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倩影谁记》晩凉天月

24、烟花灿烂

　　转眼便到了年底，再大的悲伤也掩盖不住新年的喜庆。二十八是柳家一家团聚的日子，无论老少都得赶回来。今年柳老夫人的死，再加上柳老爷子和二叔公病了，柳家三大主心骨倒下，以柳承志为首的承字辈子孙虽然有心办好，但也没能免去冷清。
　　柳汐若带着阮子洲象征性地去赴宴了。大概是那次二叔公余威的作用，谷茜和柳汐云竟然没有找她麻烦。仍然是上次那些人一桌，只不过林慕白变成了阮子洲。
　　阮子洲从一进门就变得很沉默，就像当年在柳家一样，紧紧跟在柳汐若身边，除了柳汐若和柳汐茗，谁和他说话都不理。
　　柳汐茗一直以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柳汐若，哀怨，愤怒，委屈，不理解……一大堆情绪，又不说话，即使隔着子洲，柳汐若也被看得发毛了，狠狠瞪着他，道：“有话就说！”
　　“汐若，问你一个事啊！”柳汐茗环视四周，发现大家都忙着喝酒聊天，这桌的堂兄堂姐还有柳汐辰兄妹都被拉过去敬酒了，于是压低声音道，“我好歹也算是你哥哥，所以没什么好害羞的。”
　　“说人话！”
　　柳汐茗想，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豁出去了！
　　“你和方之勉怎么在一起的？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柳汐若抬头，疑惑地问道：“什么意思？”
　　“别以为我不知道！”柳汐茗用鼻子哼了哼，抱着胸，一脸得意，“我可听说了，就差吃干抹净了！”
　　“我男朋友是慕白！”柳汐若怒了，谁在哪儿胡说八道！他们是兄妹！兄妹！
　　“子洲，咬他！”
　　“啊！”柳汐若一说完，阮子洲就淡定地放下筷子扑了过去，一口咬在柳汐茗脖子上。
　　“阮子洲，谁教的你咬脖子！”柳汐茗捂着脖子吼道。
　　周围有一瞬间的安静，很快又热闹了起来，一个堂兄撞了撞走神的柳汐辰，笑道：“那三人就这样，习惯了就好。”
　　子洲舔了舔唇，一双天真而求知的眼睛望着柳汐茗，问道：“什么是吃干抹净？”
　　柳汐茗叶了叶嘴，求救地看向柳汐若，被狠狠瞪了回来，大意是，自己惹的事自己解决！
　　“就是吃了饭要擦嘴，上了厕所要擦屁股。”

　　当晚回到家，路过方之勉的房间时，见里面亮着灯，柳汐若便敲了门。
　　“有事？”方之勉倚在门边，挑眉问道。
　　“那天晚上究竟是谁帮我换的衣服？”柳汐若问。
　　方之勉嘴角浮起一抹笑意，道“你以为是谁？”
　　柳汐若看着他，心想不说实话是吧！踮起脚，张口咬在他脖根处，没敢咬上面，怕被误会。
　　方之勉一动不动地任她咬着，待她松了口，低沉着声音道：“柳汐若，你这是在玩火。”不要让他没办法放手。
　　柳汐若眨眨眼，想他怎么没反应？真是失败啊！看来要跟子洲好好学学！
　　抿了抿唇，道：“方之勉，柳汐若的一生，有林慕白足矣。”
　　看着离去的背影，方之勉眯了眯眼睛，柳汐若，你这是在警告我么？

