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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倒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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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圆祎盘腿坐在电脑前,一面滑着鼠标点过微博看新的动态,一面拿起放在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却忘了是刚倒好的开水,一时烫得舌尖都麻掉,可又没办法马上吐掉,只得硬着头皮咽了下去,立马张开嘴哈着气,起身去冰箱取了一瓶冰水。
冰箱里储藏着简单的食物,她一个人在家,想做饭的时候就做一些,不想做的时候就叫外卖。爸爸妈妈最近几年都会抽空出去到处转悠,算是提前享受退休生活,悠闲自在得很。所以,没过多久,做饭这项技能圆祎也会了。
不过,几年前的时候,她是十万个不愿意学煮饭的,而是满心满意地想把这项生活必备技能全权交托给她未来的另一半——光是想象一下都是多惬意的画面。
只是,这几年间发生的变化她自己也不会预料到。
不会预料到自己有一天也会穿上围裙站在厨房里细心准备一份食物;不会预料到自己有一天也会搬了椅子去换下坏掉的灯泡;不会预料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咬紧牙关承受重担而不找任何人哭诉;不会预料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在酒席间姿态淡然地谈笑风生推杯换盏。
年少时看到有句子这样说:时光会打磨你所有的棱角。
那时候的她肯定是不屑于信誓旦旦如这般的语句的,年龄稍长之后,却由不得她不信。
重新坐回电脑前,冰水在手中已经融化得满手的水渍,她抽过一张纸巾擦干手掌,拿过鼠标在网页上翻翻点点,不期然地看到屏幕右下方有一则提示:有新的私信。她把鼠标移过去点开。
——嘿,我看到了你写的那篇文章,如果没猜错的话,里面那个人应该是我吧?
她看着这则有些莫名其妙的信息,再看了一眼昵称,是陌生的名字和头像。没过两秒,网页上提示她又有了新的私信,她没犹豫地立刻点开。
——哦,刚忘了说,我是边锦。
看到这个名字的瞬间,像是猛然被凉水泼了面,心跳都慢了下来,手指尖好像也变冷了。
时光的流逝,会延缓人们对过往事件的情感,那种感觉就像是掌心慢慢生起了老茧,你并不会刻意去触碰,也许还会在无意间抵挡一些后来的伤害,渐渐地就被你遗忘了。只是或许会在某一天,一个人或者一件事,让你摊开手掌时看到了它,你又会想起,曾经在何时,你究竟是遇见了什么人,恰逢了什么事,才会让柔软的掌心,有了坚硬的部分。
圆祎现在正是这种感觉。
如果要注解边锦这个人,她只能借一借时光机,在回忆里,回到几年前,回到过去。
(0.2)
最近家里的气氛有些微妙。
升入高二以来的第一次月考,圆祎从年级前五十往下溜了一百名不止。在这一所重点大学录取率本来就不太高的学校里,滑出了年级前五十,那就基本上和重本无缘了。
考试成绩出来以后,圆祎就被请到了办公室和班主任“谈心”。在年近中年尚未秃顶的高中班主任兼数学老师语重心长苦口婆心地跟她讲述了高考与人生的利害关系之后,他端起面前早已冷掉的茶杯啜了一口,然后起身状似赋予圆祎重任地拍拍她的肩膀说:“好了,你出去吧。”
圆祎闷头听了半个多小时早已进入昏沉状态,所以一听到班主任叫她可以出去了,立刻一脸恭顺地站起来鞠了个躬,退出了气氛沉沉的办公室。
因此,晚上回家的时候,圆祎一点都不意外父母已经知晓自己考试成绩,也不意外被这次名次下滑而造成的家庭尴尬氛围。
为什么会是“尴尬”呢?
