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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杯中影 ...

  •   夏野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夏树还以为是马苏新回来了。

      “什么嘛,要来也不提前说一声。”他不耐烦的打开门,从收拾整齐的厨房中取出一只茶碗,试过水温后泡上雨后新出的碧螺春。

      干茶吸水伸展,于茶水中徘徊飘舞,夏树把烫过的茶碗放到吴青野的面前。

      三十岁左右的男人露出有些纯良的表情,他端起还有些发烫的茶碗抿了一口,“果然你连这种小处都做到足够精细。”

      “有什么话就快说吧,你我也都不是拖泥带水的人。”

      “这么长时间没有见面,连哥哥都不会喊了吗。”男人看向夏树,细长的眼睛微微眯起。

      夏树像是没有注意到来自男人的视线,他随意的靠在墙上摆弄着手表,“我应经不是当初那个任凭你摆布的孩子了,假惺惺的维持着虚假的亲情也真让我恶心。”

      男人听出夏树话中的讽刺反而笑了起来,他从怀中掏出一份文件放到透明茶几上,然后起身整理了衣服,“你还那么叛逆呢,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这是什么。”

      “二叔的遗嘱,他前天因病去世,不过他膝下无子就把财产全都留给了你。”

      对于亲人突如其来的死讯,夏树显然发生了一些动摇,他看向遗嘱,忽然觉得沉重了起来。

      “我就先走了,母亲的身体最近也出现了些问题,没事就回家看看吧,不要等到无可挽回了才想起来后悔。”

      午夜过半,马苏新把莫小白送上出租车,“明天见。”他说,然后关上了车门。

      夜晚的夏风柔柔的吹着,马苏新站在路灯下思考着要去哪里,他捏着有些发皱的衬衫下摆,一阵失落感忽然涌上他的内心,他对很多事情都很敏感所以也比其他人对事情的态度更为清晰,但正是这种敏感让他在很多时候有种孤立无援的寂寥感,他想起莫小白对他盈盈的笑,和她对主管的笑也没有半分差别,她能够从主管那里得到财富和地位,而自己呢,估计也只有这幅还算年轻的身体能够满足她所从主管那里得不到的,其实自己也只是一个被利用工具。

      他扶着电线杆坐下,也不管地上的灰尘是否弄脏了他熨烫整齐的裤子,他总是在这种时候想起他的母亲,同样是个精明到无可救药的女人,却总是对他格外冷漠,其实这也怨不得他的母亲,因为他是一个“不被期待”的孩子,由于被□□而生下来的他,任谁都会厌恶吧,连亲生父亲是谁都不知道的他,从小便被周围的孩子所讨厌,被欺凌已经是家常便饭的事情,而他却从来不敢对那个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人倾诉,他总是小心翼翼的讨好着母亲,期待哪天也能看见母亲对自己展露笑颜。

      然而所有的事情都好像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八年前,同样是一个炎热到令人焦躁的夏天,他背着行囊从火车站走出,而这次却没有见到总是一脸冷漠却仍会在站台等待他的母亲,再次见到时已经是在医院的ICU,浑身插满管子的女人见到自己唯一的儿子时第一次露出怪异的微笑,马苏新跪在病床前眼泪像是不受控制般不住地流着,而女人像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般把手放在他的脖子上。

      ——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你了。

      白色的布盖过母亲头发时马苏新仍然跪在那里,他感觉全身的血液像是要凝固在一起,太平间过于安静的环境让他想哭都发不出声音。

      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你了。母亲临终的话不断在他耳边回响,他看着自己已经没有什么知觉的手,第一次强烈的感到巨大的空虚感,他捂住已经沾满了眼泪的脸,忽然就笑出了声音,像是神经病一般歇斯底里起来,直到医护人员发现了他的异常把他送到了心理咨询所。

      而他接下来的过于平静的表现又让别人觉得太平间发生的事情都是他们的错觉。冷静的处理后事,与各路前来吊唁的人不亲不疏的寒暄,包括卖掉了自己曾经住了近二十年的老房子,一切的一切都好像彰显着这个刚刚丧母的少年无比坚强的人格,而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些只不过是崩溃前最后的宁静罢了。

      一阵清晨的叫卖声提醒着他已经到了早晨,他就这样在马路旁坐了一夜,他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土然后向集市走去,生活还有很久的路要走,他比谁都无比清楚的知道这一点。

      稍稍做了些采购后,他走到公寓的楼下,遛狗的老大爷亲切的和他打了招呼,他的心情也忽然明亮了起来,他小心的打开门向厨房走去。

      同居的人显然还没有起床,不过客厅桌子上两只相对而摆的茶杯到是向他诉说了这个屋子曾经有第三者造访,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茶碗收拾了起来,然后轻哼着歌做起了早饭。

      夏树起床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明显过小的围裙围在那个人的腰上,桌子上是简单但看起来令人很有食欲的中式早餐,仍然冒着热气的白粥端正的摆在桌子上。

      “这些,是你做的?”

      “啊,你起床了啊,快去洗漱一起来吃早餐。”马苏新解下围裙,动作熟练的把它挂了起来。

      夏树皱着眉头,他走向洗手间,路过马苏新身旁时一阵汗臭味忽然迎面扑来。

      “你昨天晚上到底去干了什么,怎么这么臭。”

      “私事,等我去洗个澡再换下衣服就好了。”

      “随便你,我只是不希望室友是个很邋遢的人。”

      马苏新笑了,露出像是第一次见面时那种乖巧却令他生厌的笑容,“其实你并不讨厌我吧。”

      夏树停下了脚步。

      “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希望能够和你好好相处,我已经很久没和别人一起生活过了。”他对夏树继续笑着,可是吴怀却从那双沉澈的双眼中看到了令人心疼的泪花。

      “夏树。”

      “你说什么?”

      “我的名字。”说完,他像是故作潇洒一般甩了下头发,“希望我们相处的愉快,马苏新。”

      看着室友有些滑稽的动作,马苏新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了起来,他也像吴怀一样甩了下头发,“夏树,我记住你的名字了。”

      而此时的他们并不知道,只是偶然闯入彼此生活的陌生人会在未来的时光中留下怎样深刻的刻痕,也许人类的天性是对那些最不要求爱的人才最乐于给予爱,一个竭力用仁慈的行为去赢得爱的人,却往往会因人类的无情而悲伤。但也许日日重复同样的事,遵循着与昨日相同的惯例,若能避开猛烈的狂喜 ,自然也不会有悲痛的来袭。

      这大抵就是我们所生活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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