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倩影谁记》晩凉天月

16、白鹭林

　　白鹭林是云华城边的一个小村子，环境清幽，民风淳朴，村里大部分青壮年都离家进城务工，村里只剩了一群小孩子和老人。所以学院这次的团日活动就选在了这个村子里，林慕白是活动负责人，一大早便带着除了柳汐若和燕子以外的十二个人赶到了村子里，不想在这里遇到了一群美院来写生的人，柳汐辰也在其中。双方隔着一条小河，只有一座小桥可以走，美院在树林这边写生，林慕白他们在另一边的草地上办活动。
　　燕子就是一个人来疯，跟一群小孩子玩得如鱼得水，柳汐若、林慕白和其他人极力维持着秩序，怕一个不小心伤着了一个两个。
　　“燕子姐姐，对面的那些哥哥姐姐在画画吗？”一个小女孩扯了扯燕子的衣角，看着河对面，眼中满是羡慕。
　　燕子点点头，“是啊！他们都很厉害的！”
　　“那可以帮我们画一画吗？”小女孩小心翼翼地问道。
　　燕子求救地望着林慕白，他是这次活动的策划者，如果真要美院的人过来，一定要他首肯才行，偏偏美院那边有一个柳汐辰。
　　“怎么了？”林慕白走过来，摸了摸小女孩的头，抬眼问燕子。
　　“她想要美院那边的人过来帮她们画画。”燕子看了看柳汐若，艰难开口。
　　林慕白沉默了，看向对面，没看到柳汐辰。
　　柳汐若走过来，正好听到她们的对话，燕子解释道：“汐若，美院那么多人，柳汐辰未必会来。”
　　浅浅一笑，“不用担心我。”

　　“柳汐辰，你在画什么，可以看吗？”
　　柳汐辰独自一人坐在靠近河边的一座小山坡上，山坡上有一棵大树，这里正好可以将对面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而对面因为隔着大树看不清这里。舒颜一时好奇，便背着画架走了过去。
　　“没什么。”柳汐辰闻言，迅速取下画纸，将它收了起来。
　　舒颜也不介意，每个人都有秘密，更何况是柳汐辰这样的人呢！微笑着坐到他旁边，看着对面的身影，道：“那女生好像叫柳汐若，是你妹妹吗？”
　　对面，柳汐若和林慕白正在带着一群孩子做游戏，好几次柳汐若差点被乱跑的孩子撞着，都被林慕白护着，林慕白不知说了什么，惹得柳汐若狠狠瞪了他一眼，另一边一个短发的女孩子站起来叉腰指着林慕白骂道：“林慕白，不许欺负我家汐若！”
　　柳汐辰闭上眼睛，嘴角浮起一丝苦笑，“不是。”
　　妹妹又如何，她从来没承认过，一直视他如仇人，这两年来这个词就像鬼魅一样缠着他，让他痛不欲生。
　　舒颜愣了愣，柳汐辰似乎很难过，正准备说什么，突然被人打断，“请问是舒颜同学吗？”
　　舒颜是美院这次写生的负责人，所以林慕白一问，就有人告诉他过来找舒颜。
　　“你好，我是舒颜。”舒颜起身，笑着问道，“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啊？”
　　林慕白看了看柳汐辰，道：“那些孩子希望你们能过去帮他们画些画，不知道可不可以？”
　　“好啊！”舒颜很爽快就答应了，回头问柳汐辰，“柳汐辰，我们一起去吧！”
　　柳汐辰抬眼看着林慕白，问道：“她没关系吗？”
　　林慕白脸色难堪地点点头，舒颜疑惑地看了看他们，见没一个有解释的欲望。
　　柳汐辰低头苦笑着收拾了东西，抬步向对面走去，林慕白对舒颜微微点头一笑，也先过去了。
　　柳汐若正在费力哄一个哭了的小女孩，额上急出了一层薄汗，现在终于知道子洲有多听话了，从来也不需要人哄。
　　“妞妞乖，不哭了啊！”
　　“哇哇……..”
　　“妞妞，你要什么和姐姐说好不好？”
　　“哇哇……”
　　“你别哭了啊！姐姐…….”
　　“你叫妞妞？”柳汐辰走过来蹲在小女孩面前，脸上笑意深深。
　　妞妞瞪大了眼睛，张着嘴好半响才道：“哥哥你好漂亮！”
　　柳汐辰微微一笑，道：“妞妞为什么哭？”
　　“我想妈妈了。”汐若很是不服气，怎么这么小的孩子都能被美色所迷？
　　“妞妞妈妈在家给妞妞做饭，待会儿就可以回去看到她了。”柳汐辰摸了摸她的头，道，“哥哥给妞妞画画，好不好？”
　　“好啊！”一听说画画，妞妞立刻就兴奋了。
　　柳汐若神色尴尬地看了柳汐辰一眼，起身准备离去，还未走远，便听见妞妞叫到：“汐若姐姐，哥哥要给妞妞画画，姐姐和妞妞一起，好不好？”
　　回头，见柳汐辰一脸笑意牵着妞妞，妞妞眼中满是期待，身后有一群白鹭飞起。
　　“不会太久。”柳汐辰避开柳汐若的眼神，淡淡开口。
　　妞妞追问“姐姐可以吗？”
　　“好啊！”看着妞妞一双闪闪发光的眼睛，汐若心软了。
　　柳汐辰摆好画架，让妞妞坐在河边的一块石头上，柳汐若陪在旁边，侧对着他，从始至终都一直看着对面的树林，如果妞妞不叫她，头都不回扭过来。柳汐辰淡淡一笑，不甚介意，执笔而起，不一会儿，一幅画便完成了。深秋的落日下，一个小女孩坐在小河边，瞪着眼睛，一脸严肃，身后，一个女孩倚着石头懒懒而坐，望着对面的树林出神，有成群的白鹭从如火似荼的天空飞过。
　　“柳汐辰和柳汐若是什么关系？”看着河边的两个大人一个小孩，舒颜将画好的画像递给面前的小男孩，抬头问站在旁边的林慕白。
　　林慕白收回视线，反问道：“他怎么跟你说的？”
　　舒颜想了想，才明白他说的“他”是指柳汐辰，道：“他说没关系。”
　　“是吗？”林慕白眼神飘忽，看向宁愿望着对面出神，也不回头看看画画的人的柳汐若，缓声道，“没想到他如此在意。”
　　“在意什么？”舒颜追问。
　　“或许以后你会明白的。”柳汐辰和柳汐云不一样，他愿意信他一次。

