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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序(三) ...

  •   那只被少爷丢出去的小猫不见了。少爷说什么,小七便做什么,也不和少爷顶嘴了,韩彻却不满意了。
      他恨恨看着收拾笔墨的小姑娘,觉得原本和别人不一样的侍女和府里其他人一样了,看着他眼睛里都是恭敬。他转身迈出书房,小七在身后疑惑问道:“少爷,你去哪?”
      韩彻怒声答道:“本少爷去哪,你管不着!”
      小七蹙眉,手下却快了些,韩彻的身影将将消失在回廊转角,她已经跟了上去。
      韩彻心烦,听身后的脚步声,知道小七跟了上来,就更烦,侧身又喊了一声:“别跟着我!”
      小七顿下步子,她已经决定乖乖听话了,却不知又哪里得罪这个阴晴不定的少爷,被韩彻吼了两次,也不耐烦。干脆离开,准备利用这难得的空闲,做些别的事。韩彻不许她离开他视线,她天天小心翼翼的守着少爷,真心烦闷。如今不用看着少爷了,她嘴角一抹笑,离开的步子都欢脱了几分。
      可她真的走了,韩彻一愣。别扭的少爷脾气就冒出头,他对着小七喊道:“你去哪?”
      小七一愣:“少爷,不是你让我别跟着的么?”
      韩彻语塞,似突然想到什么,对小七道:“我改变主意了,你跟我来。”
      那是一处灵堂,摆放韩家死去的下人的尸体。看门的同叔年迈,死了两天,尸体暂时安置在那,等头七过了,便入土为安。韩彻领着小七到了那里,喊小七进去,转身便关了门。
      随即,他听见小姑娘的哭号声:“放我出去,我要出去……”
      他不知道的是,小七最怕尸体,青白的脸让她想到冬天的破庙,她身边温热的人,一点点变得僵硬冰冷,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也许在某个时刻,她也会和他们一样变得冰冷僵硬。
      等她哭号的累了,声音渐渐变得嘶哑,韩彻开了门。小七猛的扑到他怀里瑟瑟发抖。小姑娘终于没和之前一样中规中矩了,敢扑在他这个少爷身上了,韩彻满意了。
      但小七的眼神不一样了,带着不安、惧怕和韩管家初见她时,隐隐约约的空洞。
      眨眼年关将至,韩彻八岁,小七七岁。
      锦阳楼,隶属韩家,临江城第一大酒楼。韩老爷逢年过节少不了应酬,但韩老爷顾家,过年的当天定要空出时间陪妻子儿女。
      韩彻带着小七恭恭敬敬给韩老爷韩夫人拜了年,就偷了壶桂花酿和小七躲在屋里喝。他十分喜欢折腾自己的侍女,看小七做出些平时不会做的事情。
      年关过后,韩彻最喜欢灌小七喝酒,因为韩彻知道一个秘密,小七喝完酒变得不一样,会皱着眉头打着酒嗝迷迷糊糊的说:“少爷,你别,别给我喝酒了,你你,你再给我喝,我,我打你哦。”
      醉酒的小七胆子大了,软绵绵的拳头落在韩彻身上。漂亮的凤眼眨了眨,韩彻道:“恩恩,乖,喝了这杯就不喝了。”然后又是一杯。
      正月十五看花灯。被灌了许多次酒的小七尽量离韩彻远点。但韩彻看死了她,死活不让她离开三步开外。她昨晚又被灌了酒,也不知他从哪拿的。暮色西陲,头还昏着的小七被韩彻拉起来出门看花灯,等七拐八拐的躲过仆人,到了后门门口才回过神,扯住少爷,她道:“少爷,韩管家说,外面坏人多,我们不能出去。”
      韩彻笑了:“我还以为你再也不敢阻着我做事了。”
      小七身子一抖,怕惹怒了少爷,又不知要遭什么罪。别过头不说话。韩彻已经拉着他出了门:“我们一会就回来,不会有事的。”
      小七还想回去知会韩管家,但被韩彻吓怕了,终于没有出声。
      韩彻拉着她跑了出去。沿着后门的巷道一直走,穿过两条街,是贯穿临江城的一条河,借着临江城的名叫做临江河,临江河上架起一座桥,叫做飞仙桥。相传临江城曾有人修炼成仙,就是在这桥上飞升的。飞仙桥上站满了人。各式各样的花灯从沿河的街道铺展到桥上,小七从没瞧见过,大大的杏眼眨巴眨巴,东瞧瞧西看看,遇到好奇的还伸出手想摸一摸。卖灯的小贩看着两个小孩实在可爱,拿了两盏小巧的兔子灯递过去。小七乖巧的摆手不要,还是韩彻道了声谢,硬塞在她手里。
      小七看看灯,看看韩彻,笑着露出一口小白牙。韩彻突然觉得,他早该带着小七出来走走。
      拿着花灯从街头走到街尾,小七倒忘了此刻牵着她的是让她害怕的少爷,时不时的欢呼道:“少爷,你看,那个龙的灯笼好大。”或是,“少爷,你会猜灯谜么?草木之间一个人,那是什么字?”小姑娘倒是没想韩彻回答,只是一刻不停的念叨。
      韩彻紧紧的拉着他,灯会上人流多,怕两人被冲散,小七看灯,韩彻就看着她,也没管前路会走到哪去。直到路径变得偏僻了,小七的话从‘少爷,你看那个灯。’变成‘少爷,这是哪?’
