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穆青松

1、第 1 章

　　老张发烧了，39度5。他躺在床上不想吃也不想动，两眼瞪着天花板想心事。
　　墙角里一只肥大的蜘蛛正忙着织网，上上下下的爬个不停。
　　老张扫了它一眼，小声说：“忙什么呢？为了你那小袋子里养的娃娃们？”
　　当然，蜘蛛是不可能听懂也不会回答他的，所以它还是在忙。
　　老张看着蜘蛛叹了口气，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他的老婆。
　　想当年，他和他老婆也是这么忙忙碌碌的养孩子。忙着怀，忙着生，生了一个又一个。接着就是挨个的进行有规律有计划的培育。洗尿布，喂奶，洗澡，哄着睡觉，抱着去医院，买衣服，买玩具，买书本，送去幼儿园，然后是供着读小学，中学，大学……
　　后来，老张老婆病了，很严重。医生说是肝癌。老张看着老婆的脸一天天变黄，身材一天天变苗条。老张想，她再也不用为减肥发愁了。
　　再后来，他老婆瘦到一定程度，老张就和孩子们一起目送她在梦乡中离开这忙碌的世界。
　　那时老张还握着他老婆冰凉粗糙的手想，你算是得闲了，我还得接着忙。于是乎，老张就又开始忙了。
　　大儿子三十好几了，还没成家。老张东奔西跑的为他讨了一房媳妇。
　　二儿子打小就不好好念书，好容易熬到职高毕业了也找不到工作。老张托关系走后门为他找了一份。
　　最后轮到老张最疼的三姑娘。三姑娘出落得水灵，人又聪明，大学毕业了想出国。老张一咬牙，好，咱家好容易出个大学生，既然能深造，就一定要支持。于是，老张卖掉三室两厅的老房子，租了一处一室一厅的小居室。
　　老张想，反正平时我就一个人，住小点也无所谓。可是到了房东那里，老张才发现一个大问题。那小居室在楼房顶楼，是第六层。
　　老张对房东说：“我这老胳膊老腿儿的，怎么爬得动六楼？”
　　房东有点不好意思：“您老只出了那么多钱，也只有顶楼的价位合适。”
　　老张抬头看看那高高的楼顶，又看看边上那扇油乎乎的小窗子，一跺脚：“好，六楼就六楼，我只当锻炼身体了。”
　　房东松了口气：“您老先交半年房租吧，以后每个季度前交一次。”
　　老张点头，按价付了钱，然后夹着自己的被窝行李就入了新居。
　　六年过去了。
　　三姑娘已身在国外，长年杳无音讯，只有春节才会打个电话回来拜年。她学业繁忙，国外生活压力也大，老张很理解。
　　二儿子进了新单位，被老总派去外地常驻，近年来很少回来，也很少给老张打电话。他在外工作压力大，竞争激烈，所以老张也很理解。
　　大儿子和大媳妇添了大孙子。老张欢喜得很，三天两头往大儿子家里跑。他抱着白白胖胖的大孙子笑得那个开心，觉得什么都值了，也不枉他辛苦了这么多年。
　　可好景不长，老张却不再频繁的去大儿子家了，因为他无意中听到大媳妇和大儿子的争吵。
　　大媳妇对大儿子说：“你爸每次来都跟我念叨，说他的小三回来一定会给他买大房子，让他住大别墅。他老对我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怪我没答应让他来这里住吗？咱家就这么点大，添了宝宝就更没地儿了。他要再来了我就得挂墙上了。”
　　大儿子惧内，不敢多话，只小声敷衍着：“爸不过是想小三了，也没其他的意思，你别往心里去。”
　　大媳妇却不吃那套，她冷笑着说：“你们也不想想，你妹妹拿了学位好几年了，要回早就回了，还会等到现在？再说了，她一个留洋的怎么会回到这个小地方？她上次跟我通电话，说她早就玩了一个外国男朋友，打算在国外定居。现在恐怕连孩子都有了，只有你爸还蒙在鼓里。”
　　大儿子急了：“你小声点，让爸听到就麻烦了。”
　　大媳妇叉着腰嚷起来：“听到又怎么样？他念叨着高兴，就不兴我说说？当初他一声不吭的把卖房子的钱都给了你妹妹去念书，可没跟你打过招呼。结果怎样？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他对你妹妹那样大方，怎么没贴我们几个？还好意思开口想来这里住！你自己说，为了这套房子，我们欠了多少债？”
　　大儿子吭哧了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叹了口气。
　　老张在门外听得真切，可他只是摇了摇头，然后转身就走了，从此再没上大儿子家里去。

　　墙角里，蜘蛛还是忙碌着。
　　老张看着它叹了口气：“你说你养那么多儿女有什么用啊？”
　　蜘蛛仍然不回答。
　　老张勾了勾嘴角，慢慢闭上了眼睛。

　　二个月以后，福安小区出了个案子。一个六旬老人被人发现死在了家里。公安局派来了一个法医。法医验尸后说，老人在两个月前就已经死了，是病死的。发现尸体的报案人一听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只对干警们说，他这房子以后恐怕再也没人敢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