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倩影谁记》晩凉天月

37、徐颖

　　十月中旬，在方乾他们拿到签证的前一天，方家出现了一位不速之客，欧阳畅伊，欧阳家的当家人。欧阳家曾经也是云华市的一个大家族，后来因为不知名的原因搬走了，欧阳家族的人再未踏足过云华市。
　　“长话短说，我来的目的是带我的儿子回去。”欧阳畅伊为人一向霸道，做事不留情面，在知道子洲存在的那一刻就理所当然地决定要带他会欧阳家。
　　“欧阳先生，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们不会放弃子洲。”就算是毫不知情的人再见到欧阳畅伊的那一刻，也会明白他才是阮子洲的亲身父亲，一如方乾和阮云英。
　　“方先生觉得我欧阳畅伊的儿子要别人来养？”欧阳畅伊挑眉，眼中威胁甚重。
　　“那方先生又有什么资格带走子洲呢？”一道女声响起在门外，柳汐若看着欧阳畅伊，不卑不亢。接到阮云英的电话的时候，她的确吃了一惊，但是子洲是她带回来的，不论是留还是走，都要由她来解决。
　　欧阳畅伊回头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女生，来之前了解了一下子洲身边的人，自是认出了眼前的人，薄怒的声音响起，“柳小姐觉得我没有资格？”
　　“子洲出生至今已经十年，不知欧阳先生什么时候尽过一个做父亲的责任？”柳汐若坐到他对面，道，“他虽不是我亲弟弟，但我们都是真心待他，这些年也未让他受委屈，就算是上法庭，欧阳先生也不见得会嬴。”
　　“是吗？”欧阳畅伊换了一只腿在上，手指无意轻叩，望向阮云英，道，“据我所知，阮女士嫁进柳家十八年，前两年才离婚，我不觉得这样的环境对一个十岁的孩子没有影响。”
　　三人脸色具是一变，欧阳畅伊说的没错，当年的事对子洲而言的确伤害很大。
　　“方叔叔，你和妈妈先出去走走。”柳汐若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方乾拍了拍阮云英不安的手，示意她相信柳汐若。欧阳畅伊也没有阻拦，任他们出去了。
　　再次抬头，柳汐若望向欧阳畅伊的眼神带着不屑，“欧阳先生又有什么把握可以给子洲更好的生活环境？”
　　欧阳畅伊挑眉，示意她往下说。
　　“据我所知，欧阳先生还有几个兄弟，自古兄弟阋墙，欧阳家也未能幸免，欧阳先生如今的位置也是几年前在腥风血雨中夺来的，是否稳当还另当别论。”
　　欧阳畅伊面色不善，柳汐若笑了笑，不为所动，继续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欧阳先生并不知道子洲的母亲是谁，试问，您要如何给他一个完整的家庭？”
　　欧阳畅伊双手微曲，熟悉的人都知道这是他生气的前兆，只听他沉着声音问道：“柳小姐难道不知，我前不久已经订婚了。”
　　“欧阳先生订婚的消息汐若有所耳闻，且不论您的未婚妻是否能接纳子洲？”
　　“欧阳先生，你真的打算娶一个女人吗？”女人二字汐若咬得极重。
　　尚简曾经提过，欧阳畅伊是一个同性恋，正是因为这样，欧阳老爷子才不放心把欧阳家交到他手上，怕断子绝孙。或许正是因为这样，意外得来的子洲才会显得这么重要。
　　欧阳畅伊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黑来形容了，欧阳畅伊的秘书为柳汐若吸了一口气，她却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水，继续道：“欧阳先生这么急着找子洲回去，恐怕还是因为欧阳家的人因为子嗣问题蠢蠢欲动了吧？”
　　“柳汐若！”欧阳畅伊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三个字，这些事情虽然都不是什么秘密，只要一推理就知道，但是敢当着他的面说出来的，柳汐若还是第一个。
　　“那女人在哪里？”柳汐若看着欧阳畅伊的表情在那一分钟内变化多端，心微微悬起，毕竟她今日说的都是欧阳畅伊的痛处，没想到等了半天，听到这么一句话。
　　垂眼掩过心中的疑惑，道：“欧阳先生觉得我何以会识得那人？十年前，我也不过和子洲一般大…….”