      韩彻回过神。
      离灯会已经有些远,四下空旷。两侧是一排柳树,因为冬天落雪,垂柳还未抽芽,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张牙舞爪的长着。冷风一吹,小七打了个寒噤。
      “少爷,咱们回去吧。”
      韩彻点点头,拉着小七的手准备原路返回。但刚回头就觉得颈侧一疼。在小七的惊呼声中,韩彻昏了过去。
      韩彻是被一阵谈话声吵醒的,他动了动,才发现自己被绑了个严实,离他两步外,小七同样被绑了手脚,趴在地上。门外的声音传了进来,韩彻竖起耳朵,就听一个略微嘶哑的声音道:“小丫头长的不错,卖进妓馆定是个好价钱,男童又不值钱,你抓回来做什么?”
      回话的声音粗重中带着散漫:“那小孩一直拽着那丫头不放,就干脆带回来了。呸,你还别说,那小孩一身衣服可是好料子。老三看过,他身上带着的玉佩都值个几百两,等下问问是哪家的,喊他家人带银子把人赎回去,说不定更能大赚一笔。”
      “哼,小心阴沟里翻船,得罪个大人物,银子没拿到,还把自己搭进去。”
      “爷爷我也不是第一次干这事,不入虎山焉得虎子,害怕的人是孬种,你若不敢做,少废话,回家抱孩子去!”
      “你!”
      话音到这,门吱呀一声,一个面色黝黑的男人走了进来,韩彻赶紧闭上眼。就听那骂人粗重的声音呵呵笑道:“这丫头定是这孩子的侍女,先卖了她,等你瞧见银子,就什么都敢做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小七一声哭音,大概是那男人正抓了小七准备离开。韩彻心急,睁开眼睛叫嚷道:“别碰她!”
      男人转过身,手里正抓着才醒过来的小七,求救的看着他。男人哼笑了一声:“呵,醒了?醒了就老实点,不然大爷不介意再让你昏一会。”说完准备带着小七离开。小七一边挣扎,一边急声喊着‘少爷,少爷......’
      韩彻扭动着身子又是一声叫喊:“你们是谁,你放开她,别碰她。”
      男人被闹的心烦。兀自不理,却是韩彻趁着男人路过他,一口咬上男人小腿。男人疼的大叫一声,一脚把韩彻踢到一边,正撞上围墙。脑袋磕在墙上,咚的一声,韩彻脑袋黑了一会,他摇摇头,闻到一阵血腥味。
      男人犹自不放过他,走过来补了两脚,韩彻疼的头脑发昏,直想昏过去。但念着小七还在那人手里,嘴里喃喃:“放开她……”
      …….
      等韩彻再醒过来,眼前已经是熟悉的景色。韩管家惊喜的大叫着:“醒了,醒了,老爷,夫人,少爷醒了!”
