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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进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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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揽月睁开眼睛,看到眼前还是那一片绣着梅花的床帐,长长叹了口气,看来自己是回不去了啊。
“小姐现在怎么样?”和揽月听到了门外一个夫人干练又不失温柔的声音。
“回夫人,太医说小姐已经没有大碍了,只要再服几副药就大好了。”好像是刚刚照顾她的那个老妇人在回话。
那夫人舒了口气,“你回去休息下吧,李嬷嬷,这几天你忙着照顾小姐都没有休息,年纪也不小了,如果身子出了问题可怎么办?我们母女是决计离不开你的。”
“夫人可别这么说,能够服侍夫人和小姐是老奴的福分啊。”那李嬷嬷倒是真心。
“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你还不知道我的脾气?”看来这位李嬷嬷的确是夫人的左右手,在她面前夫人甚至都自称为我,“快去吧,我这个当娘的,一直不能全心照顾揽月,也让我陪她一会儿。”
“那老奴先下去了。”李嬷嬷也不多客气,退下。和揽月听到浅浅的脚步声和首饰碰撞发出的细碎的叮咚声,然后转头,对上了一张虽然沧桑依旧美丽的脸庞。
这位乌雅氏芳秋不愧是当年名冠京都的闺阁小姐,现在仍能看出她年轻时是怎样的倾城绝色。而这位夫人不仅仅是美丽,眉宇间还透着干练,不知是一贯如此还是被形势所逼。
“额娘……”和揽月的声音还有些沙哑,既然她已经穿到了这里,还是识时务明智些好。
“揽月,”芳秋没有哭,这让和揽月很是赞赏,芳秋握住了自家女儿的手,被小手的冰凉吓了一跳,赶紧给她捂着,“还有哪儿感觉难受么?”
和揽月摇了摇头,她现在除了疲累之外倒是没有别的难受了,“额娘呢?额娘还难受么?”
芳秋苦笑,但是显然不想把自己的疲惫分享给女儿,她说,“额娘很好,揽月不想让额娘担心的话,也要快快好起来。”
“嗯!”和揽月很用力地点了点头,反握住芳秋的手。
“揽月……”对揽月的懂事芳秋觉得欣慰之余又有些愧疚,许多闺阁小姐这个时候还过着不食人间烟火的简单日子,而她的揽月就不得不面对这棘手的一切。
“揽月身子好些了就进宫去住些日子吧,”这才是芳秋今天要说的正事,其实她原本准备等几天再说的,可是她心里也明白揽月懂事,早做心理准备也好,“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都很担心揽月,额娘这段时间会很忙,也没时间陪伴揽月,宫里有晴格格和兰馨格格,揽月也不寂寞不是?”
“额娘,”和揽月莫名地一阵心慌,“揽月不走,揽月要和额娘在一起。”
“呵呵,”芳秋抱着她的手臂却是一紧,似乎印证了她的不安,“额娘当然会一直和揽月在一起,只是额娘最近忙不过来,才暂时让揽月进宫去住的。等过几个月,额娘就会把揽月接回来,揽月是额娘的宝贝,额娘也舍不得揽月啊。”
“额娘……”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揽月也不好再说什么。不过她的不安却没有少一丝一毫,隐隐有种山雨欲来的预感。
之后几天和揽月几乎日日和乌雅氏芳秋在一起,听着乌雅氏芳秋絮絮叨叨地叮嘱她许多事情,乌雅氏芳秋说得越多,揽月心里就越不安,乌雅氏芳秋这样……说不好听的有点像在交代后事。
不过最后她也没能问出心中的疑惑,一直到她坐上皇后娘娘派来接她的马车,看着府门口母亲的身影越来越模糊,和揽月也只是默默道了声再见,并在心里下定决心,从今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自己都要努力地活下去,面对一切。
车子停在宫门口,和揽月在宫里是没有乘车的权利的,所以从宫门口到坤宁宫那段漫长的路是皇后宫中的那个喜公公带着她走的。
“小姐,您可小心脚下。”喜公公看着和揽月虚浮的脚步,一阵心疼,还是一个小女孩,就要早早地面对这么多事情,这对一个女孩子该有多艰难。
“谢谢喜公公。”和揽月可不敢轻易承下这喜公公的厚爱,依然是有礼地道谢。宫里的公公们虽然是奴才,但其背后的主子关系往往是错综复杂,一步都不能走错啊。
这才几个月不见,这个小女孩就又消瘦了一圈,而且那小脸儿上的谨小慎微程度似乎又加重了。想起他见过的那些神采飞扬的格格小姐们,喜公公又是一阵心酸,被现实逼着成长,这该有多难过?
