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羊的芳草》王尧

1、谎梦

　　01谎梦
　　有很多事都是明摆着的。
　　冬天的公园比夏天的人少，有钱人比穷人活的有尊严。
　　尤其表现在病死上，他们病了可以住好医院，死了可以去八宝山，当然如果死人还能感受到尊严的话。
　　如果不是眼前的这个人景辰可能一辈子也进不了这样的豪华间病房。
　　他躺着，清瘦，苍白，现代医学科技能插给他的各种管子长的短的红的白的粗的细的。
　　五年。
　　眼睫微动，也许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苍白凉薄的双唇启动：“你来了。”
　　景辰不记得他说话的声调语气高低只知道他眼睫颤抖之后她紧握着儿子的手：“颂颂，叫叔叔。”
　　五岁的瓷娃娃不懂为什么刚才问妈妈他是谁呀？从妈妈嘴里飘出俩字你爸，可现在怎么就变成了叔叔，他没有违逆乖乖叫人叔叔。
　　贺选听到这两个字，眼中墨星闪过，薄唇抿成一线，气息有刹那不匀。终于沙哑着声音：“你结婚了，孩子都这么大了，我还没有恭喜你呢。”
　　贺选你这个混蛋，你混蛋，混蛋，混蛋，，，你是个混蛋，五年，你就冒出这样的一句话来。恭喜我，好啊，恭喜我也恭喜你早日有尊严的去八宝山。
　　“你说见我，见也见了，我还有事先走了，颂颂跟叔叔说再见。”
　　走廊。“妈你欠我个解释。”瓷娃娃拉着景辰衣襟站住。
　　“小孩子。别说话这么成熟，别做事这么早熟，闭着眼一样长大。”景辰继续往前走。
　　瓷娃娃追上横在眼前。“他是不是我爸。”
　　景辰顿住，后背渐渐僵硬，眼波涣散空洞。
　　“姥爷，你快点把车开到后门来，我妈又犯病了。”瓷娃娃拿景辰的手机焦急地找人。
　　景辰一把拍掉他手，“你才犯病了。”
　　“妈，我饿。”转头贺选一身管子拉在地上，淡蓝色病号服宽松地拢着他清瘦的身体，更加苍白无力。他轻轻靠在门边，低垂清长的眼睛轻轻的似呢喃：“妈，我饿。”
　　景辰只见他缓缓抬起头，笑了，就那样软绵绵地笑着倒了下去。
　　医生护士，器械，白衣飞扬，脚步杂乱。
　　就是这句话，让她明白有些记忆即使尘封锈烂变成零落的泥土，也依然可以叠加，竖起，鲜活的再次记起，即使她不想记起，那些人，那些事依然存在。
　　景辰觉得有件事忘了，她想要下车去确认。使劲拍窗户想让霍爸把车停下来，但她一点力气也没有，之后就听见她爸叹了口气，对宝贝孙子：“这回你妈是真犯病了。”之后她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以上。
　　是。
　　景辰第N次梦见她与贺选再次重逢的场景，以她开小文的经验，够狗血，够雷人。
　　小薰说其实她从没有恨过贺选，因为她每次做的梦都是在给贺选找借口，总是暗示自己他离开是有原因的。
　　其实那小子失踪整整156天没有任何音讯，景辰也不可能有什么拖油瓶，颂颂是纳兰薰的儿子，而且人家已经五岁了。潜意识里她想贺选一定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或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因为不希望她受到伤害所以消失156天。她总是这样告诉自己，没错电视剧不都是这么演的吗？离开我是为了我好。
　　景辰叠起被子蹲在床脚，揉着痛爆的额角嘟囔了一句：“去你妈的为了我好。”她应该对贺选恨之入骨才对，恨之入骨。
　　小薰说的对，看看她这半年人活成了狗，床睡成了狗窝。自作多情到头只有一个字，够了。好吧，俩字。
　　小薰拎着蒸饺和粥放在桌子上，景辰洗漱完毕抓起饺子，抬头看看小薰的白衬衣：“你用了什么东西天天衬衣都这么白？”小薰笑了，一脸得意。景辰又盯着她胸：“你天天都吃什么东西长这么大？”小薰打偏她脑袋白了她一眼。景辰又转过来满嘴蒸饺油：“你不适合穿衬衣，天天这么穿总有出事的时候，你说万一要是那颗扣子哪天被撑爆了连补救都没法。”
　　小薰想用蒸饺砸她被她一把抢过，塞进嘴里。“明天你不用来送饭了，从明天开始我会自己做饭。”
　　小薰喃喃：“终于想通了。”
　　300天前。
　　彼时景辰正头上搭条毛巾，手里抱着半拉西瓜，瓜心插把勺子，勺子边插根老冰棍儿，趿拉着拖鞋坐在堂屋的马扎子上借过堂风扫暑，他爸霍远志站在门口修船捕鱼网，准备潜水器材。她很想说爸你歇会吧，天儿这么热，不急着一时，她没说，她也很想走到他跟前舀一口西瓜让他解解热，她也没做。
　　乌热的过堂风吹过几阵之后终于吹来了她家常客，关颖。
　　关颖蹬着细高跟瞟一眼门口的霍远志，对着裤衩背心风情万种的景辰说：“闺女有人找你”。随后景辰就见到了这辈子从没想过却从这一刻起不得不想的与她曾经八竿子呼啦不着的，打着了她，并且深深的刺进了她生命的那个人。
　　他跟在关颖身后进来问了一句话：
　　“你是霍景辰？”
　　“啊。”
　　“兰静一的朋友霍景辰？”
　　“啊。”
　　“妈，我终于找到你了。”
　　啪嗒西瓜滚落，景辰三魂七魄跟着抖落一地。眼前这小子胡子拉碴，长发盖住半张脸，整张脸除了毛发就是毛发，一身皱棉布汗衫裤衩，手里拎个旅行包。
　　景辰咽下唾沫想告诉他孩子小姐可以乱嫖，话是不可以乱说的。她抖着嘴还没还过神来毛发脸就递过来一封信。景辰还没接关颖抢先夺下。看完之后尖叫一声。
　　啊――
　　就这一声娇叫成功引来了全村老少围观，也许是整个渔村她家门口的椰子林最密也许是因为她家附近住着全村最骚名卓著的赵寡妇，也许是她家附近有全村最大的超市。反正就是成功的把那些最为有用的闲杂人等都给招来了。
　　那场面是相当的壮观，景辰当时就想当年关颖跟他爸离婚分财产闹那会儿也没有现在围观的人多。
　　关颖继续念信：霍景辰这是我们俩的孩子，你别想一个人甩手过神仙日子，他也该跟着他妈享受一下母爱，你好好给我看着，否则我要你不得好死。你亲爱的一。
　　你都有这么大一个孩子了你什么时候生的啊，我怎么不知道？你还跟人家生了私生子了？亏我还以为你是个老实孩子，你这也太给老霍家丢人了。关颖说。
　　她先自顾自地演绎了不明就里，接着演绎了指鹿为马，然后又与众人共同演绎了三人成虎，以至于所有一切澄清之后很久村里人见了景辰还调笑：你儿子呢还好吧。每次景辰都笑靥如花，好啊很好啊急等着过年跟您老讨压岁钱呢。心里暗骂你个老不正经的。
　　景辰有个愿望，能把自个的名字像霍去病，霍元甲，霍英东一样名留青史，比如人家说着霍去病，霍元甲，霍英东，霍启刚，霍思燕的时候说着说着就说到了霍景辰，那她一定美得冒泡，但是活了24年她觉得以此平淡趋势发展，毕生都可能没有这个可能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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