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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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浮云霜山，融江冷剑，无一不是风雪。
历尽惨战，他半身没在清澈江水中，战甲玄裳之上覆着层细雪，染白了全身。风中溢满木香，凛冽又凛冽。
他是苏慈，梁国飞狼将，刚刚结束的战役中，不动声色饮茶间便一举大破姜国，这位最炙手可热的朝臣此时却倒在这冰冷之中。他在等待，等待她的到来。
漫天的红枫无声飞落，浮于他冷峻眉间。他麻木的抬手，想拂去。透过冰冷的融江之水，却触到了其他东西，超出他预计的柔软，温暖。
一阵来自心弦的震颤，是一双温软的手，纤纤。
苏慈无波无澜的抬眸，眼角覆着淡淡笑意，默然起身，手早已握紧了深藏于袖间的剑。不枉此行，他等的东西来了。
心跳凝滞，放眼望去，血般浓艳的红枫亘古不变，散尽最后芳华燃着惨白的冰雪。他听见，簌簌冰雪落在她乌黑发间的声音，嗒嗒··嗒。他看见，白衣散出的褶子直垂到脚跟，裸露的足无暇。
纯澈干净到像是他从未在世间看过的，只因她是令人心生恐惧的妖怪。可笑至极，人从来不干不净。
她红的像血，白的像雪。苍白肌肤上一点血凝似的朱砂，仿佛雪没相思子。
他低头想触摸那一点殷红，却凝滞了动作，不敢轻易触碰。哆嗦着，像是要触摸一件稀世珍宝，忽的想起，母亲锦珠夫人曾给自己念的一句诗来：
南方有嘉木，北方有相思。
后一句，他不记得了，因为母亲倒进了椅子里，再没了声音。
她瞅着他的眼睛，流露出几分亲近，笑着转转红枫。像是个孩子，牵牵他一绺发丝。苏慈霎时明白，俯下身来，木香的气息愈来愈近，凛冽凛冽。
她手指触在发间时的耸动令他发麻，最终受不住折磨，一个翻身直接压倒在雪地中。如瀑青丝散入雪地中，织成细流。她与他的发丝不停纠缠纠缠，再也分不开了。
苏慈戏笑的看着她露出懊恼神色。刀刃直抵在她脖颈上，俯身凑耳边，“说说看，是来救我····还是来杀我的，妖精？”灼灼目光耀眼的令人移不开目光，带着些与生俱来的威压。
不知为何，看着她不谙世事的模样，就想欺负她，看看她生气害怕究竟是什么样子，可她没有。
女子仿佛没感触到犀利的刀锋，笑着再次抚上他肩头，直到发顶，簪上红枫，“折枫许三愿，结发受长生。”月晕似的眸子生辉，浮云飘悠。
手中刀刃却还未松懈，“可有名字？”女子愣了愣，刚想开口。
“骗不了我，就别撒谎。”他指腹从她长睫依次轻轻滑过她脸庞，带着十分的寒意，明明警告着她，却还在笑。
他笑给她看，笑的令人心痒难耐。
眼前的女子究竟是人还是妖，苏慈不知道。他只想知道她的名字。
她却摇摇头，眸子黯了黯。苏慈笑意入了眼眸，该是真的遇见妖物了，传说梁国霜山多妖孽之物，雨相夫人的亡灵专以惑人心神，故多有旅人惨死山前。
他看着她清澈的眸，直到在她眼中的自己分外清明，此时她眼中，只剩自己。
“恍恍云间月，”他笑着，眸间波光粼粼。
“名为月，可好？”苏慈点在她右眼，颤动的痒。凝在眼睫的雪花化了，她眼中开风淩夜雪，那渗入心底的笑意令人移不开目光。
月嘴唇蠕动，说出的都是那一个字，月，月。她笑了，眸子清澈明净，不再有浮云遮掩，“你叫什么名字，山外人？”
他迟疑了一阵，“苏因，姑苏的苏，因果的因。”月呆呆的默念着，苏因，姑苏的苏，因果的因。苏因，梁国无人不知，在位的安侯之名。
唯有她，不知道。
他战甲上血迹斑斑，只因一身玄裳才未显露出伤口来，月不禁想起迷迷，一受伤就躲着她，疼也忍着，眼前的人和它一模一样，虽然看起来很凶，却只爱吓唬人，逼得人不敢随意靠近，却很温柔，他触碰她眼睛的手格外温柔。
月心有点疼，想伸手触碰，却只是握住了他的手，数不清的裂痕。应该很疼吧····很疼。她想抱紧他，安慰他，笑着轻声安慰他，就像是他给她的温暖一样。
月牵起苏慈的手，欢快的跳着，“苏因··苏因··苏因苏因”，笑容在雪光中明灭，“苏因，我带你去看看雪冷长河。你知道吗？当薄冰缓缓凝结时，脚踏冰凌如同一片清歌，心都要热了。苏因，我带你去看啊，看那满树满树羽枫凋落、步履红雪，等霜风回了满袖。”
“还有季夏第三月····”她松开了那双大手，低着头，手合在身后，回眸笑着，空余夜灯烟火萧瑟。“还有那冰渍浆果，牙齿冷的发颤，却甜到心颤。”
“苏因，你的手好大，我都握不下了····”她笑笑，目光却停留在山下的万丈红尘中，她常常看，万家灯火通明，那里的人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家，而她没有，她连家人也没有。
“苏因，苏因我有点···”她打了个哆嗦，笑笑“我带你去看看····”
苏慈冷冷看着，小小背影孑然孤落，这是她的习惯，把背影留给别人看，不留一丝丝缝隙。
他竟然害怕，竟然心疼起来，只因为一个背影。他拼尽全身力气，想触碰月，却停下了，笑笑，他若携着一生血雨，那必伤她入骨。
很久很久以后，他都忘不掉，他遇上了一个傻瓜。在自己最难过的时候，却在安慰别人。明明寂寞的想哭出声来，却强忍着笑对他人。
苏慈转身，回望着风雪漫天，却隐约从中察觉出什么来，刚想带月去避避，却发现她不在身侧。只抿了唇，疾步向山中走去，这情势或许真的不对劲。
若无人阻挠，王太后的密卫应该早抵至霜山，可如今又在何处呢？他暗自思忖，只是不该···不该让她遇上。
“吼————”一声孤吼如利剑划寂静，令苏慈迅速奔去，直到山路深处，遥见那道形如冰雪的影，身形才猛地一僵，想伸出的手一颤，因为她撕心裂肺的哭声，“迷迷····”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