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全鸭宴【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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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贵如油。
离开解家这一小段风波，黑瞎子很快又回到自己的生活，懒散，自由，随心所欲。他会一大早去听早市的老太太们唱曲，打个盹儿，迷蒙到大中午头，晃晃悠悠的塞几口饭，下午再拿着晾衣杆去公园的中心湖“敲鱼”。
没有家人，没有朋友，甚至跟社会都极少交流。这个人就像游离在世界之外的一缕孤魂，只要一个不注意，就可能变成水滴蒸发掉。偏偏这人又活的惬意潇洒，脸上永远挂着不知疲倦的笑容，仿佛每天都是开心，不知人间疾苦。
这样混混沌沌挨过五天，黑瞎子终于觉得不能再这样颓废下去了，从口袋摸出解家人给的“饭票”，找上一家古色古香的烤鸭店。
北京烤鸭驰名中外，全城大大小小的烤鸭店得有近百家，解家名下的这家店看起来十分古旧，典型的老字号，门面不大，里面的人也不多，正符合黑瞎子理想的用餐标准。
一进门，就有服务生迎上来，黑瞎子不大确定的秀了秀手中的票子，那服务生脸色立刻就变了，毕恭毕敬的把黑瞎子请到雅座，上了一壶极品龙井。
黑瞎子对这样的待遇只是笑，可能他笑的太多了，以至于很难分辨出里面有没有别样的情绪。很快，又有人给他送上精致的四色点心，因为不确定他喝不喝酒，服务生就抱着两瓶白酒站在一旁。
“我说……你们难道不应该先上菜单么？”黑瞎子敲敲桌子。
服务生一愣，大约没有想到对方会这么问，忙答道：“您的身份来这里，不需要点餐，我们很快就会为您准备店里最顶级的全鸭宴。”
“全鸭宴？啊，就是把一只鸭子内脏拆碎了全下锅么。”
服务生有些自豪的挺起胸，“不是，我们店的全鸭宴有些特别，不是一只鸭子，是五只鸭子。”
“五只……”黑瞎子险些被点心噎住，解家这饭票也太实惠了，这得什么人来才能吃得下。服务生赶紧把菜单拿过来，最后一张彩页讲的就是他们这里的重量级压轴料理——全鸭宴。
“江西小乔炖白鸭，山东神仙鸭，山西烤全鸭，江苏三套鸭，杭州的熬鸭……”黑瞎子的笑容已经慢慢发苦了，原来如此，汇聚全国各种鸭类料理，就是这里所谓的全鸭宴。
服务生收了菜单下去，黑瞎子捏捏鼻梁，认真思考自己在上菜前跑路的成功性有多大，如果真被压在这里吃掉五只鸭子，他不如干脆找个棺材自觉躺平算了。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很轻，不是刻意的潜伏样的猫步，而是习惯性的踩地轻平无声。这样的步伐一定从小就开始训练，以至于成为日后行走时的本能，如果此时在坐的人不是黑瞎子，普通人恐怕根本不会察觉。
黑瞎子忽的嗤笑，往后一仰，两手随意的搭在沙发背上。
来人也不客气，径直走到他这一桌，往他面前的沙发上一坐。进门时，服务生为黑瞎子选择的这个座位是整个店里最安静优雅的雅座，两人座，现在想想，也许是因为服务生从一开始就知道这里就要迎来第二个人吧。
