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谈夜笑(三国）》无螺丝

8、说谎

　　“说出那么幼稚的话，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这么蠢呢..”刘孟一个人坐在天台边缘上，仰头看着苍白的天空。

　　他现在犹为喜欢坐在这高处边缘，想着也许有一瞬自己就不用再去负责，可以自由的死亡。

　　至于和荀攸的出行，那也要等到他先找到左慈以后再想。他所知道的解决的办法和真正的办法究竟是否一致呢？左慈此人又岂是那么简单就能对付的了的...

　　肯定还是留了一手后招，如果他没想错...他若是现在不去找左慈弄清楚左慈的目的，怕是即便达到了记忆中所需的要求，也无法解放他们。

　　说来说去就是刘孟该去找左慈谈谈了的意思。

　　“主公，您又想独自一人去哪里了呢？”身后传来的声音不似之前在所有人面前的那般亲昵，多带了些冷淡。

　　这个时间不是只有刘孟一个人不睡觉爬起来看天，还有某个喜欢观天象知天命的人总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各个地方。

　　刘孟闭上眼，深深的吸了口冰冷的空气，一时之间肺腑全清。他关于诸葛孔明的记忆还没有启封，现在的刘孟就是个罐头，开不了就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味道。

　　“您这一世想的东西比起以前倒是更加不像您了。”诸葛亮随意的在刘孟身边坐下，俯视着这芸芸众生。

　　“恩。谁让我这一世，还是曹操呢。”刘孟低声回应着，他其实不太喜欢诸葛亮坐在他身侧时的感觉，就像是被什么扼住了喉咙，从身体内发出的颤栗感。

　　“您以前，是不会对我露出这样的表情的....您是否，不再喜爱我了呢？”

　　这样的问句让刘孟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但他想起别人告知他的世世所追寻之人的意思，又对诸葛孔明这样的话有了些许理解。

　　“这一世的我还没恢复记忆，如果你问我是不是不再喜欢你，我只能说我本来就没喜欢你，何来的不再呢？”

　　刘孟认真的看向他，“现在的我，并不认识你，诸葛孔明。”

　　他看不清诸葛孔明伪装下的真心，也看不清诸葛孔明到底想做些什么。他搞不懂诸葛孔明是否想要帮助他，还是又在计算些什么东西呢。

　　诸葛孔明抬起一只手，放在刘孟的脑后，用力的将刘孟的头拉到他的面前。

　　那双眼眸中的过分深沉的复杂情意让刘孟一时看呆了，等到他反应过来时，诸葛孔明早已深深的吻着他的唇，不肯放他离开。

　　刘孟心中叹了一口气，垂下眼来，接受着他的吻。

　　便是接受了会如何？不接受又会如何？左右他都是将死的人了。

　　“您这般颓废的气息，我已多世不曾见过了。”良久，他松开了按压着刘孟脑后的手，低声说着。话里带着莫名的意味，让刘孟生涩的脑筋转了转。

　　“你是说第二世吗？”

　　在第二世刚刚恢复记忆时，那个刘备心如死灰。因着第一世看到诸葛亮死时的悲惨，因着第一世对不起诸葛亮，哀莫大于心死。

　　“是，也不是。”诸葛亮叹了口气，仰躺下来，望着星空。

　　“您总是会在对您来说最重要的人离开时颓废下来。有时是我，有时是士元，有时是那家伙。您的心中，并不是世世都将我当成您最重要的人的。”

　　在某一些转世中，刘备也曾被他人对他的感情打动，从而和他人在一起过。只可惜每接受一个人，被接受的人总会为了保护他死去。等到了后来，刘备就再也不肯接受任何人了。

　　如果说世界上谁最不想伤害他们，大概不是他们自身，而是被迫承受着一次又一次分离的刘备。原本看似对他们的惩罚，实际上是对刘备的虐待。

　　眼睁睁看着挚爱离去却只能悲伤哭泣，如此痛恨自己的无能懦弱，最后引发的悲哀堕落。刘备曾数次在得知记忆后就自杀离去，仅留下曹操和孙权二人争斗。

　　那时刘备死去后，还未恢复记忆的下属便成功逃脱，恢复了记忆的下属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好在刘备心软，心软到肯为了他们活过一世，心软到对自己麻木不仁。