转过假山,前方出现了三个侍卫打扮的青年才俊,喜公公似乎是大松了一口气,他还真怕富察侍卫还像以前一样唯恐阿颜觉罗小姐顾忌而躲着阿颜觉罗小姐,现在小姐刚刚经历了这些,应该需要富察侍卫吧。而且,喜公公看了富察侍卫身边的舒穆禄舒常和和亲王家的永璧贝勒,暗笑富察侍卫好像变聪明了。
“奴才给贝勒爷、富察侍卫、舒穆禄侍卫请安。”喜公公跪下问安。
和揽月也福了福身子,其实她不是不想说话,而是不知道自己该自称什么。她不得不承认传言有时候也不虚,富察福康安确实是一表人才,长得高大挺拔而且面容俊朗,神色淡淡,不卑不亢。哪怕是放在现代恐怕也是个风云人物。其实如果不是他们两个人之间情况这么复杂,嫁给这样一个人也不错。
“起吧。”尽管福康安是站在三个人中间的一个,但是永璧是贝勒,身份比他高,所以说话的也只能是永璧,“喜公公这是带阿颜觉罗小姐去皇后娘娘那里?”
“回贝勒爷,正是。”
“瑶林,”永璧的目的一目了然,“就先拜托你照顾阿颜觉罗小姐了,请喜公公随我去慈宁宫走一趟。”
“听从贝勒爷吩咐。”听到福康安如此说,舒穆禄舒常和永璧都要破功了,这小子平时哪里这么恭敬过?!果然额娘说的没错,所谓的兄弟,就是在他没有女人的时候陪着他排解寂寞,在他有女人的时候如果跑得不够快的话还会被踢一脚。
和揽月其实想说这不合规矩,但是没等她提出什么反对意见,永璧和舒穆禄舒常已经带着喜公公离去,好像在逃避什么似的。
和揽月叹口气,认命地走在福康安身后一步的地方,他们本就没有比肩而行的权利,哪怕婚后也是如此。不过这样也好,如果两个人并肩而行又一句话不说才奇怪。
其实福康安确实是不错的,她生病的这些日子,虽然他不能亲自上门探望,但是借着瓜尔佳氏的名头给她送来不少东西,从稀有药材到给她解闷的小玩意儿,他的细心出乎她的预料之外,古代大男子主义严重,一个男子能够如此讨心爱的女人欢心,福康安对揽月有意思是肯定的了,就是不知道是一时新鲜还是怎样。
“你是不是有事想问我?”福康安的脚步在坤宁门前停下了,他扭过头来看着一直低着头的和揽月,似笑非笑。
“……”和揽月微微一顿,“富察侍卫何出此言?”
“那便不是你有事问我,而是我有事情要告诉你。”听福康安的语气,是把她的反问当成别扭了,和揽月哑然失笑,看来原来那位对福康安也不是一点感情也没有。
“富察侍卫请讲。”
从福康安的角度看过去,正好看到和揽月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福康安的心柔软下来,声音却一如既往地没什么起伏,“我很吓人?”
