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倩影谁记》晩凉天月

1、十七岁

　　柳汐若父母最终还是离婚了，而且两人都在离婚的同时结婚了，她想不出世上还有比这更可笑的事了，但是她没办法说谁对谁错。
　　“汐若，你真的要这样？你知道，叔叔很愿意你和我们在一起的。”咖啡厅里，方乾一脸不赞同地看着面前这这安安静静的女孩，眼中满是心疼。
　　方乾叔叔是妈妈离婚官司的律师，也是妈妈离婚后嫁的人。方叔叔和妈妈曾经是恋人，后来因为多方原因不得不分开，二十多年后再相遇，他的心意依然没变。他是一个好人，在妈妈最困难的时候毫不犹豫地站了出来，甚至愿意为了她和弟弟的抚养权继续和爸爸打官司。
　　“我了解爸爸，他不会轻易放弃我和子洲的，我们总得有一个人留下来。您能带子洲走我就很感谢了。”汐若笑了笑，又道，“更何况我已经十七了。”
　　知道汐若说的是事实，叹了一口气，站起来：“谷家两母女不是好对付的，你在那边一切小心，实在不行就过来，叔叔和妈妈不会扔下你不管的。”
　　“嗯，好。”汐若温和地答道，低头搅着咖啡，头也不抬地对走到身边的方乾说道，“叔叔，如果当年你和妈妈没有分开，今天会不会不一样。”
　　方乾眼中起了一层雾气，如果知道她这些年过的是这样的日子，当年说什么他也不会放手的。
　　“汐若，叔叔不能对你假设什么，但是叔叔向你保证，以后不会让你妈妈受委屈。”
　　“谢谢叔叔。”

　　从小她就知道爸爸妈妈没有感情，只因家族需要才在一起。后来外公外婆去世，阮家倒了。爸爸的本性便露了出来，一年到头几乎没有一个月是呆在家里的。半年前，谷家母女出现了。谷茜原是爸爸曾经的秘书，没做多久就辞职了，本来一个秘书辞职，是不会有人在意的。可是十多年后，她却带着一双儿女出现了。柳汐云和柳汐辰兄妹出现的时候，汐若看到了妈妈眼中的绝望，所以当天就毫不犹豫地联系了律师为他们办离婚手续。
　　在汐若看来，既然已经这样了，也不要有留念，抛开这些肮脏的东西，会比争来争去好。
　　命运就是这样巧，汐若联系的律师竟是方乾。妈妈本不想离婚，为了汐若和子洲，她不能放弃，在汐若和方乾的劝说下，妈妈终是答应了。

　　回到家的时候，汐若犹豫了，虽是自家的门，她却不敢踏进去，如今，这还是自己的家吗？自嘲地笑笑，不是自己的家，难道真要这么轻易地送给别人吗？
　　房门开着，汐若不悦地皱了皱眉，倚在门边，看着镜子旁兴高采烈一件一件试着自己衣服的女子，开口道：“既然那么喜欢，就拿回自己房里慢慢试吧！”
　　柳汐云回头，眼里有一瞬间的尴尬，很快便消失不见，扔掉手中的裙子，看着柳汐若，哼道：“有什么了不起的，爸爸说了，以后我就是柳家的女儿，要什么有什么，我才不稀罕你这些破衣服！”
　　“那也等你入了柳家的家谱再炫耀吧！”汐若不以为意，对这个家，她早已不留念，只是想在离开前出口气。
　　柳家是云华市的一个大家族，虽然柳老爷子这一脉比其他支脉显赫，但家谱却掌握在资格最老的二叔公手里，二叔公是一个老式文人，思想干净纯粹，最是容不得一点瑕疵，所以对谷家母女三人很是反感，一直拒绝把他们加进柳家家谱。
　　柳汐云被说道痛处，狠狠瞪着汐若道：“你等着！我柳汐云进柳家家谱的那一天，就是你被赶出家门的那一天！”
　　“好啊！拭目以待！”
　　柳汐云终是愤愤离开，躺在床上，汐若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做法，她不敢想想，如果留下的是子洲，该怎么办？

