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第 8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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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严在山脚下，随意择了处枯石坐下。
钤山覆野千里，尚有白雪相守。
可他不知道，他等的人会不会从这里经过。
年月在修仙之人身上总是流逝得格外缓慢，他望着苍穹，数着启明星的轮转。
一千次。
他给自己定下了一个短暂却也漫长的期限。
这或许是他这辈子，唯一一次，心甘情愿的蹉跎。
一、二、三……
三百一十七、三百一十八……
大雪初降。
闭目打坐的他似有所感，轻轻睁开双眼，望向山间。
只见有人从山上行来，一身荼白色的衣裙，撑着一把半旧不新的青纸伞，面容还似初见时的那般，干净，冷冽。
唯有一双眼眸不同。
明媚，鲜活，热烈，稚子一般的天真至诚，漫天风雪也熄不灭她眼底明火。
这个人……
不是凶剑葛生化生的妖族，不是威慑一方的钤山之主，不是天地祝祷的云镜剑灵。
他红着眼眶，笑了一笑。
那是玄弋，是他半生故梦，念兹在兹的……
风雪夜归人。
原本只想遥遥望上一眼的心念在这一刻溃不成军，眼见玄弋越走越近，他慌忙将脸换作了个陌生模样，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手顿在了半空中，只能自嘲着苦笑了一声。
“你是谁？为何在此？”
可惜白衣的剑灵未能如他所愿，还是在他身边停了下来。望向他的那双眼睛，清澈，好奇，讶异，关切，独独没有，他的影子。
前尘俱散，故人长绝。
他在这一瞬间平静了下来。
他终于知晓自己为何在此，她又是为什么，途径了他的雪夜。
“我是个……”于是他答道，用微笑的模样，说出了第一句话，“过路的旅人。”
“旅人？”她面上有了几分疑惑，“为什么不躲雪呢？”
他摇了摇头：“我不冷。”
“怎么会不冷呢？”她将伞停在他的身侧，带着点天然的亲近，感叹着，“你看啊，今年的雪，下得可真大。”
“……”扑面的寒冷被隔绝在外，他攥紧了手指，压抑自己想要落泪的冲动。
“是下的很大。”许久，他才压低了声音回道。
但小剑灵并不介意，她伸手接过了一片雪花，轻快地宣告道：“但是不要紧，春天就要到了。”
“是吗……”他的神情不自觉地柔和了下来，也伸出手仍由几点寒英坠落掌中。
二人不再说话。
两个陌路人。
并肩看了一场再寻常不过的冬雪。
直到积雪从伞上跌落，才惊醒了剑灵的思绪。
“是我唐突了。”她羞涩一笑，有些笨拙地解释道，“但你是我下山见到的第一个人。”
“我忘了好多事情，在山上学了好久好久，每天见的人啊……”她摊开五根手指，想了想，把伞柄夹在了颈窝，艰难地多伸出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比了比：“就这个数。”
“……”摩严微微仰起脸看她，“六个？”
“对！”
见他有所回应，小剑灵高兴得把头点了又点。
“第一个是我弟弟，也是我睡醒后见到的第一个人，可我总觉得我们长得不太像，兴许，是表弟！”
“第二个是我的侍女，脸上有道吓人的疤痕，她说那是一个叫罗罗的人留下的，虽然很疼，但是总比已经感觉不到疼的罗罗好。”
“剩下的四个人都是我朋友，我最喜欢和年纪最大的那个玩，因为她吃饭和我一样多，想得和我一样少，这才称得上是生死之交你说对吧！”
“嗯。”摩严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
“你都不知道，他们一个喊我姐姐，一个喊我玄弋大人，一个喊我阿玄，别的都喊我玄弋。所以我醒来那段时间，天天都在想……”剑灵叹了一口气，十分忧愁道，“为什么只有我的名字那么多。”
“……嗯。”
“后来我才知道，其实我只有一个名字，名字也只有两个字，是很久以前我自己起的，我叫玄弋。”她索性收起伞，弯下腰在雪地上一笔一划写道，“玄……弋……”
“玄弋。”他极认真地跟着念道，换来了眼前人一个真心的笑靥。
“你愿意陪我说话，你真是个好人。”玄弋直起身来，将手中的伞郑重地递了过去，“现在我要走了，这把伞留给你，风雪太大了，你用它挡挡吧。”
摩严怔怔地接过伞，望着她的眼睛低声问道：“你要去哪？”
玄弋随手指了指远方，眼神明亮：“去好多好多的地方！”
“那便去吧。”摩严轻轻一笑。他站起身，望向千里之外的长留，长发上的白雪簌簌抖落，几缕发丝的颜色却比雪更白，“我离家多时，也该回去了。”
“还会再见吗？”
“想是不会了。”
“所以……”摩严把伞撑开，施了个小术法，让它悬停在玄弋面前，“这把伞我不能借，只能在这里，把它还给你。”
“啊……”玄弋懵懵懂懂地接过伞柄，想了想，又露出一个一派天真的笑容，“那好吧！”
“路还很长。”他轻声道：“去吧。”
白衣的剑灵点点头，踏着雪走了。突然，她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回头问道：“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
然而身后早已没有了那道身影。
欸？玄弋迷茫地眨了眨眼睛，有些不确定地喃喃道：“不会被发现，我不是人了吧……”
但风不说话。
雪也不回答。
只有远处悦耳的驼铃，一声声催促着她。
她便不再理会这一小小的插曲，哼着初学不久的人间歌谣，伞檐轻轻一旋，沉沉积雪就飞散作了莹莹的花。
只听一道声音在风雪中回荡：
“问道耶？求道耶？”
“明朝与我东归去，天地便是神仙乡。”
作者有话说
第89章 第 89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