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昙传说（黑花）》朗白

2、巷战【俢】

　　解雨臣冷然勾起嘴角，这可真是独树一帜的挑衅，深更半夜送来一辆灵车，远比送炸弹送手指更加有威慑力。

　　初期的惊讶过去，解雨臣很快冷静下来，既然这是灵车，那就肯定不是他来时乘坐的车，车与伙计一起消失，很可能遇到了什么突发状况，只为在此时调虎离山。看来为了单独留下解当家，对方事先也做了不少准备工作。

　　解雨臣转了一圈，无视那辆刺眼的灵车，转而向着另一边的巷子走去，不用五分钟，他就可以回到大路。解家人的原则是从来不做没有意义的事情，灵车就灵车，没人规定他一定要走灵车挡住的那条路，旁边明明有别的通道，为什么不走。

　　就在这时，头顶传来“砰”的一阵碎响，四周顿时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有人打碎了路灯！在意识到这点的同时，解雨臣的身体已经率先做出反应——两个跨步向前，瞬间跑出三四米距离，他前腿刚一跃出，身后原本站立的位置就传来沉闷的击打声。

　　——果然有袭击，听声音，凶器似乎是钢管。

　　解雨臣脚下一动，凭借黑暗前几秒对周围环境的模糊印象，沿着小巷大步飞奔。常识中，当一个人的眼睛突然进入黑暗，会有五到十秒的“绝对失明”间隙，这段时间里人的眼睛是什么也看不到的，完全丧失视觉能力。因此当黑暗突然降临，正常人的反应都会先呆在原地，静静等待这几秒过去，等到眼睛适应黑暗后再进行下一步行动。

　　暗杀者，通常就利用这几秒的间隙，轻而易举的夺走普通人的性命。可是解雨臣显然不在“普通人”之列，瞬间失明，他却立刻做出逆向回应——跑。

　　暗杀者第一击落空，丢掉凶器，死死追在解雨臣身后。空洞的巷子里折叠出两人凌乱的脚步，一前一后，亡命的追逐。跑出百十步，解雨臣依稀听到了什么，立刻放慢速度，同时向前伸出两手。

　　五秒后，他的双手撞上了木箱一样的粗糙东西，本该畅通无阻的小巷里居然出现了阻碍。摸到木箱，解雨臣反而松口气，刚才听到脚步的回音不对，他就想到这个小巷的空间结构一定发生了改变，果然，前路被人给堵了。

　　如果不是他提前有所预警，在黑暗中这一下撞上去，怎么说也要头破血流。不过既然前路被堵，那就是说，这个杀手还有其他同伙。

　　身后的脚步越来越近，后面的杀手似乎能够在黑暗里畅行无阻，速度一直不减，也没有传出跌倒或者摔跤的声音。

　　解雨臣咬住下唇，强逼自己冷静下来。这里不是机关重重的墓穴，只是北京市区里一条普通的小巷，不可能存在太过复杂的结构。几十秒前，他从小巷的另一头张望，这条巷子明明通畅无阻，没理由在这短短的几十秒内突然被彻底封住。

　　对，几十秒的时间太短了，就算要封，也不可能完全封死！

　　想到这点，解雨臣双手用力，在黑暗中一个轻跃爬上面前的大箱，大箱上面又是一个箱子，解雨臣不假思索的攀上去，三个箱子后，他的眼前终于再次见到了光明。

　　没错，这么短的时间，除非有大批量训练有素的劳动力，否则根本无法把一个小巷彻底用障碍物堵死。只不过垒了三层箱子，就足够从精神上困死绝大多数人了。

　　解雨臣凭借着灵巧的身形，飞速翻到箱子堆的顶部，突然，一柄泛着银光的利器贴着他的喉咙刺过，解雨臣单手勾住箱子的边沿，一个翻转轻轻落到地上。跳出黑暗的死巷，模糊的灯光叫他勉强看出眼前的形势：死巷外面，有四个手持武器的人正在等他，他们清一色戴着涂鸦过的小丑面具，表情夸张而扭曲，遮住了背后的真面目。