　　柳汐若不太喜欢与陌生人相处，朋友不多，除了从小一起长大的慕白，陆逊和张澜，就是向冰雅。
　　四年前，张澜和陆逊先后出了国，今年暑假冰雅回了乡下的家，所以，现在能陪着她的就只剩下林慕白。
　　“他们都走了，你打算怎么办？”林慕白背着柳汐若的包在云华市最昂贵的一条街上闲逛，不知情的肯定以为他们是一对小情侣。
　　柳汐若踏进一家闪闪发亮的服装店，漫不经心地翻着一件一件比金子还贵的衣服，道：“虽然我不想要柳家的东西，但也不会这么轻易让给他们。不让他们吃点苦头，就太对不起柳汐若的柳了！”
　　“你呀！”林慕白无奈，却也有担心，“到时候不要被狗反咬了就好。”
　　“不是有你吗？”汐若回头笑道，“你经验那么丰富，传授点绝招呗？”
　　林慕白黑了脸，咬牙道：“那狗可是陆逊赶走的，不是我！”
　　六岁那年，林慕白和柳汐若溜出去玩，不小心踩到了学校一条大黄狗的尾巴，被追得哇哇大叫地满地乱蹿，最后是陆逊跑过来，扑到大黄狗身上，经过一番殊死搏斗，终于等来了老师，然后被光荣送到医院。
　　柳汐若仔细一想，笑道：“你躲戴姨的棒球棍也挺厉害的啊！”
　　一想起被陆逊妈妈戴云玲挥着棒球棒追着满院子跑，林慕白就打了一个寒颤，挑出一条米色连衣裙，递给柳汐若，道：“真想不通，明明挺优雅的一个人，怎么打起人来那么不顾形象！幸亏我跑得快，不然我早成残废了！”
　　“你就知足吧！”柳汐若扫了一眼哼哼唧唧的林慕白，一边拿着裙子去了试衣间，一边说道，“她的宝贝儿子差点成残废，不拉一个人下水，怎么气得过？”
　　林慕白撇嘴不语，仔细挑着衣服，一件接一件地扔给身后跟着的店员。
　　从小，惹事的是林慕白和柳汐若，还有张澜，受难的是陆逊，报仇的则是陆逊妈妈戴云玲，被报复的毫无疑问是林慕白和张澜。因为柳汐若是女孩子。而且哥哥叫他们的时候就是，“汐若，以后能靠别人的时候，自己绝不动手，没人可靠的时候，也不能让人欺负了；陆逊，慕白，张澜你们要随时做好汐若的依靠。”
　　柳汐若买完东西出来已经是黄昏，一时兴起，拉着林慕白去了云华广场，那里有露天咖啡屋，是他们从小就爱去的地方。
　　林慕白有气无力地趴在桌子上，指着柳汐若，无比怨念，“柳汐若，迟早有一天我会被你害死！”
　　“好啊！”柳汐若咬着吸管，笑道，“到时候我就带着冰雅私奔，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顺便再把你忘了！”
　　“我一定从坟里爬出来，然后天天缠着你！”
　　汐若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怜悯地看着林慕白，“林慕白同学，现在已经不允许土葬了。”
　　林慕白看了柳汐若半响，张了张嘴，道：“柳汐若，你够狠！”
　　柳汐若眨眨眼，不语。林慕白认命地爬起来，舀了一勺蛋糕塞进嘴里，狠狠嚼着，一块蛋糕很快消失。
　　“汐若。”林慕白突然盯着广场对面，拉了拉柳汐若，道，“对面那家伙是不是那个……那个…….”林慕白皱着眉头，实在想不起他的名字。
　　柳汐若望过去，只见广场的一角，一个男子在给人画画像，眼神专注，生意看起来不错，回过眼，道：“柳汐辰。”
　　“他怎么在这里？”
　　“谁知道呢！”柳汐若笑了笑，知道林慕白不是想问他怎么在这里，而是怎么在画像赚钱。
　　见柳汐若神色不对，林慕白笑着打破尴尬，道：“今天广场人真多，我们换地方吧！”
　　“好啊！”
　　柳汐辰是一个极美的男子，温雅但不阴柔，而且不爱说话，就像一幅精致的画。
　　画完今天的第十五张画像，柳汐辰满意地放下笔，揉了揉脖子，伸了个懒腰，见广场对面两个并肩离开的身影，眼中的笑意消失，回头盯着画布长久地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