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沧海难为水》胡花猫

2、月满

　　我十分喜欢月满，他是个惹人爱的孩子。我带他从东海连夜逃到了西海。我不敢停歇，我害怕一旦停下来就会被后方的来人杀死，我不知道我的身后是否有人正马不停蹄的追赶我，但我要逃离。我把样子幻化成了普通鲛人的模样，隐去了姓名随意给自己重新取了一个叫做小六，意为六六大顺。至于为什么不叫大顺，是因为我觉得大顺实在太难听，虽然小六也好不到哪里去。带着月满在西海不分方向的绕了许多圈子，才找到一处较为隐蔽的地方，西海鲛人村。看中他的地方在于这里的鲛人大部分是海域里最底层的，也就是说他们差不多都是做过罪恶之事被关进水牢后放出来的。我想要一个生活。我的意图十分简单，我只想在莲生折磨了我六百年，那我便要加倍的偿还给她，让她痛失儿子一千两百年。那之后再将月满还给他。月满很听话，也十分聪明，让我未料到的是，不过两三百年的时间他便会开口说话。我让他唤我姐姐,他却始终不吭声。
　　直到有一天他开口叫我却不是姐姐。他叫我，小六，小六。
　　我心想他不叫我姐姐不会是知道我是个坏人吧，于是每每想到这里，我便执硬的要让他叫我姐姐，他却不听，那是我第一次打人，还是个比我小六百岁的毛孩子，他咬着嘴巴愣是不吭一声，后来还是因为我的手实在打的酸了才好作罢。他开口弱弱的，还是唤我做小六。他将嘴唇咬的出血，下嘴唇缺了一块肉，我看到也是触目惊心，抱着他便是往张姐家赶，张姐为人极好，只是她的夫君因为得了罪被关到了水牢里，她和孩子明明被迫赶到了这里。我初来乍到时什么也不懂幸得她的帮助。由于是晚上，大伙差不多都已入睡，我是硬着头皮把张姐给敲醒的。她见着月满的样子二话不说将我们迎了进去，先是将我一顿好骂，又是说了许多孩子教育的问题。但是我是觉得对付像月满这样性子倔的一百条黑虎鲨都拉不回来的孩子，是只能用硬的方式解决的。随后又是一阵折腾，月满倒是睡了过去。张姐在我耳边叹道，这个孩子真能忍，从头到尾也没哼过一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天生就不会说话的哑巴孩子呢。
　　我尴尬的笑了笑抱着月满回到了自家。自从这件事情后我也不再那么强硬了，因为我想通了，月满才不过满300岁，是不可能知道我是个坏人的这件事。又况且月满执着的很，一旦和我对着干了，是把他活活打死他也不会吭一声的。这看起来不是件好事，但或许也未必是个坏事。
　　在我入住这里的期间，不乏有东海的人过来，说的好听是过来游玩的，但真正的意图便是抓人。他们有时会变相的查户口。但在这几百年当中我和月满还是相安无事的。我唯一担心的是月满越长越大也越俊俏，还有就是他层出不穷的问题。
　　比如，有一天我正在切菜，月满噔噔噔的跑过来问我，“小六，为什么你们都长尾巴，我却没有？”
　　我只能和他解释我们的母亲是鲛人，而父亲是人类，所以就变成了我有尾巴，而你没有，这说明了不同的物种之间是不能□□的。
　　他点点头，他看见过人类。我会经常在夜间带他去海上看月亮，他见过人类的船只游在海上，男男女女在船上喝酒，歌唱，弹琴。
　　我和他躺在槐江日上，槐江日是我们的一处秘密基地，其实也就是一块比较隐蔽的礁石。我们听男女鲛人的情歌对唱，有时比较赤裸的，我就闭上他的耳朵。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不会反抗我，乖乖的看着我。
　　我考虑到月满头发颜色的问题。因为是银白色的容易招人怀疑，随着他越长越大，头发也越来越长。我打算用海藻压榨成汁抹在他头上，却没想到他又是一阵反抗，一会说太臭一会又说太脏，宁死也不从。自从经过上次的“名字”事件后，我是再也不敢打他了。他约莫是学聪明了知道我是不敢打他，便胆子更大了一些，我前思后想决定要么干脆把头发给他剃了，不过想想还是不行，光头难看些倒是不怎么打紧，只是以后回了东海被人笑成东海太子是个光头那就不好了。于是这个想法只好作罢。
　　后来到月满500岁的时候我才知道周边和他一样大的孩子都去了学堂。从前我不知道原来小孩子过了500岁就要上学的，现在知道了必定是要让月满去的。月满不肯，他从小就和别的孩子不同，不会和我撒娇哭闹，他不开心的时候就不说话不吃饭不睡觉来反抗我。这次我的决定很坚定，月满似乎也感觉到了，他抱着我不放，眼睛里含着泪水，我有点不舍，但不会退让。
　　张姐和我说，她家明明刚要上学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按张大姐的解释这就是恋母情结。而月满是恋姐情结。调节的快的一个月，慢的估计一年半载。
　　但这样的预计显而易见是错的，月满的恋姐情结一直持续当中，而且是那种由淡转浓且一直经久不下的。打从他去上了学堂，是越来越黏着我了，以前不去的时候还好。现在我要是离他一米远了，他就要往我这里望上一望，两米远了，他就要黏上来。
　　我第一次又当姐又当娘的，一点经验都没有，问张姐讨要法子，张姐也觉得十分古怪，她说她家明明从未出现过这样的情况，介于我的问题比较特殊，她让我去找西海里最年轻有为的心理医生况海。我想了想，月满以后还是要成为东海里的老大的，被我带坏了可不行。于是当即立刻就出发了，却没料到都游到他家门口了，他的仆从却告诉我是要预约的。
　　我有点气问道：“你家医仙今天就没一点空吗？”
　　那个仆从却趾高气扬的回答：“我们家主就算没事也要预约。”
　　这下我是当场气的一口气就游回了家中。月满的事情还是要靠自己解决的。打定主意等他下了学堂要和他进行一场深刻的谈话。
　　他回来的时候，我做了许多好吃的东西，坐在凳子上焦心的等他。他有些许疑惑的看着我，放下身上的小挎包坐在我的面前等我开口。
　　我说：“月满你是不是生病了？”
　　他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我说：“月满上学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他很听话的又摇了摇头。
　　我说：“月满你是不是不想去上学？”
　　他终于不再摇头，看着我回答道：“是，小六，我不想去上学。”
　　我问：“为什么？”
　　他说：“小六，我有预感你将长久的离开我，而我无法离开你，这让我心神不宁。”
　　我一时间哑然，他说的没错，我将远离他，并且是长久的，我并不打算在他身上投入太多的心思，因为这意味着离开将会困难重重。我无法预计未来，为了保证自己能够抽身，我不打算冒太大的风险。
　　见我没有做出回答，他愈发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他问：“小六，你会离开吗？”
　　我犹豫的看着他，如果我如实相告他会更加的黏住我，如果我欺骗他，那么我将会长久的良心不安。
　　这一次他没有再像前面一样大胆的问我，他的声线里夹杂着颤抖，脸上带着不安：“小六，你会离开是吗？”
　　“是的，我将离开，并且不再回来，你不会再看见我。”