　　大年三十，方之勉公司有事，没能回来吃完饭。子洲沮丧着脸，每隔三分钟就拽着柳汐若的衣角道：“姐，我要放烟火！”
　　因为刚刚问对新年礼物的态度，子洲毫不犹豫地回答更喜欢方之勉的，柳汐若很是生气，甩开他的手，道：“自己去找你的之勉哥哥吧！”
　　“姐，姐！”子洲在后面叫得很是伤心。
　　阮云英不忍心了，“汐若，你多大的人了，还和子洲置气！”
　　“妈，要不我掏钱，你陪他去？”柳汐若回头。
　　阮云英叶了叶嘴，扭头对子洲道，“子洲啊！还是等之勉哥哥回来吧！”
　　“妈！”阮子洲很委屈，很委屈，他才十岁啊！怎么就没人让他呢？
　　这时柳汐若电话响了，阮子洲望着她的眼睛里满是期待，如果是慕白哥哥就好了！
　　“还不去换衣服！”挂了电话，柳汐若很是鄙夷阮子洲，这小子运气怎么就这么好呢？
　　“妈，慕白哥哥在云华广场等我们放烟花，不用等我们回来了！”阮子洲拉着柳汐若迫不及待地冲了出去。
　　“外面下着雪，多穿点！”阮云英不放心地嘱咐道，“汐若，看着点子洲，别让他摔了！”
　　阮子洲早拉着柳汐若跑得没影了，方乾走过来，拉着阮云英坐下，笑道：“放心吧！汐若会照顾好子洲的。”
　　“她不想着法欺负子洲就不错了，我才不指望她！”阮云英哼了一声，笑道，“不过有慕白那孩子在，我就放心了。”

　　云华广场位于云华市的市中心，柳汐若带着阮子洲赶到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了，越过人群，远远就看到林慕白站在喷池旁，脚边放着两只大口袋。
　　“慕白哥哥！”阮子洲兴奋地扑了过去。
　　揉了揉子洲的头发，伸手拉过柳汐若的手，皱了眉，道：“怎么这么冷？”
　　“出来太急，忘了围巾和手套。”
　　“子洲，自己玩去吧！别跑太远哦！”
　　待子洲走后，林慕白拉开外套拉链，把柳汐若藏了进去，道：“好点没？”
　　柳汐若恶作剧地把冰凉的手伸进他衣服里，在他腰上轻轻掐了一下，笑道：“这样就不冷了！”
　　“柳汐若，别胡闹！”林慕白咬牙，将她抱得更紧了。
　　阮子洲跑回来，瞪大了眼睛看着两人，气定神闲地说道：“柳汐若，你有点出息好吗？”
　　“臭小子，你就嫉妒吧！”柳汐若将头埋在林慕白怀里，冲着阮子洲抬了抬下巴。
　　林慕白腾出一只手摸了摸他的头，问道，“子洲，慕白哥哥做你姐夫不好吗？”
　　“当然好啊！”阮子洲猛点头，“那你以后要管着柳汐若，别让她老欺负我！”
　　“阮子洲，你说什么呢？”柳汐若从慕白怀里露出小脸，怒道，“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
　　“姐夫，你看，我姐又欺负我了！”阮子洲往慕白身后一躲，委屈地说道。
　　姐夫一词对于林慕白很是受用，笑道：“不怕，姐夫帮你！”
　　“林慕白！”
　　“好啦！好啦！”林慕白把柳汐若按进怀里，揉着她的头道，“子洲是弟弟，咱们不计较了啊！”
　　阮子洲很是开心，叫了这么多年的慕白哥哥真的变成了姐夫，又正好有了一个之勉哥哥，以后再也不用担心被姐姐欺负了。