对面的人看起来非常年轻，休闲的黑色长裤，粉红色的敞领衬衫，一顶鸭舌帽扣在头上，仿佛是从哪个广告公司走出来的小鲜肉模特。尤其他的背后还挂着一个黑色的单肩包，浓浓的校园气息扑面而来。
“哎呀呀这装扮我还真没认出来，解……”解雨臣突然看了他一眼，清亮的眸子有几分别样的味道，黑瞎子知趣的改口，想了想，笑了。
“……解小爷。”
解雨臣取下帽子，甩了甩被捂得湿热的额发。身子微微前倾，然后选了一个最舒适的位置坐好。黑瞎子微微眯起眼，解雨臣这一连串动作流畅自然，没有半点刻意，却偏偏能在旁观者的眼中激起赞叹的波澜。
“解小爷？挺新鲜，你是第一个这么喊我的。”
黑瞎子微微一笑，“身体好点了吗？”
这句话故意舍了称呼，就有了点亲昵的味道，解雨臣没有立刻回答，这时候服务生给他端上一杯牛奶，解雨臣百无聊赖的搅了搅热气腾腾的牛奶，一抬头，见到黑瞎子正含笑看着自己。
“你笑什么？”
黑瞎子摸摸鼻子，“有没有人告诉过解小爷，你喝牛奶的样子……很可爱。”
解雨臣一听这话，就把牛奶推到黑瞎子面前。“我不想喝。”
黑瞎子被这任性的话惊的挑了挑眉，脸上笑意更深，“我也不认为堂堂解当家会喜欢喝这种饮料，是医生让你喝的吧？”
“医生说牛奶可以中和药性……”解雨臣无精打采的把牛奶又捞回来，黑瞎子看到他苍白的手背上微微青紫，不难想象曾经扎过许多针头。那一晚的情形险恶，就算有黑瞎子的半路出手相助，解雨臣之后还是因此没少吃苦头。
黑瞎子抱了手臂，窝在沙发上默默的看。他常常会对着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发呆，但这是他第一次长时间的凝视一个人，那人每一个微小的表情，不经意的动作，都好像有无限韵味，越看越觉得有趣。
看着看着，黑瞎子就哼起歌来，歌曲没有什么太特别的调子，是他自己瞎编的，为了纪念一盘好吃到爆的青椒肉丝炒饭。他自己也说不上来原因，就是瞧着眼前的人，莫名想起那盘美味的青椒肉丝炒饭。解雨臣看了他一眼，也没提出疑问，继续闷头喝自己的牛奶。
两人就这样相对了五分钟，黑瞎子的歌哼完两遍，解雨臣才开口道：“那天的事，谢谢你。”
谁知黑瞎子却道：“解小爷这谢的不真诚，”说罢用筷子指了指外头，“如果你真的记住了上次的教训，今天就不应该再一个人出门。万一那帮人贼心不死，你今天就又得有罪受了。”
“习惯了。”解雨臣晃了晃牛奶，很快灿然一笑：“再说就算那帮人贼心不死，一看到黑爷坐在这里，再大的心也不敢动手了吧。”
黑瞎子举了举自己的茶杯，回敬道：“不敢当，这么说解小爷今天来找我，不是请客吃饭，而是讨保护来了。”
解雨臣支起下巴，反问道：“不行么。”
黑瞎子摇摇头，没再说什么，含笑喝了一口茶，这时候上菜了，两人的话题也都消停消停。
三个服务生推来一辆餐车，将五种风味的鸭料理一一搬上桌。五道菜，有素有荤，全部由鸭子做主菜。鸭肉肥而不腻，外焦里嫩，还有的松软可口，无一不跳动着食客的胃口。
黑瞎子艰难的抽出筷子，就见解雨臣捧着牛奶杯冲他动下巴，意思是“看什么，快吃啊。”
黑瞎子不喜欢吃油腻的东西，这算是他的老习惯了，用他的话说，年纪大的人肠胃不好，精吃细吃，唯独不可以囫囵饕餮。何况常年在外头奔波，他很清楚用多大的饭量可以维持人体的正常所需，多一点都是浪费。不过在解雨臣“期盼”的目光下，他还是硬着头皮尝了两口，只尝了三道菜，就忍不住放下了筷子。
“不好吃？”解雨臣奇怪的看着他。“那我叫他们再换几道菜。”