　　自从那日以后，月满便出乎意料的不再粘着我。大大超出了我的想象。早知道这样，我便该早早的这样说。
　　他越发的听话起来，上学堂也不再扭扭捏捏。只是睡觉的时候一定要拉着我的手，我不让他拉，他便拉我的袖子，导致我每次醒来发现自己的袖子都是一道一道的褶皱。
　　这日，我依照往常一样在家里烧饭。月满很早就出门了，今日学堂是休息的。这几天他不再粘着我，我倒有点不习惯起来。
　　他出门的时间勤了，我颇为开心，他该和同龄的朋友多走动走动。总之，所有的事情都在往好处发展。
　　月满回来的时候，我几乎快在凳子上睡着。他蹲在我的面前，不动声色的看着我，良久他唤道：“小六。”
　　我揉了揉眼睛，说道：“你终于回来了，都快饿死了。”
　　他安静的看着我，没有说话。我眯了下眼睛，吓得一下子立了起来，以为是自己眼花没睡醒，又使劲揉了下，我问：“月满你的头发怎么变成绿色的了？”
　　他站起来，他又长高了许多，个子已经到我的下巴了。
　　“染了。”
　　“为什么染了。”
　　他不解的问：“不是你让我染的吗？”
　　我吃惊的问道：“你不是不愿意吗？我记得当时你很反抗。”
　　他盯着我看了很久：“因为你不喜欢。”
　　他问：“小六如今我不再粘住你，认真的去上学堂，不再反抗你将头发染成绿色。我做着你喜欢的事情，你是否不再讨厌我。”
　　我有些惊讶的说：“我从未觉得你讨厌。相反，我十分喜欢你。”
　　“不，小六你讨厌我，只是你从未发觉，你或许不知，我小时只要与你靠近，你便会不自觉的远离。后来，我不再与你亲近。小六，难道你没发现你从未抱过我。”
　　我一下被他的话给堵住了，好像这么回想起来，真有这么一回事。好像他记事以来会走路了，我就真的没有抱过他了。
　　这么一说他和别家的孩子不一样，不哭不闹不撒娇还是我的原因。他以后还是东海的王，我是不是把他带歪了？
　　就在我浮想联翩的时候，他又问：“小六你是否不再讨厌我。如果这些还不够，我可以改正，我只希望你可以留下来。我已无法离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