　　“欧阳畅伊，你这混蛋！老娘找你十多年了，你终于舍得露面了！”柳汐若正在解释，门口突然传来一道洪亮的声音，震得房子都抖了抖，欧阳畅伊的脸色实在不敢形容，他身后的秘书此时恨不得自己晕过去，太彪悍的女人了。
　　门口，徐颖拿着锅铲叉腰而立，她应该是刚从卜居的厨房跑过来，身上的工作服还未换，帽子歪歪斜斜地戴在头上。柳汐若扶额，这是唯恐天下不乱呢！
　　徐颖身后，林慕白耸了耸肩，表示无奈，他接到柳汐若的电话，本来是好心提醒徐颖躲起来，谁知她一听子洲的父亲出现了，骂了句“王八羔子，终于出现了！”便抓着锅铲奔了过来。
　　欧阳畅伊皱眉，“你是谁？”
　　“我是谁？”徐颖指着自己的鼻子，很是气愤，“王八羔子，撒了种，拍拍屁股就走人，当老娘好欺负呢！”
　　欧阳畅伊突然有点后悔来云华市了，只听柳汐若在一旁添油加醋，“她就是子洲的亲娘。”
　　“听见没？我是子洲的亲娘！王八羔子，什么都不做就想要儿子，世上有那么好的事吗？”
　　“儿子是我生的，我想给谁就给谁，你有什么资格插手？想要儿子，自己去生一个啊！”
　　“住口！”欧阳畅伊已经出离了愤怒，蹭的一下站了起来，身后的秘书好想切腹。
　　看着突然拔高的男子，徐颖咽了咽口水，但是她一向是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的人，自然不会示弱，珠圆玉润的词儿一个接一个从她嘴里吐出来，给人毫无反抗之力。
　　“凭什么住口！你让我住口，我就住口，当我什么人啊！”
　　“欧阳畅伊，老娘告诉你，别对我凶，老娘不吃那那一套！”
　　“向你们这种衣冠禽兽，老娘见得多了！别以为穿上西装就是个人了，当年在老娘床上还不是脱的光光的……”
　　林慕白摇摇头，幸好他没有惹过徐颖，走过去捂着柳汐若的耳朵，笑道：“咱们不听。”
　　柳汐若回头嗔怒地瞪了他一眼，看着眼前两个一高一低的人，本来挺为徐颖抱不平的，现在却有点同情欧阳畅伊了。徐颖一向是一个记仇的人，这个仇记了十年，欧阳畅伊恐怕有的受的了。
　　徐颖
　　认识徐颖还是在十年前，那个时候她孤身一人来到云华市，因为没有钱，在街上晃荡，看着尚简温文儒雅，觉得好欺负，就准备偷他的钱包救下急，以后有钱了再还回去。不想被抓个正着，尚简笑问：“这位小姐，在下的钱包就那么吸引你吗？”
　　徐颖饿了两天了，头有些发晕，咬牙道：“要是钱再多一点，吸引力更大！”
　　尚简笑了笑，不气不怒，“既然如此，随我去银行可好？”
　　“做什么？”徐颖以为他会送自己去警察局，心想，到了警局就向警察求救，最不济也是蹲牢房，反正饿不死，也没什么不好，没想到他竟然说去银行，一时之间有点摸不着头脑。
　　当尚简将一叠百元大钞交到她手上的时候，她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确定不是梦，兴奋地差点对尚简三跪九叩。
　　不久，徐颖花完了钱，仍然没有找到工作，却又一次遇到了尚简。徐颖一向觉得面子什么的都不比肚子来得重要，就一路尾随尚简，尚简好言好语劝了她好几次，给钱也不收，就一直跟着他。
　　“哥哥，她是嫂嫂吗？”跟着尚简到了一个幽静的小区，突然出现四个十来岁的孩子，看了她半响，其中一个女孩子开口问道。
　　“不是，是我在路上捡的。”尚简把她抱了起来，笑道：“以后多了一个人陪你们，怎么样？”
　　徐颖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想是不是被骗了，要不要逃？
　　“不怎样！”一个长得很好看的男孩抱着手把徐颖上下打量了一翻，冷冷道，“一看智商就不高。”
　　“长得也丑！”另一个男孩接着评判了一句。
　　徐颖瞪着一双凤眼，气得半天答不上话，那女孩突然抬头问道：“哥哥，她是哑巴吗？”
　　徐颖怒了，你才是哑巴，你全家都是哑巴！她好歹也是一名牌大学毕业，还是一系花，如果不是出了意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敢侮辱她的智商，贬低她的美貌，简直是岂有此理，一声怒吼响彻天际：“姑奶奶还就不走了，你们怎么遭！”
　　静等了三分钟，徐颖睁眼，见四个孩子和一个大人都及其平静地看着自己，一直没开口的那个男孩问道：“哥，她是哪一种人？”
　　“无赖。”顿了顿，又补充道，“泼妇！”
　　“喂，你说谁呢？”徐颖很崩溃，她活了二十几年，第一次被人如此评价。
　　徐颖想了想，虽然身心受伤，但是为了肚子，她忍了。