　　“您这一世，过的并不好。”诸葛亮突然将话题转到了这个地方。

　　刘孟闭上眼，“是。”他真的过上了原本小说中才会出现的生活。

　　活在一个研究所里，活在一个黑暗的环境中。周围谁也没有，谁也不存在。那个男人会定期来看他一次，但唯一一次他求他多待一会时，却被鞭打了。

　　“你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在被鞭打时那个男人的声音显得如此尖锐，仿佛割破了刘孟的心脏一样。所以刘孟从那次以后就再未提过让他多留下来一会的愿望了。

　　“我存在的意义也不过就是让你们解脱出来。孔明，不用对我多么和善。我知道你们的打算和想法，不用怜悯我也不用施舍给我任何东西。因为我还不起。我对于你们来说并不是多么重要的人，我只是恰好一次又一次的出现在你们的生活中。”

　　刘孟说的平淡，他知道自己这算是有自知之明。也许现在如此卑微的说出这段话的人，不是曾经的刘备也不是曾经的曹操，只是曾经的刘孟。

　　“没了我你们会过的更好。正因为是这样，我活着的目的本来就是为了完成这件事然后死去。这就是我的生命，如此卑贱、低下...”

　　刘孟的脖领子被人扯住了，扯住他脖领子的人一脸面无表情，眼中却带着无限的寒意。

　　“如果你的想法是这样，那不如说我真是看错你了，刘孟。”

　　刘孟不知道陆程轩到底听了多久，但他知道陆程轩是怎么一瞬来到他身前的。这就是能力，是他们才独有的能力。

　　“你真的想死吗？我只问你一遍，回答我。”陆程轩抓着刘孟的领子，甚至将刘孟提了起来。

　　肆理川和陆程亦靠在门口，望着这边的情形，脸上的表情都是淡淡的。一旁的方星昼带着面具的脸上嘴唇也拉成一条平线。

　　所有人都安安静静的，刘孟一边笑一边却皱起了眉，像是极其无奈的样子。

　　“不要这么笑，不要一副这样的表情看着我。刘孟，回答我啊！告诉我你的答案啊！”

　　刘孟一边听着陆程轩的咆哮，一边想到孙权那个傻蛋对他的愤怒。人活着永远只能骗到爱你的人，不爱你的人不会相信你的欺骗。

　　“我不想死。”刘孟动了动嘴唇，他这么说着，眼中一片荒凉。

　　荀攸的手一僵，松开了抓着刘孟领子的手，后退了一步。

　　“你骗我...”

　　刘孟紧皱的眉头放松下来，爱你的人会相信你的欺骗，却不一定真的被骗了。正是因为他们爱你，所以愿意假装自己被骗了。

　　“恩。”刘孟承认的毫无犹豫，他确实就是在骗他。他不想死，只有一半是真的，他还有另一半的心迫切的想要离开这个世界，想要彻底的告别一切。

　　“嘭！！”刘孟仰着倒在地上，鼻子出了血，顺着苍白的脸流了下去。他这些天总是被揍，因为他们都关心他，所以他总是被揍。

　　他缺乏安全感，对他们说实话不做丝毫掩饰，一方面是想从他们身上得到安全感，另一方面是真的就是这么想的。

　　陆程轩低头看着刘孟半天，一脚踩在刘孟的肚子上。

　　“刘孟，说你不想死。”他的语气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不再带着刚才有些崩溃的嘶吼，只带了一种淡漠的冷感。

　　“我不想死。”刘孟依照陆程轩的要求做了，只是说一句话，对于他来说没什么太大的影响。然而刘孟这一次想错了。

　　陆程轩抬起脚，脚下一片深紫色，用力的对准刘孟的肚子踩了下去。刘孟嘴里咳出一口血来，洒在他脸边，嘴唇一片鲜红。

　　“你在说谎，刘孟。说你不想死，看着我的眼睛说。”陆程轩的语调平稳，脚下的深紫色却沉重的压迫着刘孟的肚子。

　　刘孟对于疼痛有些钝感，他便抬起头直视着陆程轩说。“我不想死。”

