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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嗟来之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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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愈来愈大了。
已是深秋,太阳落的很早。才下午三,四点钟的光景,夕阳却没精神似的怏怏挂在那棵叶子掉的已经所剩无几的树枝头,亮橘色中又添点深深的红,倒也好看的不行。
我拽了拽从脖子掉到胳膊处的围巾,除了套在身上这件灰不溜秋,看不出本色的像麻袋一样的长衫,我全部的家当就剩这条铺开长度是我身高两倍的红围巾和几枚分值少的可怜的铜币了。
我只好把它取下来,重新缠了几圈,又把露出的胳膊互相使劲搓了搓,然后再站起来,拎着我那小破碗,往西街走去。
现在正是树落叶子的季节,厚厚的落叶铺了一地也没人来扫,不过不清理倒是也合了我的心愿——赤脚缠几根布条当袜子走在地上也不会很冷,至少比冬天蹦哒在几尺深的雪地强。
抬头望向太阳,估摸着还有个把小时太阳才会落山,我加紧脚步朝西街跑去,天黑了的话会很难讨到钱的。
虽然称作“街”,但那里就相当于一个小城。西街的什么都比东街要好,人,食物,钱,街面,商店……甚至街旁的盆景。每到晚上那里就是一个不夜城,夜夜笙歌,五光十色,空气里浮动着贵妇们香水的馥郁,奢侈华靡的不是我这种下等人可以融入拥有的。
但在西街同样有很多流浪乞讨者,个个比我身强力壮的不在话下,甚至可以为争一位贵妇的小费,十几个黄包车夫打的头破血流,警察来了拉都拉不住。再加上最近几年闹饥荒,穷人更穷的是倾家荡产,家破人亡,富人们却是没事不关己一样,照样吃喝嫖赌,日子过的那是一天比一天滋润。
我默默的蹲在一栋灯火辉煌的大楼墙角,脚缩进还算长的衫里,用围巾的一角捂住膝盖处的破洞口子,愣愣的看着面前破了几个小口的碗,里面装着几个黄澄澄的铜币,还有一张毛角票子,不过那并不是“我”的。
比我大一两岁的小男孩朝我傻傻的笑着,脏兮兮的脸上嘴角咧开着,露出缺了一颗门牙的牙床,戴着比他头还大一圈的帽子,整个人滑稽无比。
“栓子哥哥……”
干裂的上下唇抖动着,沙哑的声音闷闷的隔着围巾冒出来。
“小晚对不起啦,今天我和大明还有东子只赚到了这么多……”
栓子傻兮兮的咧嘴笑道,又挠了挠头,一副为难的样子。
“我不能要你的钱……”
这句话小到只有我自己才听得见,或者说我根本就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之前,早已死死的闷在了围巾里。
晚落,你真自私……你为什么不去死?!
我把脸埋在围巾里,难过的想找个地方大哭一场。
“喂喂,”栓子愣愣的抓着头,不知所措的看着我,忽然他取下了一直很宝贵的帽子,一把扣在我头上。
他又一屁股坐在我旁边,笑嘻嘻的看着我,“这样就不冷啦!小晚你再忍一会儿哦,东子已经在另一头赚了,再攒一点钱我们就去买袜子和鞋,这样小晚就不会冷了!”
我睁大眼睛盯着栓子黑乎乎的赤脚,他的小指甲壳翻了盖,血已经凝固止住成了黑色。栓子见我看着他的脚,一脸满不在乎的拍了拍胸脯。
“我不痛的小晚……”
栓子的话还没说完,由远到近黄包车车轮与地面摩擦扬起的尘土盖住了栓子的话语,我伸手将他一把拉到一旁,避免他吃进去一口的尘土,再饿吃西北风也不能吃这个。
从车里撩起帘子出来的,是一个身着锦衣的青年,容颜俊逸,气度不凡,非常人可比。
他随手扔了几张面额不小的票子,黄包车夫赔笑着手捧多余的小费大声说着谢谢大爷之类的话,虽然他自己的年龄都可以当那男子的大爷了。
栓子脖子上小小的喉结上下动了动,不顾我用手紧紧拉着他的手腕。
他上前一步,弯腰伸出双手:“先生,请可怜可怜吧!”
那青年转过头,一双狭长的桃花媚眼顾盼流转,他上下打量了栓子,又看向了一旁沉默不语,把大半张脸都埋陷在围巾中的我。
半晌,当栓子失望的以为他不会施舍的时候。青年忽然噗嗤一笑,俊逸的嘴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弧度。
他抬袖一抛,我都没看清他的手是如何动的时候,一块东西忽然轻轻落于我头顶,我拿下来一看,整整齐齐垒在一起的五块大洋,在灯下折射出亮银色的光。
“眼神不错。”
语毕,他转身在门口小厮的殷勤下走进楼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