　　终于还是要动手了，解雨臣苦笑一下，动作却没有丝毫停滞，一脚踹开一只“小丑”迎面而来的勾拳，解雨臣袖中吐出一只蝴蝶刀，回身挡住第二波打算割喉的攻击。

　　只一交手，解雨臣心里就警铃大作，这帮人的功夫非常厉害，就算丢到解家的打手中，也是数一数二的佼佼者。这样情况下的四对一，实在是糟糕透顶。

　　四个小丑身手狠辣，解雨臣的动作却极其灵敏，关节更是柔韧的到不可思议，极难困住。十几个回合下来，双方碰撞了无数次，彼此都消耗掉不少体力。

　　突然，领头的“小丑”一声唿哨，四个人齐齐后退，解雨臣一愣，就见小丑们的背后升起一股浓浓的烟雾，被气流鼓涌着朝巷子扑来，毒烟么？

　　踏着毒烟，小丑们再次蜂拥而上。

　　解雨臣立刻屏住呼吸，心里惊疑不定，这些人不怕毒烟，为什么？难道是他们的面具？到了这种境地，实在不能再拖延了，解雨臣身子一轻，踩着墙壁侧踏而过，中途在一个小丑的肩头借力，以难以想象的角度跃出了重重包围。

　　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像极了上世纪某个著名导演的香港武侠片，潇洒，唯美，只应存在于武侠世界的绝世轻功。

　　脱出毒烟，解雨臣没有停，喘口气快速向着大路跑去。然而这一跑，他却跑了个踉跄，险些一头栽倒在地。同一时间，一股霸道的酸麻从肺部传遍四肢百骸，强制的绊住他的脚步。

　　这是……毒？不可能，他明明避过去了，为什么还会中到毒烟。

　　无论心中怎样惊疑，情况却不给他更多反思的余地，脑后风声呼啸，解雨臣勉强避过头顶横飞的钢管，下一秒，却被一只闪着银光的注射器牢牢插入脖子。

　　两个小丑利索的压住他的动脉，一管针剂下去，解雨臣便再没有反抗的余力，伏在地上一阵一阵的晕眩，意识迷离。

　　小丑们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落入解雨臣迟钝的大脑，激不起半点涟漪。

　　“……”

　　“这小子真是难对付，比资料里说的强多了。”

　　“幸好老大有远见，最后用了个双层陷阱，不然这回铁定要叫他逃走了。”

　　“呵，他跟老大比差远了。估计他死都不会知道，那浓烟不过是个幌子，真正的毒烟无色无味，就点燃在外面。”

　　“……”

　　解雨臣拼命睁大眼睛，可是耳畔所有声音都如潮水般退去，恍恍惚惚，听不清楚。小丑们站在原地，不一会儿，停在巷口的那辆灵车开了过来，小丑们从车上搬下一只沉甸甸的黑漆棺材。

　　解雨臣的头皮一阵刺痛，被迫迟钝的睁开眼，眼前，上好的棺木刚刚开封。小丑把嘴巴凑到他的耳边，阴笑道：“瞧清楚了解当家，我们对你可一点不薄，棺木灵车一条龙服务，直接就送您上路咯。您也别不甘心，等到了阎王跟前，自然就知道您死得明不明白。”

　　说罢，小丑将浑身虚软的解雨臣放入棺材，推上沉重的棺盖。

　　“走。”几个人打算把棺木抬上灵车，冷不丁一抬头，蓦地看见一个男人。那个人的身材极好，双腿修长，上身穿着紧身的黑皮夹克，鼻梁上则架着一只酷酷的墨镜，这人从头到尾都是黑的，简直比他们几个反派还像反派。

　　不过这人的样子有些可笑：嘴里叼着一根烟，火机呆呆的举在空中，眼睛却直勾勾盯着小丑们，和他们的灵车。

　　看来这个倒霉的男人貌似刚摸到这里，以为没人，打算给自己偷偷来根烟，结果不幸目睹了小丑们装棺入车的一系列灵异活动。

　　一时间双方都愣在了原地。

　　“不是……”黑瞎子先回了神，很努力的组织措辞，“你们这是……在拍戏？”

　　小丑们对视一眼，解雨臣已经到手，没有必要再另生事端，于是就着黑瞎子话点点头。“对，我们是XX剧务组的，今天白天在这里拍了一场戏，下午有事耽搁没能过来，所以现在才开始回收道具。”

　　黑瞎子长长的“哦”了一声，咬着烟侧开身，笑道：“那你们先过，你们先过。”