　　“嘭！”刘孟被陆程轩一腿扫飞撞在墙上，墙上一片裂纹。本就残破不堪的身体上原本的伤疤仿佛都被这一击撕裂开来，刘孟的身上有血红色开始散布开来。

　　“你还是在说谎。刘孟，继续。告诉我你不想死。”

　　刘孟捂着肚子一口血涌了上来，将原本就湿透了的前襟又染上了一层鲜红。那一片越发加深的红色如同枷锁，死死的捆绑住刘孟的心脏。

　　用袖子擦了擦嘴，蹭的一片模糊。刘孟张开嘴，半天才发出声音来。

　　“我不想死。”依旧是第一次回答时的那副语调，那副口气。即便是遭到了如此重量的摔打，也没有丝毫的改变。

　　他不想死，骗你的。他想死的不得了，就像是现在一样，他巴不得陆程轩能直接搞死他。但他不能死，他不能死，他不能死。

　　他相信伤的再重有华佗和张仲景在都没问题，他只要还活着一天便能一天抑制住阵法，便能一天带给他们希望。所以他不能死，他得活着。

　　但并不是不想死，也不是想活着。他想死的不得了，他一点都不想活了。想活的是另外一个刘孟，而不是现在这个。

　　“那我让你死。”

　　所有动作总是瞬间就完成，刘孟被掐着脖子停滞在半空中，陆程轩站在这天台边缘，手臂稳稳的连肌肉的颤动都没有。

　　刘孟好像有些明白陆程轩的能力究竟是什么了，他自己虽然有两人份的力量，但真正使用的时候都是放大招。类似陆程轩和孙权肆理川他们一样将力量用在小事尚，恐怕他还做不到。

　　眼睫颤动了一下，刘孟的手无力的垂落在身侧。他朝着陆程轩笑了笑，说了一个字。

　　“好。”

　　离得这么近，他能清晰的感觉到陆程轩的呼吸一窒，也能清晰的看到陆程轩眼中的惊愕。他听到陆程轩说，“你不想死。”

　　“是，我不想死。”刘孟顺着陆程轩的意图说出了陆程轩想听的话来。

　　抓着刘孟脖颈的手这次将刘孟掐着脖子移到了天台内，松开时刘孟的脖颈上甚至出现了青紫的五指印，刘孟大口的呼吸了两下，他刚才确实有些缺氧了。

　　“你终于说了实话。”陆程轩对着刘孟蹲下了身来，“果然对付你就要用这种极端的手段，否则你就是个连自己真正想法都不敢正视的人。”

　　“如果我没猜错，你其实怕极了对不对。”

　　刘孟的呼吸一顿。

　　陆程轩对着刘孟勾起一个笑容，说的话却扒开了刘孟小心翼翼藏起来的恐惧。

　　“你怕极了未来，怕极了如果集不全该怎么办，怕极了我们的死亡，怕极了时间不够，怕极了你自己到底还能坚持多久，怕极了自己不想死。”

　　刘孟的手指无意识的用力，刺进了地里。

　　“所以你打算要先找到左慈，或者先去找到于吉，你要确认是否某种方法真的能够解除我们身上的诅咒。那么你到底能够付出怎样的代价说动于吉来帮助你反抗左慈...亦或者说你宁愿回到你曾经待了十几年的那个好不容易逃出来的地方，为了得到答案？”

　　刘孟的眼睛猛的睁大，陆程轩在告诉他一个事实，一个他从来不敢想象过的事实。

　　那个男人..‘那个男人’.....是左慈。

　　地面被挖动的声音到底是怎样的，刘孟听不到，因为他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手指已经将地面挖出了一个坑来。

　　猛的呼出一口气来，刘孟用一只手遮住了自己的脸，强迫他开始不断思考。

　　陆程轩说的没错，他只会去找于吉或者左慈中的一人，这两人当然都不是好对付的角色。他本来是想去找于吉，因为他真的不知道一起这么多年的‘那个男人’就是左慈。

　　对于于吉所要提的要求他已经心里有数，于吉想要的无非就是他的尊严失去，像条狗一样待在他的脚下请求恩宠。这是折煞了他的行为，将他作为人的自尊完全践踏。

　　但为了得到答案，刘孟是想要答应的。自尊到底能值几条命，能少减少几个轮回吗。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灵上的痛苦，他已经多到全部麻木。

