太埋没了，你应该留在Z市，以后一定会有大大的出息！”
方牧之神色微动，想起了他临行前去芳婶家送钱，芳婶硬是不肯收钱，还对他说了一句话。
“我儿子的命这辈子都没法改变了，但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的命葬送在我手里。”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身世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