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生路前世缘》宅美人

33、同床共枕

　　半夜里我被万飞龙拍醒，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车灯照耀处，有个老太婆站在一所房子跟前，像孙悟空一样，一只手放在眉头处向远方眺望。万飞龙走到她跟前，她缓慢的放下手，脸上的皱纹笑得跟海浪一样一层层，万飞龙抱住她转了个圈，她轻快的笑了，如十八岁少女一般咯咯咯的。
　　万飞龙对她说了几句什么，这又不知是那个语系，我一个字也听不懂，她笑眯眯的看着我，似乎是教训了万飞龙几句，万飞龙不好意思的接过我手中熟睡的妞妞，才对我介绍道：“她是我外婆。”

　　我赶紧向老人问好：“外婆您好，我叫安妮。”

　　老人也和蔼的叽里咕噜说了句什么，就双手伸过来握着我的手，她的那双手，布满老茧，摩挲着我的手，有点刺刺的感觉，我双眼猛的涌出泪水，这双手，多像我爷爷的手啊，我离开家乡时，他紧紧握住我的手整个晚上。

　　万飞龙靠近我耳边轻轻的说：“怎么了，想你爷爷了？”

　　我回了他一句：“我的事你倒是打听得仔细。”

　　他似有些自嘲，说：“只是我的事你一无所知。”

　　万飞龙外婆的家可以进历史博物馆，比我和爷爷在云山村那个家还要老破，屋子里的家具都是缺胳膊断腿摇摇欲坠，我鄙夷的对他说：“你不是有钱得很吗，怎么让你外婆住在这种地方？”

　　“这种地方？这是我妈和我外婆生活过的家，我怎么能去破坏？你以为富丽堂皇的房子就是家？那不过是房子而已，没有爱的房子，也配叫家？”他那双牛眼盯着我，我赶紧扭头不看他。

　　我只是在心里感叹，有钱人的想法千奇百怪，那年酒会上遇到的万飞龙老妈，富贵妇人留着亲娘住这种破房子，为的就是怀念吗？

　　万飞龙的外婆虽然年迈，满头银发，背甚至有点驼，不过年轻时候肯定是干活的好手，我跟万飞龙还没讨论几句，她就叫我们吃饭，用传统灶火煮的米饭，蒸的海鱼，炒了一个青菜，还有一个枸杞汤，看起来清爽吃起来味道纯美，吃饭的时候她就坐在我对面笑眯眯的看我，像检验商品是否合格一样，我吃了一碗饭不吃了，她急了，说了一堆我听不懂的话，端起我的碗颤巍巍的又给我剩了满满一碗饭。

　　万飞龙笑着说：“我外婆说你太瘦了，要多吃点。”

　　我只好拼命的吃，剩下半碗实在吃不动，趁她老人家不注意的时候全扣到万飞龙碗里了，万飞龙怒瞪了我一眼，倒也没说什么，全给吃了。

　　吃饱喝足之后，外婆又殷勤的准备了一大盆水让我洗澡，哎，我是有多久没享受过这种被人伺候的感觉啊，以前陈浩宇，洗澡水都是给我打好了，我去洗了，喊一句，他又来给我倒洗澡水，我的理由是，木盆太大太重，我搬不动。

　　洗完澡后，万飞龙非常凝重的对我说：“走，我带你去见我妈。”

　　我心里奇怪，你妈不是早就见过吗？那个，什么？他妈？那位咄咄逼人的贵妇人也在这里？这房子没两层呀，儿子来了怎么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无。

　　我的猜想如此多余。

　　外婆家典型的南方平房，中间一个堂屋，左右两间房，后面一个厨房，刚才我们聊天说话包括我洗澡都是在左边的房间，没进右边房间。

　　万飞龙轻轻推开右边房间，一股厚重的檀香味扑面而来，这间房子的地不像其他地方是土地，是涂抹了水泥的，平坦许多，一进门就看到一个书架，磊了许多书，摆得非常整齐，看来这房间的主人很爱看书，也很爱收拾，我自惭形愧啊，东西经常到处乱丢，一搞就找不到，宋城每次在家，有时间就收拾房子，所以看起来不是很糟糕。向左看去，却是一个古典的木架子床，正面加两根立柱，两边各安方形栏板镂空雕花，正中是上床的位置，挂了紫色的蚊帐，微风佛来，轻轻摇动。再看右边，我吓了一跳，靠窗位置摆了一长方形桌子，那桌子上铺着紫色的桌布，角落位置有个笔筒，插着许多毛笔，只是正中间，摆放了一个女子黑白大照片，照片前还插着檀香。

　　万飞龙点了一支香，朝那照片拜了拜，将香插进香炉里。回头对我招手，“安妮，过来，介绍你给我妈认识。”