“不必了，是我不饿，解小爷吃吧。”
解雨臣若似有思的看了他一会儿，推开沙发起身。“你等一下，我去厨房看看。”
黑瞎子本想拦住他，因为问题不在食物而在自己，就算去多少次厨房都没有用。但解雨臣还是执意去了，而且去的非常久。黑瞎子百无聊赖的坐在沙发上喝茶，等到一壶茶喝尽了，还不见解雨臣回来。
这小子怎么去那么久，不会又遇上什么事吧。
黑瞎子很快就打消了这个荒唐的念头，这家店是由解家掌控的，再嚣张的刺客也不会愚蠢到跑到人家地盘上绑人。无聊之极，黑瞎子又抽了两根烟，看到他抽烟，一旁的服务生默默把“禁止吸烟”的牌子收走了。
终于，解雨臣回来了，黑瞎子刚想松口气，紧接着就看到解雨臣背后带来的餐车，咧到一半的笑容又开始发酸。
“你在担心我？”黑瞎子眼底的情绪一闪即逝，但还是被解雨臣敏锐的捕捉到了。
黑瞎子弹开烟头，“刚才是，不过现在我比较担心我自己。”
解雨臣打了个响指，桌上的五道菜被收走，转而放上自己带来的巨大托盘，盘子上还盖了一只银锡餐盖，服务生贴心的打开窗户，让雅座的烟味淡了淡。
解雨臣拍了拍手，笑道：“尝尝吧。”
盘子打开，里面没有任何点缀和配菜，就一只拔了毛被烤的香喷喷的大肥鸭。这只鸭子的个头够大，难得的是通体完美，没有一丝皴裂，只在肚脐的地方上有一条浅浅的蜈蚣线，令人有些无从下口。
黑瞎子苦笑着捏了捏眉头，认命的拿起餐刀，对着鸭子左右的看。毫无瑕疵的鸭身犹如一件完美的艺术品，泛着叫人食指大动的油亮光泽，黑瞎子比了比，最后用刀尖顺着蜈蚣线浅浅划下，将鸭身剖开了。
蜈蚣线一撑开，热气腾腾的饭香味扑面而来，黑瞎子愣了一下，定睛一看，那鸭子的腹中居然装满了颗粒饱满的白米饭，米饭中夹杂着绿油油的的青椒丝与鸭肉丝——这是青椒肉丝炒饭，烤鸭腹中居然包裹着青椒肉丝炒饭！
黑瞎子的眼中第一次划过惊疑，紧紧看向解雨臣，解雨臣知道他要问什么，也不含糊。
“那首歌，刚才你哼唱的那首歌。”
“歌？”
“虽然你哼的很模糊，但是我习惯了听变音的歌词，所以偶然听到你的歌里频繁出现‘青椒炒饭’四个字。”解雨臣轻柔一笑，“我猜这可能是某种暗示，你应该会喜欢。”
黑瞎子突然有些感慨，这世上皮相好看的人很多，但是能把皮相当做“武器”来准确运用的人总是少之又少。至于眼前的人为什么年纪轻轻就能坐到那个高位，一张足够演绎百态的脸，一双敏锐洞察的眼，一颗聪明灵活的头脑，的确是足够了。
那一天的青椒肉丝炒饭，黑瞎子全部吃干净了，米饭浸足香味，还有煲仔饭的焦脆，青椒清爽，鸭肉细腻可口，是当之无愧的美味。解雨臣笑眯眯的看着对方用餐，时不时递上热茶，就像看着一条野兽顺着肉香一步一步走进自家大门。
两人吃完饭，外面忽而下起雨，又大又密集。解雨臣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两把伞，递给黑瞎子一把，眨眨眼：“司机说路上堵车，恐怕短时间内赶不到了，一起走走消消食吧。”
黑瞎子苦笑着接过伞，自己好歹也曾是北京城赫赫有名的人物，却被人用一顿炒饭给套住了，黑瞎子此名一定会流传千古吧。
作者有话说第4章 全鸭宴【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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