      韩彻脑袋昏昏沉沉,眼前几张脸,他却只认小七,虚弱的声音□□着说:“小七,上床上来。”
      红着双眼的小七乖乖的爬到床上。韩彻勉力让了让,胸口有些闷闷的疼,还是强忍着把小七抱在怀里,闻着小七身上熟悉的茉莉香,再次昏过去。
      小七仰头看自家少爷,受伤后有些发热,炽热的呼吸就吹在她脸上,原本红润的小脸苍白带着病态的殷红,甚至额头上还缠着渗血的白纱,一点都没有以前的少爷威风。小七却觉得,此时的少爷最让她难以忘怀。曾经见到少爷就胆怯的心,恍然觉得在少爷身边,她就什么都不怕。
      但等少爷伤好了,啃甘蔗啃的太猛,碰掉了两颗乳牙。韩彻捂着流血的嘴抄着漏风的声音指控是她打的。小七真的很想坐实这件事,一拳打过去,让他满口的牙都换个干净。
      韩彻九岁,小七八岁。
      从去年正月十五看花灯开始,韩家住进一个人,下巴上留着长长的胡须,仙风道骨,是个穿着道袍的道士。韩彻讨厌他,因为道士说韩彻命犯孤星,若是在韩家住下去,会害韩家所有人死于非命。韩彻不能赶他走,因为花灯会上把被抓的韩彻救回来的就是这个道士。
      韩老爷犯难:“道长,就没有别的法子助小儿逃脱此劫?”
      老道摸着胡须缓缓道:“也不是没有,请韩少爷随老道修行十年,究道法姻缘,又有老道为他护法,自会度过此劫。”
      韩家老爷夫人均舍不得韩彻,又不愿韩彻命犯孤星,孤苦一生,整日愁眉不展。
      “酌请韩老爷尽早决定韩彻去留,最多拖到九岁,九岁后,若是韩彻再不随老道离开,也不必随老道离开了。”
      又是一年元宵。
      韩老爷把儿子叫到跟前,看了又看,瞧了又瞧,唉声叹气,劝韩彻离开的话还是说不出口。
      老道士催促了一声:“韩老爷还是快些决断吧。”
      韩彻狭长的凤眼微微眯了眯,指着小七对老道轻声问询:“若是我不离开,她也会死么?”
      老道顺着手指看过去,两年的时间足以让当初营养不良的小七脸颊上多了些圆润,当初瘦弱的小姑娘已经张开了些,细细的眉,大大的杏眼,精巧的鼻子下菱唇贝齿,依稀可见倾城。
      此刻小七对着指过来的手指怔怔发傻。就听老道出声道:“他虽不是你血亲,但若你同她一处,对她也不会有好影响。”
      韩彻垂头似在思考,片刻后,精巧的折扇拍打在手心:“如此,我随你去。”顿了顿,他面向韩老爷轻声道,“爹爹本准备开始教我经商,彻儿既要离开,十年间大概也再学不得,小七是我的侍女,爹爹可否答应彻儿,让小七替彻儿学这经商之道。”
      他说完便仰头看着韩老爷,眼神认真而决绝。
      韩老爷看着即将离开的韩彻,点了点头。
      当晚,韩夫人拉着韩彻哭了一回。韩管家收拾了半夜,才装好少爷外出的行礼。韩老爷抱着壶酒在书房里看儿子幼时临摹的字帖。看一眼,灌一杯酒,叹一口气。
      小七被韩彻揽在怀里躺在一处,自从做了韩彻的侍女,她便吃住都跟着少爷。睡觉也是一张床。眼前的少爷就要不见了,小七想象着以后被子里就剩下她一个,突然就觉着有些冷。她身体不自在的扭动了下,韩彻抱着她的手一紧:“睡觉,别动!”
      小七转过身与他面对面:“少爷,你今天问那老道的话是什么意思?”
      韩彻闭着眼睛问:“哪句话?”
      小七咬了咬唇:“你问那老道,你留在韩府我会不会死……少爷,你是怕我死么?”
      韩彻不说话,似乎已经睡着。
      小七道:“少爷,你对我一点也不好,害我天天被夫子罚,骗我去看死人,我可怕死人了…….你还逼我喝酒,指使我做我一点也不想做的事…….”顿了顿,“少爷,我觉得你不在乎我过的怎么样,你怎么还怕我死呢?”
      韩彻还是没说话,眼睛也没张开,只伸出手把小七又往怀里塞了塞,不动了。
      第二天,小七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了温度,脸颊边玉枕上放着一张白纸,四个大字。
      等我回来。
      韩管家收拾了半夜的行礼没用上,韩彻一早就跟着老道走了,除了几身衣裳,什么都没带。
      小七打水洗漱,坐在梳妆台上略显呆滞的梳着头发,柔软的发梳了一半,才发现她平日束发的金铃少了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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