　　我移到他身边，他指着我对那照片说：“妈，她是安妮，我最喜欢的女孩子，你看她，配不配得上你儿子。”

　　我在昏黄灯泡下仔细分辨那照片中女子，想到贾宝玉见到林黛玉中的一句话：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这照片中女子活脱脱一个林黛玉，她似乎也正细细打量我，我心想，坏了，以林黛玉那尖酸刻薄的性子，岂不是要好好鄙视我一番，于是心里对那照片说：对不起，林姐姐，我呢，不是你儿子的良人，你也看到了，我其貌不扬才疏学浅，还带了一个小孩子，一万个配不上你那财大气粗的儿子。

　　万飞龙这时又对那照片说：“妈，她配不上我是不？我也是这样认为的。”我在心里骂了一句：自恋狂。他又接着说：“可是怎么办，我就看上她了，妈，你也会喜欢她的，是不？”

　　这，林黛玉相儿媳妇，不知道是怎么个说法啊，我心里此起披伏的抗议声起，都被我强压下去了，万同志一晚上的伤心落魄，就让他过过嘴瘾吧。

　　外婆抱了被子进来，用土话说了些什么就去铺床，我赶紧问万飞龙：“不会让我睡这里吧？”
　　他反问我：“怎么，你不敢？”

　　“是啊，我不敢，我我我，那个，我睡这里也不合适，这是你妈的闺房，妞妞晚上又是屎又是尿的，冒犯了死者，大不敬。”我搜肠刮肚的寻找些理由，正待还要补充些，万飞龙却说：“我就知道你不敢，你心不诚怎么敢睡这床上。”

　　我心里对他竖起了一个大拇指，幸亏他没强迫我睡这床上，往生人，除开我爷爷，其他的我都害怕，更别说让我睡在一个陌生死者的床上，尽管她美如黛玉，对我来讲，也是一件顶要命的事。
　　万飞龙对外婆耳语了几句，外婆用那双浑浊的老眼睛看了我一眼，那一眼饱含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辛酸难过，我爷爷就是如此寂寞的过一生，我有些冲动的说：“好吧，我就睡这里了。”

　　万飞龙有些惊喜的看着我，其实我心里那个苦啊，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

　　外婆铺好床就走了，我要求万飞龙寸步不离的跟着我，我给妞妞擦洗了下放到这古色古香的木床上，我自己也是战战兢兢的爬上床，赶紧用被子蒙住眼，万飞龙轻笑了下，大声的说：“我走了，晚安。”
　　我默数了一二三，“哗”的坐起来，带着哭腔喊：“万飞龙，你不要走，我怕！”

　　他掀开蚊帐，幸灾乐祸的说：“你不是要我睡在这里吧？”

　　我语无伦次的说：“不是要你睡在这里，是要你坐在这里看着我们睡。”

　　他耸了耸双肩，无赖的说：“不好意思，恕不奉陪了，我开了几个小时的车，累得很，去睡觉啰。”说完就转身要走，我赶紧伸出双手抓着他的粗壮胳膊，说：“你可以睡着这里，但是要约法三章，一是妞妞在我们中间，你不准越过妞妞，二是你衣服不准脱，三是你不准盖被子。”

　　他躺在外侧，用手指点了妞妞额头一下：“小东西，算你走运，你万爷的初夜献给你了，十八年后别忘记了对爷负责。”

　　我骂了句：“臭流氓。”他不再说话，我辗转难眠，满脑子都是我身边就躺着那位林黛玉，苍白着脸盯着我看，我毛骨悚然，一个骨碌翻过妞妞，钻到万飞龙的怀里。

　　“唉唉哎，你好像违反了刚刚自己定的三章呢，我万飞龙也不是随便的人，二十多年的清白之身不能毁在你这种女人的手上。”

　　我烦闷得很，是谁带我来这个地方，是谁让我睡死去的黛玉的旧床？我用头狠狠撞他下巴一下，让他闭嘴。他“啊”的叫了一声，口齿不清的骂我：“你这个女人，心狠毒辣，谁要了你谁倒霉。”

　　我不理他，只缩在他身边，他静默了一会儿，又说道：“安妮，我听说胆小的人都是缺乏安全感的人，你从小就没有父母，就你爷爷带着你，小时候缺少父母的关爱才会这样胆小，我在想，我要是在你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你就好了，我一定给你足够的爱，让你变得强大起来，那样你就不会做一个逃避退缩的人了。”他似乎思考了一下，又全盘否定自己的话，“不过你要是很强大，此时就不会躺在我怀里了，我想，你还是缺少安全感好些，我现在就可以给你安全感。”

　　我没好气的说：“你是下巴不痛了吗？要再来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