“嗯?”和揽月下意识地抬起头来,刚好对上福康安的一双鹊眼,和揽月一时被那双眼中的光彩夺了神,看到福康安微微翘起的嘴角才回过神来,重新低下头,脸颊却莫名地烧起来,“不是。”
“那你为何一直低着头不敢看我?”若不是福康安的语气一直是那样毫无起伏,她都以为他在调戏她了。这话听上去的确像是调戏,偏偏在福康安身上愣是让人产生不来这种感觉。和揽月突然就笑起来,哪怕是福康安刻意去学那些登徒子,他四平八稳的语气怕也难让人觉得他是那种人吧。
福康安见她微笑,脸上的表情也柔和了许多,他不再言语,而是站在那里定定地看着她,就像在欣赏一幅画。
和揽月被看得浑身都不自在起来,便轻咳一声,鼓起勇气抬头看他一眼,“不知富察侍卫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
福康安这时也回过了神,哪怕已经订婚,刚才那样一直盯着她看,也是不合礼数的吧,“小姐放心。”
“嗯?”放心什么?和揽月不知道福康安为何说出这样一句话来,是让她放心他们富察家并不嫌弃这个儿媳妇?还是让她放心他们两人的婚事会一切顺利?亦或是让她放心他对她是真心?不过最后一种的可能性不怎么大,毕竟古人的思想还是很迂腐的。
“我的话说完了。”福康安今天第一次笑开,“皇后娘娘等的够久了,该去坤宁宫了。”
和揽月看着前方福康安矫健的背影,第一次失了神。
“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吉祥。”福康安和揽月双双跪在皇后面前,揽月依然在福康安身后一步的位置。
“快起来吧,”乌拉那拉氏走了下来亲自扶起揽月,“几天不见,这小脸儿又瘦了。”
看着乌拉那拉氏眼中真心的关怀,和揽月心中一暖,“让皇后娘娘挂心了,揽月有错。”
“你这孩子就是太懂事了,懂事的都让人心疼。”皇后叹口气,牵着她走回锦榻边让她和自己并排坐着,和揽月本想推辞,但皇后坚持而且殿里也没有别人,她也就道一声“谢皇后娘娘”顺了皇后的意了,皇后对福康安摆摆手,“瑶林你也坐吧。”
“谢皇后娘娘。”福康安在皇后的下首坐下,容嬷嬷为他们端来了茶,一边关切地对和揽月说,“小姐这些日子清减了不少,可要好好补补才是。”
“容嬷嬷不要只为揽月担心了,嬷嬷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才是。”和揽月现在还摸不太清楚皇后和容嬷嬷对她究竟是不是有所图,虽然她的心告诉她她们对她是真心关怀的,但是她宁可保持一份怀疑的态度,毕竟她要生存下去,还是不要太简单比较好。
“容嬷嬷说得对,”皇后站在了容嬷嬷那边,“年纪轻轻的,这脸色也不好看,在这里你就好好补补,你说是不是,瑶林?”
突然被点名的福康安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说,“皇后娘娘圣明,小姐还要补好身子才是。”明明还是没什么起伏的声调,和揽月却听出了一丝戏谑。
听出戏谑的不只是她,皇后掩口笑起来,“瞧瞧瑶林,在本宫面前就敢这么说话,揽月还是个姑娘家。”不过这话怎么怎么听怎么像在打趣她?
“皇后娘娘。”和揽月不得不出声了,不然她就快撑不下去了。福康安不知避讳也就罢了,怎么皇后娘娘也一个劲儿地笑话她?