　　坐了快半个小时，妞妞早就焉嗒嗒地垂下了头，柳汐若终于受不了了，回头怒道：“柳汐辰，你究竟画完没？”
　　“快了。”声音平静，笔下不停。
　　“你刚明明收起了一张！”虽然她没看他，但也清楚地听到他换纸的声音
　　柳汐辰笔下一顿，嘴角有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面不改色地辩解道：“不小心画错了。”
　　“你当我白痴么？”柳汐辰有多厉害，她不是不知道，他会画错，世上恐怕没有会画画的了！
　　“你做什么？”看着一脸怒气走过来的柳汐若，柳汐辰心生不好。
　　“既然画错了，那就拿出来看看！”柳汐若不容分说地就去拿地上的那幅画，被柳汐辰抢了先，怒道，“给我！”
　　柳汐辰心虚，“都说画错了，你再忍忍，马上就好了。”
　　“画错了就不敢给人看么？”柳汐若挑眉。
　　“是不能给人看，万一你泄露出去，以后就是我一辈子的污点。”柳汐辰不会撒谎，红着脖子找了一个不甚高明的借口。
　　“姐姐！”
　　柳汐若准备说什么，被妞妞突然一声惨叫打断，回头，见妞妞从石头上栽了下来，心下一惊，赶紧跑过去，脚下不小心被柳汐辰的画架绊倒，一声惊呼，身子随着画架一起倒下去。
　　“汐若！”柳汐辰毫不犹豫地伸手去拉柳汐若，也被带着倒了下去，手上用力，将柳汐若护在怀中，背脊朝下，倒在画架的支架上，画架碎成了几段，一声闷哼。
　　“汐若！”
　　“柳汐辰！”
　　众人听见声音，急忙赶过来，七手八脚地扶起她们，燕子也赶过去将因为打瞌睡从石头上栽下来的妞妞抱过来，检查了一下没什么事才放心。
　　“你没事吧！”柳汐辰拉着林慕白怀里的柳汐若上下打量，担心地问道。
　　“柳汐辰，你背上流了好多血！”柳汐若还未来得及回答，扶着柳汐辰的一男生突然惊呼，他第一个扶起柳汐辰，手上满是鲜血。
　　舒颜闻言回头，见柳汐辰白色的衬衣上一片血红，急得大叫：“快把药箱拿来！”
　　他们出来写生，一般都会带上必备的药品以备万一，没想到这次竟然用上了。
　　柳汐若张口欲言，柳汐辰苍白一笑，安慰她：“我没事，应该是不小心被画架磕着了。”
　　“好大一颗钉子，怎么可能没事！”柳汐辰忍痛脱下衬衣，清洗了血液才发现，用来固定画架四角的一颗钉子钉进了他左肩上，鲜血源源不断地从那里冒出来，身上其他地方也有不少瘀伤。舒颜见了，气得大吼，看向柳汐若的眼光里带了浓浓的厌恶。
　　柳汐若脸色一下就变白了，她一直躲着柳家的人，就是怕麻烦。柳汐辰不是坏人，她是知道，可是身世摆在那里，让她怎么能接受！
　　柳汐辰看到柳汐若脸上的纠结，笑道：“别听他胡说，只是一点小伤，没事的。”
　　“柳汐辰，你别说了。”柳汐若睡下眼睑，不去看柳汐辰的眼睛，哽声道。
　　“柳汐若，你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恨我。”柳汐若的反应让柳汐辰深深一笑，语气轻快。
　　因为柳汐辰受伤，美院的人匆匆离开，送他去医院，走时，舒颜把柳汐若拉倒一边，道：“我一直不明白，柳汐辰那样的男子，为什么总是不快乐，今天我终于知道了，都是因为你。”
　　望着美院一行人的背影，柳汐若心中很乱，回身，林慕白静静站在她身后，神色温柔。
　　“慕白，我是一个坏人，对不对？”
　　林慕白心疼地看着她，道：“汐若，其实你知道柳汐辰和他母亲妹妹不一样。”

　　医院里，柳汐辰包扎好伤口，躺在病床上输葡萄糖，舒颜让大家先回去，只剩她一个人，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需要通知你家人吗？”
　　“不用了。”柳汐辰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早已众叛亲离，放弃他的，他放弃的，一共是全部。
　　舒颜见他望着天花板不再说话，忍下心中的千言万语，陪着他沉默了。
　　柳汐辰在医院呆了三天，因为穿着羽绒服和毛衣，伤口并不重，但他不想回家。林慕白陪着柳汐若去医院看了他一次，正好舒颜也在，柳汐若和柳汐辰静静坐着，一句话没说，也不看对方。舒颜好几次想开口，都被林慕白示意安静。
　　大概坐了半个小时，柳汐若起身，说了唯一的一句话，“柳汐辰，不要毁了我对你的恨。”
　　舒颜看着柳汐辰眼中的光芒在听到这几句话的时候，一下子就熄灭了，心紧紧地揪在一起，很是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