　　巷子很窄，黑瞎子只是侧开身，道路实际也没能多宽敞。小丑动动嘴，很想说“你为什么不干脆退出去给我们让路”，但还是作罢了。被黑瞎子这样双目炯炯的盯着，小丑们也不好再明目张胆的往车上送棺材，领头的小丑开动了车子，率先把灵车弄出去。

　　谁知车子与黑瞎子擦身的时候，黑瞎子突然笑着仰起脸，敲了敲车皮门：“你们的道具组很有趣啊，拍个戏居然租一辆真灵车，就不怕沾上什么忌讳？”

　　开车的小丑强笑了一下，说：“哥们你说笑呢，这灵车都是我们昨天现扎的，黑灯瞎火的你看不清楚，其实都是些道具而已。”

　　黑瞎子啧啧的摇头，用鼻子嗅了嗅，“你们难道没闻见吗？烟火味儿，死人味儿，都在里面冲的很呐。”小丑的脸色微微一僵，黑瞎子却好像突然来了兴致，哼着曲绕到车后面，一把拉开车门。结果，车厢里空空如也。

　　“喂，你干什么！”后面两个小丑上来就要制住他，谁知两人同时一抓，又同时落空，一回头，却见黑瞎子一边自言自语的念叨着一边往后面的棺材走去。这个男人如鬼似魅的身形，在场居然没有一个人看清。

　　“不是在灵车里，就是在棺材里咯，啊好可怕……会不会见到一只活粽子呢。”

　　棺材里有解雨臣，不可能再让这个男人接近了，小丑们再迟钝，也意识到眼前这个古怪的男人来路不简单，纷纷亮出凶器，既然这家伙一心找死，那他们也不在乎多一个陪葬。

　　谁知一看到枪支，黑瞎子突然就缩了，举起双手投降，一脸正经道：“别开枪，我是老黑。”

　　小丑面面相觑，“老黑是谁？”

　　“老黑是我，我是老黑。”

　　“……”

　　又一次被嬉耍，小丑们目眦欲裂的就要扑上来，就在这时，旁边缝丝合严的棺木里突然传出“咚——”的闷响，所有人一下子愣住了。

　　黑瞎子反应最快，野猫似的两步爬上墙，一边爬还一边怪叫：“不得了啦，真的有粽子，诈尸了！”小丑们没心思管他，这声响一听就是解雨臣弄出的，八成他在棺材里听到外面几人的对话，想用这种方式对外求救。

　　最近的小丑狠狠踹一脚棺材，枪口抵住棺材盖。“既然还有力气反抗，那现在就送你上路——”

　　话没完，一道黑影从天而降，稳稳落到棺材上头。黑瞎子虚手压住小丑的枪杆，让枪口指向地面，脸上淡淡嬉笑：“一瞧你们就是外行，对粽子枪是不管用的，只会白白浪费子弹而已。”

　　“少废话！”小丑狠狠甩开黑瞎子，这黑瞎子刚才假装逃跑，原来竟是从墙壁上飞奔过来，巧妙绕开众人的视线后再跳到棺材这里。小丑的枪口重新对准棺材，扣下扳机，可是预想中的枪火却没有出现，枪身发出“咯吱咯吱”的古怪响声，听起来毛骨悚然。

　　“怎么回事！”几个小丑一看苗头不对，都凑过来。

　　“我就说对粽子没用的，你看，坏了吧。”黑瞎子无辜的摊开手，突然诡异的出手，将枪夹到自己掌中。“不过这种故障很常见，别急，我帮你看看。”

　　小丑一见形势不对，匕首立刻捅向黑瞎子的背后。黑瞎子笑了，因为两人的距离极近，这是他看到的黑瞎子最清晰的表情，也是最后一个表情，当这一朵笑容消散，空气里只剩一片死寂——四个小丑，无论是刚刚奔下车，还是正手持凶器扑来，还是远距离埋伏，四个人在这一刹那，全部轰然倒地。

　　没有人看到黑瞎子是怎么出手的，或许看到了，但根本无法回应那样的动作——在一个笑容错落的瞬间，黑瞎子连续开出四枪，他维持着不变的笑容与同一个姿态，从四个刁钻的角度开了四枪，准确无误的命中四个小丑的致命要害。

　　只是一个眨眼的瞬间，在场再没有一人存活。

　　黑瞎子吹吹枪口的硝烟，笑容咧的更大了，用半是玩笑的语气叹息道：“这就是现代兵器的魅力所在啊……都什么年代了还净用些老古董，白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