　　既然如此，他又何惧于吉的刁难呢。

　　陆程轩看着刘孟脸上的神色渐渐凝固下来，他用两根手指抬起了刘孟的下巴。

　　“别总想着去作践你自己，今天我打你，你接收的理所应当的样子。但其实真的应该这样吗？你不要把我们欺侮你也当成你应该承受的东西。”

　　陆程轩眯起眼看着刘孟毫无波动的眼神，“刘孟，你不是我们用来保命的道具。你首先要意识到你跟我们一样，是个人。生或者死，都是我们自己选择的，与你无关。”

　　刘孟没回话，也没反应。陆程轩掐着刘孟的下巴，一巴掌甩了上去。

　　“听到了吗？刘孟。说，你是个人。”

　　刘孟张了张嘴，“我是个人。”

　　“啪！”“骗我，再说。”

　　“我是个人。”

　　“啪！”“继续，再来。”

　　“我是个人。”

　　“啪！”

　　..........

　　陆程轩总是能精准的找到刘孟到底是否在说谎，像是特别了解刘孟最喜欢口是心非的特点一样，逼着刘孟一定要将某些东西牢牢的刻在心上。

　　那并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念头，只是几件最基本的东西。

　　比如，让刘孟将他自己也当成和他们一样的人来看，而不是把他自己当成一头畜生，把他自己当成一个道具。

　　刘孟现在简直是把他自己当成一条狗，好像他们给他扔块骨头他就觉得他应该兴高采烈的去为了他们办所有的事。可是这样是错误的，这是扭曲的。

　　刘孟也许是被之前那么多年的囚禁生活扭曲了心智，不如说他根本就没太在意自己的身份。他将自己当成了一条狗，还是条极其忠诚的狗。

　　刘孟的脸疼的麻木了，虽然没麻木时他也不会做出呲牙咧嘴的表情，但是他有些担心陆程轩的收了。“....我是人。”

　　陆程轩盯着刘孟的眼睛看了半响，扬起的手轻轻的放下，松了口气。

　　“你终于弄明白了。”

　　“恩..你手疼了，我会心疼。”

　　“......我还是想扇你。”

　　“扇吧，我不疼。”

　　“..............”陆程轩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自从你恢复了那部分记忆以后整个人就都变了个性子了。看来你那天人格分裂果然还算是正常的...”

　　刘孟摇了摇头，“这是爱。我爱你们，所以不会想让你们死去。因为爱，所以可以为了你们做任何事。这并不是不将我自己当成人来看待，而是不需要将自己放在太重要的位置。”

　　那只手轻轻的放在胸口上，“这里已经装了很多人，我自己是个分量很重的部分，所以已经装不进这里了。”

　　陆程轩看着突然说话都变得积极起来了的刘孟，眉眼一片复杂。

　　“你现在是哪个人格？”

　　“我现在是刘孟对你们的爱的那部分人格，刘孟对你们所有的爱意都在我的身上，因此其他人格不会因为对你们的爱导致判断出现失误。”

　　“啧.......”陆程轩咂了咂舌，一把拽了刘孟的一只手。

　　“你主人格会记住你这个人格做的事吗？”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其实你不用担心，我是刚刚才和主人格切换的。之前和你一直对话的确实是主人格，你已经改变了主人格的想法，真是太感谢你了。”

　　“哦？”

　　“虽然只是一个副人格，但我仍然希望自己能够活下去，并且能够有拥抱你们的力量。但主人格一直以来将自己的感情表达的太过隐晦甚至想隐藏起来，因此才会出现了像我这样直白的副人格。我是主人格分裂出的第四人格。”

　　刘孟双手扯了扯陆程轩的脸，“主人格将我分裂出来，是因为感受到了您对他的执着。因此他为了回报您给他的这份感情，才特意和我切换。说出来其实各位也还是不能够理解的吧。不过没关系，主人格和我都是同一个人，我们都觉得即便不被你们理解也是无所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