　　就这样，徐颖成了这五个人的保姆，每天被指挥来指挥去，像一只陀螺，没一刻是停下来的。经过几天的相处，她才知道这五个人的关系，也发现没一个简单的。后来她最自豪的事，就是对人说“林尚简，林慕白，陆逊，叶澜和柳汐若没一个好伺候，我却伺候了他们五个一个月，我徐颖简直就是神人！”
　　那个暑假，林慕白的父母出国考察，把慕白交给尚简看着，阮云英和柳承志在冷战，柳汐若一气之下拉着行李去找慕白了，陆逊和叶澜听说他们去了尚简家，自然毫不犹豫地收拾了行李。尚简正在忧愁白天这四个孩子没人管，准备请个保姆之类的，没想到徐颖自动送上门。
　　过了很久，徐颖才知道第一次见面他们的对话是什么意思，那段时间林尚简正在教四个人如何对付不同类型的人，她正好补上了无赖和泼妇这一类型。为此，她特意打扮了一番，站到四个孩子面前，弱弱开口，“其实我是淑女，”
　　四个孩子愣了愣，叶澜回头对柳汐若警告道：“柳汐若，以后你要是淑女的话，我就把你从楼顶扔下去！”
　　“叶澜，你要是敢动柳汐若的话，我绝对会让你后悔做人。”陆逊玩着游戏，头也不回。
　　“徐颖姐，你这裙子哪来的？”林慕白看了她半响，略带疑惑地开口道。
　　徐颖正准备说刚买的，谁知柳汐若突然很兴奋地拉着林慕白道：“慕白，你觉得像不像哥哥房里的窗帘？”
　　叶澜和陆逊同时回头，然后点了点头。
　　徐颖爆发了，发誓这一辈子都不穿裙子，林尚简这一辈子也别想用窗帘！
　　大概呆了一个月，徐颖吐了，见了荤的，油的就吐，吐得天昏地暗，神鬼莫近。
　　陆逊捏着鼻子站在五米之外，问道：“徐颖姐，你是不是怀孕了？”
　　“你才怀孕了！你全家都……”徐颖突然安静了，自从那件事后，她的大姨妈就没有来了。心想自己不会这么倒霉吧！
　　徐颖怀孕了，而且已经快三个月了。林尚简从来没问过她的来历，也没问过她为什么会那么落魄，但是出了这种事，以为林尚简一定会赶她走，没想到他只是看了看验孕单，然后一如既往地微笑，“徐颖，我对你的过去没兴趣，但是希望你给我一个留下你的理由。”
　　看着林尚简身边坐着的四个小鬼，徐颖咬牙道：“先让他们四个出去，我就告诉你。”
　　四道目光同时死死地射向她，林尚简笑问：“相处了一个月，你觉得他们有什么不敢知道？”
　　徐颖一拍脑袋，骂自己真蠢，吃了一个月的苦，竟然还把这四个当小孩子。
　　“本来我要结婚了，可是结婚前两天，同学聚会的时候，我被灌醉了，醒来发现在一个陌生的房间，全身酸痛。我知道自己犯了错，不过，我想我未婚夫一定可以谅解我的，所以我去找他，却发现他正和我最好的朋友滚床单，竟然滚了一夜还在滚，气死我了！”
　　五人在听到最后两句话的时候，脸上的同情同时消失得无比彻底。
　　“那是我的第一次啊！你们知不知道我的第一次竟然就这么没了！”徐颖一张小脸气得通红，“关键是我还不知道那混蛋是谁！现在又莫名其妙有了孩子！要是让我知道那混蛋是谁，我一定剥他的皮，抽他的筋，然后踹死他！敢侮辱老娘……”
　　林尚简自认是一个比较开放的人，尤其是对这四个孩子的教育，但是听了徐颖的话，他突然觉得自己还不够开放。叹了口气，无奈扶额，为了祖国四朵花骨朵更加美好地绽放，开口打断她的话，“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徐颖挠了挠头，摇头道，“等我想想，想好了告诉你。”
　　想了一个晚上后，徐颖问林尚简，“你会不会赶我走？”
　　“除非你自己要走。”
　　“就算我要把孩子生下来，你也不赶我走？”
　　“恩……等等，你要生下他？”林尚简愕然，他以为像徐颖这样潇洒的女子应该不会给自己找罪受。
　　“当然！”徐颖拍着桌子无比大气地说道，“我要做一个伟大的母亲！”
　　一旁的四个小鬼撇嘴，“别吹了，你不就是想把他生下来，将来有一天找到了那个人，有证据要赔偿吗？”
　　“有了孩子，就可以理直气壮地骂那个人了。”
　　“剥他的皮，抽他的筋，然后踹死他！”
　　“还可以带着孩子回去找你未婚夫和闺蜜。”
　　“你们滚床单滚得厉害又怎样？老娘儿子都有了，你们有啥？”
　　“不对，她应该会带着孩子对她未婚夫说，‘快看，我给你戴的绿帽子开花结果了！’”
　　听着四人你一句我一句地猜测她的意图，徐颖叶大了嘴巴，这群小鬼怎么这么神，什么都猜中了！也是在那个时候徐颖下定决心，好好伺候这帮孩子，绝不与他们为敌。
　　徐颖生下了孩子，但是没有回去，后来又因为各种原因，她把孩子交给了林尚简，林尚简把他托付给了阮云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