“皇后娘娘圣明,臣没有其他的意思。”这根本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不过福康安也知道皇后没有任何责备他的意思,他添上这么一句也还是打趣揽月就是了。
“……”和揽月干脆不说话了,一副任他们欺负的样子,不过微微瘪着的小嘴显示她还是不怎么高兴的。
“好了好了,”皇后乐于见她这副小女儿的情态,“你的房间容嬷嬷已经收拾好了,就是你原来住的那一间,皇额娘最近身子微恙,兰馨今天去了慈宁宫。其实听说你要来,昨天兰馨就高兴得怎么都睡不着了。等下归置好你的东西,就去一趟慈宁宫吧,然后和兰馨一起回来。”
“是。”原来太后病了,怪不得最近总是听说皇后怎么怎么样,没有听到任何关于太后的动静。不过太后也是很喜欢她的,当初如果不是太后一直催促,皇上不至于这么快就给她和福康安赐婚。
想到这儿,揽月又侧头看了福康安一眼,福康安一直坐在那儿低眉顺眼地看着地面,似乎是感觉到她的目光,抬头勾了勾嘴角,却成功地“电”到了和揽月,和揽月赶紧收回目光,故作镇定地瞪着足尖。
“其实你们两个也是坎坷的,”皇后把他们刚才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宠溺地开口说着,“本来就要成亲了,谁知道……唉……”皇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和揽月想起这几日乌雅氏芳秋的异常,心又被狠狠地揪紧了,阿颜觉罗明山逝世了,乌雅氏芳秋不会其实是想殉情吧?其实她早有这份猜测,但都没有今天早上的感觉来得强烈,虽然说她对这位便宜母亲没有什么母女之情,但她毕竟是她唯一的亲人……不知不觉间眼睛竟然湿了。
皇后和福康安见状,都以为她是想起了丧父之痛,皇后赶紧把她搂进怀里,拍着她的背安慰道,“别这样,揽月,你还有额娘,还有皇上皇额娘他们,还有本宫,定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的。”
而福康安也无意识地向前走了几步,低声说道,“这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但是小姐虽然没有过门,但仍是富察家的准媳妇。”
“谢皇后娘娘,谢富察侍卫,”和揽月用手绢蘸了蘸自己的眼睛,他们这样讲她怎么可能不感动?皇上和太后她不知道,但是皇后是真心在关照她。而且富察家这时明明能够抽身而去,福康安却说出了这样的话,还当着皇后娘娘的面。和揽月看了看福康安,也许她该相信,这个男人真的可以是她一生的依靠吧?“是揽月失态了,请皇后娘娘赎罪。”
“以后在本宫面前不用这么拘束,”皇后摸了摸她的头,“怎么每回一次家,回来都得拘束好几日,看来以后本宫要提点提点芳秋了,把女儿教的都不像个孩子了。”
“……”和揽月其实是想说些什么为母亲开解的,皇后转头对福康安道,“瑶林,你也该回去了,你离开的时间不短了 ,皇上那边也需要你。”
“是。”福康安退后几步行了礼,“那臣先告退了。”临走之前对和揽月露出了一个安抚的笑。和揽月也对他笑了笑。不过福康安显然对她的反应感到意外,神情僵了一瞬。
皇后看着福康安离开,淡笑道,“瑶林这孩子也是个体贴的。”
和揽月想起福康安前段时间怕阿颜觉罗揽月避讳而刻意躲着她,揽月生病的时候又悉心地送来许多东西,今天更是说了一些让她安心的话,赞同地点了点头,“嗯。”
“揽月,”皇后语重心长地说,“本宫看你其实是个有主意的,不过本宫也要叮嘱你,女孩子,一定要学会为自己打算。妇女讲究三从四德,以夫为纲,实非一切。有一天天塌了,脚下也要有一方生存的大地。”
“皇后娘娘……”说不感动是假的,皇后娘娘能对她说出这番话来,这是把她当亲生女儿了,“谢皇后娘娘教诲,揽月记下了。”
皇后欣慰地笑了,“本宫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只是以后还要多多提点兰馨才是。很多话,本宫不能对兰馨明说,可是兰馨那样的性子,只怕以后……”
“皇后娘娘放心,兰馨是揽月的好姐妹,揽月自然会帮兰馨的。”起码,绝对不能让兰馨被那匹咆哮马祸害了才是。
皇后点了点头,“去归置归置自己的东西吧。”
“是。”揽月恭恭敬敬地对皇后福了福身,由容嬷嬷带着离开了。
皇后看着揽月小小的背影,想起乌雅氏芳秋送来的信上的内容,心中一阵沉重,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这么小,就要独立面对这一切,真不知道这小小的身子能撑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