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胆无情》泼酒煮花

5、昆仑镇

　　两分知己陌路，一番皮里春秋。
　　卫微行得多时，一步一回首。袍袖同晨风一同鼓荡，印压出少年稍显单薄的身形。
　　此地离昆仑镇已是不远了，约摸三两天脚程。卫微到也是个孩子，一路来多吃了不少苦头。白日赶路，天头擦黑便随处找个破庙旧屋处住下。此时卫微已是剑意初成，些许豺狼虎豹，恶人盗贼自然是奈何不了他的。就这般，一步一步也捱到了昆仑镇。
　　“昆仑啊……”卫微在镇口叹息着。三两点老鸹飞过又停，喑哑嘶鸣着。
　　镇里人声鼎沸，万千个少年拥着挤着在这个巴掌大小的镇子里。卫微费了天大的劲儿才在镇子里找着个容身之处。这也是店家看他机灵，勉勉强强腾出来了一间。
　　说是容身之处都勉强，不过是有个铺盖的柴房罢了。寒凉夜风一吹，破门便嘎吱嘎吱摇晃起来，透进房内一缕缕清冷月光。这月光说不上诗意，只让人觉着无边落魄与瑟索。
　　卫微拿着火折子，勉强点起蜡烛，小心着把蜡烛移到冷风够不着的地方，在室内撑起一角光亮。
　　小屋里连个转身的地方都欠奉，卫微之好缩在铺盖的一角读书。
　　书仍是《道德经》，书皮老旧，靛蓝的封皮已经被翻得褪色，已是有些年岁了。一页一页的书页泛起好看的焦黄色，如同浅色的糖浆和某些西域人的眸子般剔透柔和。页脚卷起，一层层指尖痕迹在上面折叠散步。手抄的墨迹已然模糊，但一笔一划，仍有风雅余味。
　　卫微摩挲了许久，轻叹一声把书收起放在行囊里，枕着双手躺在床上。
　　“什么时候能再见呢？”他借着温暖却细弱的烛光向上看去，入目却只有被岁月浸洗的大梁与屋顶。略显棕褐色的木质纹理有种潮湿的气味，木头本就松软，整栋屋子便随着夜风奏出富有韵律的嘎吱声响。
　　还未成熟的少年总是喜欢在安静时候胡思乱想。卫微想写点什么，却又放弃。说到底，惆怅成新词而已。
　　少年心性，无关风月。
　　卫微蓦地想起了绚烂的傍晚淡金色天空与柔光下翩然的少女身影，有些不舍，有些释然。他和楚云兴其实也不知道这一步究竟会怎样，因果渺然，谁又理得清呢。
　　“睡罢睡罢。”卫微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可眼帘下还是上演着一幕幕的离别。“本来就不可能的啊，还牵挂些什么呢？”如燕般春秋缘分，总是来去匆匆。
　　卫微折腾了好久才迷糊睡去，紧皱的眉头也因此舒展，还原了一张还带着不少孩子气的面庞。
　　他负担的太重了，只有在睡着时候，才能让人感觉到他才是个孩子。就如同天下千千万万个半大小子一样，都是合该有人去操心的。
　　翌日，卫微依旧起得早。无处洗漱，他便出镇找了处溪水。昆仑山乃是九州大地灵气汇聚之处，即便是昆仑镇，也沾了些许仙气，显出一脉灵秀。溪水淙淙，清澈见底。卫微双手伸进水里，掬起一捧晶莹溪水。
　　手上的凉意让早起仍有些迷糊的卫微打了个寒战，彻底惊醒起来。他把水拍在脸上，擦洗起来。
　　“哗！”巨大的水声把卫微吓得一抖，水珠也溅湿了前襟。
　　只见一个和卫微差不多年纪的少年翻滚着栽入水里，溅起不小的水花，将本来清澈的溪水搅混。
　　“噫……好疼。”少年揉着腿从溪水里站起，身上的锦袍尽皆湿答答地贴在身上，说不出的狼狈。
　　少年强作镇定地向身后望去，呼吸急促。
　　卫微见他神色有异，开口问到:“这位兄台，怎么了？”
　　“呜……汪！”一条半丈长短的巨犬一瘸一拐跑来，嘴角留着涎水。
　　“兄弟！快走！这是条疯狗，咬着就坏了大事了！”少年急忙提醒，捋起衣襟便欲逃跑。
　　卫微见状，也自知一味逃跑不是上策，人两条腿怎的跑得过狗的四条腿？虽已入了仙门，可没学仙术，除了剑招精妙外也只是肉体凡胎。
　　卫微一咬牙，索性从包裹里翻出一把尺余长短剑。还未等得他摆好架势，疯狗已冲到了卫微面前。
　　疯狗见着卫微手中短剑也不怯懦，吭哧一口上前，撕扯下去卫微半截袖子。
　　“兄弟！你……”那少年逃路中看见卫微如此，也慌忙间抄起一块石子砸向疯狗。
　　“啪！”鲜血飞溅，石子尖利的棱角正好嵌进了恶犬的眼睛中。巨犬哀嚎一声倒地，但嘴中咆哮不断，反倒更显凶暴。这一石子，打的端的凶狠！这少年的筋骨强壮，已经不逊于成年男子了！
　　卫微趁机挺剑而起，一抹晶亮弧光闪过，污血便泼洒了一地。疯犬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不再动弹了。
　　恶犬已死，卫微一屁股坐倒在地上，不住喘气。这巨大猛犬应是让此处充裕的灵气催生，凶猛异常。若是平常三五大汉，也是能扑杀开去。如今卫微和这少年能犬口脱险，不得不说有些运气。而卫微的剑法还算的上精妙，再加上少年有如神助的一石子，竟然毫发无损地杀掉了疯狂的巨犬。
　　“我生来就极端恐惧猫狗些物，如此惊慌，是让兄台见笑了。”那少年抖抖已经湿透的衣衫，笑道。他能如此迅速便镇定下来，心性可圈可点，也不失为人才。
　　“在下沈尽渊，还未知仁兄名讳。今日一恩，终身难忘。若不是兄台出手，我身上总是少不得些许牙印的。”
　　沈尽渊这一番话，拿腔拿式，有些引人发笑，但他脸上的感激之情确是实打实的。
　　“在下卫微，大周梁城人氏。不知沈兄是否也是寻仙缘而来，若是如此，不如同行。”沈尽渊从地上起来，答道。
　　这是卫微才有空仔细打量沈尽渊，虽然仍是一副狼狈样子，正可谓:
　　一腔清歌起，数片流云出。青瓷般公子，玲珑样小生。烦恼丝绾于发顶，淋漓水点染身周。刀削五官，云蒸神采。锦冠华袍浑然苍宇颜色，玉带皂靴绵延山川锋芒。剑眉如墨染，凤目似点漆。好一个浊世公子，翩然仙童！

　　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