　　“汪老师！”子洲的声音突然响起在耳边，柳汐若和林慕白扭头望过去，之间阮子洲正好学生地站在一个女人面前。
　　“好眼熟。”柳汐若皱了皱眉，没想起来。
　　“汐若小师妹！”吕琛从人群里冒出来，老早就看到他们了，拍了照片发出去，若不是阮子洲叫住了汪静，他也没打算站出来，可怜他的好兄弟，真的只能做一个二十四孝哥哥了。
　　“吕师兄。”林慕白放开柳汐若，两人同时问了好。
　　柳汐若突然想起那女子是谁，笑道：“吕师兄，原来子洲口中的汪老师就是你女朋友啊！”
　　“什么女朋友，别胡说八道！”吕琛急了，他不就在路上正好遇到了那疯婆子，一时心软，不忍心她孤身一人，就陪她逛逛，怎么就成女朋友了呢？
　　“你是方之勉的……”汪静走过来，一眼就认出那个让她丢掉半条命的女孩，看着她和旁边那人十指相扣的手，又不知该怎么说。
　　“我是他妹妹。”想起那日似乎没能来得及和她解释清楚，心中就很是不舒服。
　　“那阮子洲？”
　　“我弟弟。”
　　“你就是阮子洲的姐姐？”汪静惊呼，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汪老师，就是她跟我说你是骗子哦！”阮子洲兴奋地跑过来添油加醋。
　　“误会，误会！”柳汐若尴尬地笑笑，不由得往林慕白身后躲了躲。
　　“我说，有你这么教育孩子的吗？”汪静怎能淡定？
　　“阮子洲多听话的一孩子啊！你那些乱七八糟的思想怎么也不看看合不合适就往他身上灌！尊师重道，尊师重道！你好歹也是一个大学生，怎么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林慕白看着柳汐若吃瘪的表情，忍不住低声笑了，柳汐若狠狠瞪了他一眼，伸手在他腰间掐了掐，林慕白回以一个无辜的表情。
　　吕琛目瞪口呆地看着汪静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不带一句重复地，崇拜之情油然而生。
　　“啪！”一个雪球飞过来，正好落在几人中间，打断了汪静的话。
　　“汐若，慕白，快来玩打雪仗！”燕子和舒颜在不远处挥着手叫到，话落，又是两个雪球扔了过来。
　　林慕白拉过柳汐若，躲过一只雪球，另一只正好砸在汪静胸前。汪静怒了，她刚买的新大衣！迅速抓了一把雪，揉了揉，完美的抛物线。
　　子洲是认识燕子的，迅速加入了战斗。
　　“哈哈…..疯婆子！哈哈…..”吕琛见汪静被舒颜和燕子砸的满身是雪，很是开心，一只雪球飞过来，生生打断了他的笑声。
　　燕子握着一只雪球蓄势待发，“吕琛，是男人就来比比！”
　　拍掉胸前的碎雪，挽了挽袖子，道：“来就来，谁怕谁！”
　　“姐，姐夫！你们也来啊！”子洲一只雪球直直朝柳汐若扔过来，他是明白了，只有动他姐，他姐夫才会发怒。
　　果不其然，林慕白挡下那只雪球后，就迅速加入了战斗。
　　“咱们来分下组吧！”舒颜见人太多，招呼大家停下来。
　　“好啊！”大家的战斗热情都被提了起来。
　　可是一数人数，发现多了一个子洲，子洲眼尖，看见人群里有一道红色的身影，道：“你们等我一下！”
　　柳汐茗正陪新交的女朋友坐在广场的椅子上等着看烟火，眼前突然冒出一只蓝色的精灵，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手中的冰激凌掉了。
　　“爸爸！”蓝精灵委屈地开口，“你说了不交女朋友了！”
　　“他是谁？”女朋友一怒而起。
　　“误会，误会！”柳汐茗赶紧解释，“我跟他没关系。”
　　“他撒谎！”子洲指着柳汐茗的脖子道，“前天我遇见他交女朋友，还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不信你看！”
　　“阮子洲，你给我闭嘴！”柳汐茗吼道。
　　“果然是！”女朋友掰过柳汐茗的脖子一看，果然有一个小小的牙印，一耳光闪扇过去，“你不是说没关系吗？怎么知道他名字！”
　　柳汐茗捂着脸看着女朋友踩着高跟鞋头也不回地离去，狠狠瞪了一眼阮子洲，怒道：“这都第几次了！你就不能换一个方式？”
　　“管用啊！”阮子洲指着他脸上的手指印嘿嘿一笑，道：“大家就等你了！”
　　柳汐若看着一脸委屈跟着阮子洲过来的柳汐茗，没能忍住，躲进林慕白怀里笑得肚子疼。
　　柳汐茗因为子洲破坏了他的好事，坚决不跟他一组，子洲为了顺理成章地欺负柳汐若，坚决不跟她一组，又出于尊师重道，不能和汪静做对手，吕琛记恨燕子刚的行为，坚决不跟她一组。于是，阮子洲，汪静，燕子和舒颜一组，林慕白，柳汐若，吕琛和柳汐茗一组。
　　“为什么我们一个男生都没有！”舒颜惊叫。
　　子洲一个雪球扔过去，插着腰道：“我是男的！”
　　“你就一小屁孩！”燕子撇嘴。
　　“小孩也分男女！柳汐若还是一个累赘呢！”阮子洲指着柳汐若，不服气地说道，“我姐夫又要保护她，他们的战斗力就剩两个人！”
　　“阮子洲，你说什么！”柳汐若怒了，一个雪球直直砸在阮子洲身上，阮子洲也不客气，直接回了她一个。于是，战争始于亲姐弟。
　　两派分明的战斗没持续十分钟就变成了不分敌我的混战，早就打得不知谁是谁。只有林慕白始终如阮子洲所说，一路护着柳汐若。

