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状元》宋庄

2、2、女状元这出戏

　　林氏一愣，未料到对方是这样心思，心中一痛，神色一凝。

　　殷氏深吸了口气，摇了摇头，“罢了罢了，都十多年前的事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林氏道，“其实，说起来你们两个人想法更相近，心意更相合。如果一切按着原来轨迹走，他们不会相遇不会有瓜葛，而你们会是青梅竹马，活得自自在在，无忧无虑，她更不必如此艰难。”

　　殷氏摇了摇头，这种假设是没有意义的，既定的事实不可能改变，他道，“你既知道有人要整王美人，不会让此发生，我又何必离开京城呢。”

　　林大人道，“不，你错了。王德不是个大任之才。他接替敬忠之位，却并没做出更大功绩来，十几年了未得升迁，全仰仗敬忠当年治下的好底子。官家若要重用他，我第一个不赞成。但是，我们的话官家恐听不见去。你可知官家身边的大太监张寿如何说？他说，乍一看王美人还以为是张大人投胎转世了呢，她们眉眼长得几分相似，巧的不只是鄞州不只是相貌，敬忠往生的那日正是王美人生辰。鄞州对于敬忠是特别的，往生到鄞州知县家门，我不敢说全部，多多少少官家把对敬忠的感情投射到了王美人身上。”

　　他们说了不少，可是最后殷氏的回答仍旧是，“我不走，这儿的病人需要我。”

　　如果有人觉得他说不通，大可不必这么认为，至少林大人打住了，他心中持疑，问道，“莫非，你等着他来找你？”官家大怒，官家会抓捕他，但官家会去见他妈？会的。

　　林氏不说了，他要想一想这个站在事件背后要整王美人的人是谁，那必然是知道敬忠身份的人。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范皇后。

　　宫人见不惯王美人得宠后有意无意地炫耀，看在眼里那是嚣张得刺眼，范皇后保持一贯的雍容和气，但宫人知道皇后心中是多忌恨，后者从王美人入宫的第一天起就不断刁难，她知道，若官家注意到王氏，王氏必然会得宠。于是，皇后千方百计不让她见到官家，官家本来就少来后宫，纵然范皇后每次打压，其频率亦不高，算不得麻烦。然而，百密一疏，王氏还是钻了空，她买通太监与张公公搭上关系，张公公本来没当回事，见到王美人后大吃一惊，他急忙向官家献功，推举王美人。

　　宫人对皇后道，“娘娘莫忧心，婢女有法子治她。她只道自己年轻貌美又能歌善舞而得陛下宠幸，实不知自己是另一个人替身。她不是会唱吗？唱了不少戏博得君宠，如今唱遍了旧歌，必然急着搜罗新曲。她想唱，那就让她唱，让她唱着得宠，唱着失宠，要她把陛下唱怒了，看她性命保不保，还能不能再嚣张！”

　　皇后忙问，“什么法子？唱什么？”

　　“唱一出戏，我们写什么让她唱什么。我们只要把这出戏编好了，捧红了，传到她耳中，让她学起来，在陛下寿辰日献唱，到时可有好戏看了。”

　　“一出什么戏？”

　　宫人早已想好了，抿了抿嘴笑道，“自然是一出好戏！一个姑娘女扮男装入读书院，在众举人中脱颖而出考中状元，她为人贤明，学识了得，行事干练，为宰辅相中欲招为女婿，女状元以婚约在身敬谢推脱。这个女状元有一青梅竹马的儿郎，儿郎循医道，心地仁善，与女状元情投意合，相互盟定，远离朝堂，择一山水幽静地，男耕女织，悬壶济世，逍遥度日，一生安平。谁料就在他们收拾行囊要避世时，宰辅公子发现状元郎的女儿身，本为妹妹求佳郎的他转而为自己求美娇娘，宰辅公子以女状元未婚夫性命威胁，要她归顺自己，结局便是女状元忍痛去伤害未婚夫的心，无力反抗地嫁给宰辅公子，几年后，公子妻妾成群，未婚夫却终身未娶，他救人治病，劳累而死，女状元得闻后殉情而殁。”

　　宫人补充道，“把女状元写得越好，把她未婚夫写得越善良，还要把宰辅公子写得越无耻下流，要把女状元对青梅竹马的爱意写得缠缠绵绵，矢志不渝。娘娘知道怎样最能激怒官家。这得要文采了得的人来写，写得众人来捧。”

　　范皇后觉得胸口压着一块大石，几乎透不过气来，宫人察觉到娘娘的不欢心，说道，“婢女知道娘娘一想到张氏心里就不痛快，但她毕竟是个死人了，死人不能与您争陛下，您要对付的是王美人，而且，没准她还真是张大人转世投胎，您弄倒她算是弄倒了张氏不是吗？”

　　范皇后出神了片刻，心念陛下，她长叹一气，对宫人道，“就按你说的去做。”

　　京中最著名的梨园叫潇湘园，最有名的角儿叫幻儿，她身陷红尘心寄一人，为他守了十几年的处子身，如今，有一位高官看上她，硬要她，她以死相要挟，为此得罪了他，遭到打压，被潇湘园的主事冷落在荒园，这无碍，只要她能见到这个朝思暮想的故人。

　　这个故人来看她了，然后看了女状元这出戏。这时候戏园子还没定谁是旦角儿，有人听到殷大夫与幻儿姑姑对话，知道这出戏来历不凡，若能演主角必然大红大紫，于是这个人动了脑筋，要夺取大好机遇。

　　殷大夫如是对幻儿道，“他若怕你连累戏园要赶你出去，这是好事。这出戏大有来历，将来必会传入宫中，是是非非不可知，你若出了园子，便是什么事都与你无关。”

　　幻儿问，“出了园子，我又能去往何处呢？”

　　殷大夫无法回复她，她只是说说，从来不敢勉强他，哀伤地注视他离开。

　　绰儿在，儒儿想必没出头的机会。绰儿出演旦角，那一场戏外有一位纨绔公子看上了她，儒儿从中搭桥，助这位纨绔得到小姑娘。绰儿儒儿，她们被人贩卖到此的那年五岁，一路在黑车里面同吃同住，抹着眼泪相互鼓励相互安慰。她们曾经在受罚的黑暗小屋中点着一根小小的蜡烛，两双小手护着风中飘摇的烛光，告慰并分享，一道诉说对未来的美好憧憬，嘴角有伤的小脸蛋露出笑容，眼角晶莹闪烁的不是痛苦，而是有人陪伴的感动。如今，感动的故事太过遥远了，她们各行其道，分道扬镳，不知道如何看待当年遇见时相依为命的心情？

　　绰儿心病染到了身病，不多久厌倦了梨园的强颜欢笑，随便依托一个老实人嫁了过日子。儒儿大紫大红，忙着各路应酬，她得到贵人的召见，这个贵人不是别人正是王美人的婢女。

　　王美人遣婢女来议戏本，讨教心得，儒儿自然想多攀几株高枝，心里还想着，若皇上喜欢这出戏，是否会来听听自己唱的呢？到时候她会得宠吗？那可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成为他的人，荣华富贵一生不愁。她留了一手，未尽心传授王美人，希望能等到皇上来的那一日惊艳他，她又为此想了好多主意，为此夜夜兴奋得睡不着觉。

　　然后，在儒儿最受追捧的时候，宫内刮出凛冽寒风，吓得儒儿魂飞魄散，官家震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