　　柳汐辰正在画一幅热闹的年夜图，突然有什么东西砸在背上，碎屑飞到脸上，凉凉的。
　　“大过年的，怎么还在画？”回头，柳汐若正笑吟吟地看着他。
　　“大画家，要一起玩吗？”柳汐若指了指身后那群打得昏天黑地人，扬了扬手中的雪球。
　　柳汐辰看着柳汐若的笑容，片刻出神，嘴角扬起，“好啊！”
　　“汐辰！”叶湘买了热咖啡回来，见柳汐辰正在收拾东西，一下就急了，“等等我！”
　　新的战斗力加入，战斗陷入白热化。因为林慕白老护着柳汐若，这让大家很是不平衡，于是几乎所有的矛头都对向了他们，柳汐辰虽有心帮忙，奈何力量太小。

　　虽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真的看到她们在一起的照片时，心还是忍不住狠狠地疼了。
　　看着人群中那两个始终相依的身影，看着她摔倒在雪地里，却始终有人护着，她在他的怀里笑得如此开心。突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来。
　　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转身离去，或许他应该离开了。
　　后脑勺突然被一团冰凉的东西击中，周遭安静了，回头，只见刚刚还打得天昏地暗的人都石化了，一脸震惊地看着他和躲在林慕白身后的柳汐若。
　　柳汐若拽着林慕白的袖子，抿了抿唇，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容，道：“我就是想看看你会不会生气？”
　　皱了皱眉，还未来得及回答，有一个雪球飞了过来，正好砸在胸前，抬眼，柳汐若缩了缩脖子，“因为你没有生气，所以……”
　　“汐若，你婆婆妈妈地干嘛呢！”柳汐茗激动了，冲柳汐若吼道，手中的雪球毫不客气地砸向方之勉，“今天可是年三十，他能把咱们怎样啊！”
　　挑战权威永远要比欺负同一个等级的人来得痛快，尤其是一群被压迫了很久的人，正所谓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以柳汐茗、汪静和吕琛为首，砸得很是痛快，林慕白也迅速加入了攻击方之勉的队伍，柳汐若在感情方面反应迟钝，可是他林慕□□着呢！怎会放弃如此好的机会？
　　方之勉岂是一个任人欺负的人，据后来吕琛说，方之勉在十岁的时候就力战群雄。方之勉战斗力虽然很强，奈何对面都是一群人精，很快就被抓住了破绽。子洲不干了，挥着双手奔了过去，”之勉哥哥，我来帮你！”
　　午夜十二点，广场上的时钟敲响了新年的第一声，天边礼花齐放，绚烂了整个夜空。所有人都停了下来，望向天空。
　　多年以后，在柳汐辰的个人画展上，有三幅画一改他一贯的忧郁沉重，带了些欢愉。一幅叫朝阳，一幅叫雪夜，画中一个女子跌倒在雪地里，有一个男子始终护着她，周围雪球纷飞，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还有一幅叫烟火，绚丽的烟火下，一群人相互偎依，静静仰望。
　　有人说，柳汐辰在十八岁以后所有的欢愉，都在那三幅画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