大家都知道高二这一年正处于马上会过渡到高三的紧张时期,父母虽然对孩子会有不小的期望,但是,对于孩子成绩的波动,也并不好责备过多。如今因为父母苛责孩子而出的事故那么多,所以家长对孩子多多少少都采用了“怀柔政策”,而不再是动则打骂的恨铁不成钢式教育。
不过,圆祎其实算是个自觉的孩子。
在中学时期,她一直老老实实地读书上课,至今是素面朝天的马尾和校服,从不会巧妙地变换发式,更不会刻意地在校服内搭自己的衣服,不会过分眷念手机和娱乐,也不会在少女们嬉闹的话题中去一探究竟。
素净和呆闷,大概是同学对她的一致印象了。
所以她是知道自己成绩下滑的后果的,也会尽力地在下一次考试中追赶上来。
深夜才入睡,清晨便醒来。已经固定到骨子里的作息时间,不需要任何闹钟来提醒。她一照往常的洗漱和吃饭,然后出门去学校。
通常她到达学校的时候,教室里已经有学生在开始早读了。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无论你多早醒来,无论你多晚入睡,总会有比你还要早或者还要晚的人。俗话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她把书放回桌上,起身拿着杯子打算出去清洗,杯子里还留有昨天的咖啡渍。
离开教室之前,她故意放慢了脚步,看了一圈教室里正在用功的人,以及她想要看到的那个空座位。他绝对不会这么早到教室,虽然她心里知道,却还是忍不住在离开教室前看了一眼。
——这正是她成绩下滑的原因。
(0.3)
真的就是小说里的情节。几乎一模一样。
哦,对了,圆祎唯一一件可以算作比较“离经叛道”的事,应该就是瞒着她的爸爸妈妈买了不少的小说。她开始看小说的起点也算蛮早,大约可以追溯回小学三四年级的时期。初始的时候懵懵懂懂,喜欢的小说都有着如今看来花里胡哨的封面和匪夷所思的情节。随着她渐渐长大,才慢慢学会挑选小说看,以前总是靠封面绘图和情节说明来买书的她,逐渐愿意涉猎不同的类型,不再是男女主角翻来覆去纠缠不休藕断丝连难舍难离。当然,总的来说都是小说,而不会是诗歌散文经史子集。
自然而然,她在小说中最经常阅读到情节之一,便是身为转校生的男主华丽丽的出场。
然而,边锦也正是这样出现,开始和她的生活轨道相交的。
金秋送爽,九月份的气温变得温和起来,不再是七八月间的炽烈。一般而言两个月左右的暑假会被学校砍掉三分之二,升入高中以后的学生即便再不情愿,一想到三年后转瞬而至的高考之战,也只有偃旗息鼓,乖乖地回到学校来进行暑期补习。
炎热的天气和烦闷的心情,一日一日地过去,新学期已经到来。
宝贵的课间休息时间,圆祎坐在靠窗的顺数第五个位置上,向左一转就能看到窗外安静的苍郁古木,而向右转的话,则是一米开外叽喳不停的女生集会。
能让女生们聚集起来的,无非是娱乐八卦和考试结束后的答案对证,既然才是新学期伊始,自然不会是后者。那么最近的娱乐版块又有什么八卦热闻呢?圆祎自己在脑海中想了想,可惜她平日里并不关心这一版块,此时想也想不起来一星半点儿,只好坦然放弃。上课的铃声响起,她拿出这节课会用到的课本和习题,右手边的女生集会也已经散去。
只是她们说话的余音,好像还嗡嗡地回响在她的耳朵里。
黑板旁边的时钟提示着上课时间已经过去五分钟,数学老师还没有出现,班级里渐渐起了细小的议论声,不时还有隐隐捺住的笑声传来。上课了老师还没有到,这其实也是学生们期盼的乐趣之一,恰好今天正是如此。
尤其是像数学这门每次准时上课,下课前又不容置疑地拖堂的老师。
班级里的说闹声像是一圈圈的涟漪,由一点一滴扩散开来。圆祎没有说笑的对象,又不想故作正经地翻开课本,索性偏头去看窗外的古树。
正当她百无聊赖地由窗前最近的一片绿叶一一数去,数到第六十七片的时候,教室里骤然安静下来。原来是坐在过道边时刻留意老师动态的“探子”提醒大家老师上楼了。班主任的威慑力无人想挑战,整个教室像是涟漪散去的湖面,嬉笑言谈无痕无迹,一切归于沉静。
班主任疾步踏进教室,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一张陌生面孔。
圆祎的视线转回教室前方,和大家一样,把目光落在了那张陌生的脸上。先是侧脸,然后是正面。第一反应,是男生。
性别辨认之后,才打量起那个人来。肤色是可以肯定的白,五官却不能详尽的描述,因为他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掩去了眼里的神情。看不清眼睛,其他的部分也就未再细看了。身高么,站在已近中年的班主任身旁,高了一个头不止。
讲台下开始有女生在窃窃私语了。
转校生这种事,几乎充斥在这个阶段每个女生的幻想里。而且对长期处于食堂教室寝室三点一线定式的学生们来说,转校生的到来,无疑为他们平淡如水的学习生活增添了新的乐趣。
他来自哪里,他之前在哪所学校读书,他为什么要转学,他的成绩是不是很好之类的问题,会在他们接下来相处的日子里,一一揭晓,无论是道听途说还是直接问询。更何况站在台上的那个人,是会让人好奇的那种。
圆祎晃了晃神,注意力跑了偏,台上的人也被模糊得浅了轮廓 。神思被拉回的时候,台上的人已经在班主任的指示下做自我介绍了。
“大家好,我叫边锦。”说到这里一顿,好像在想接下来要说什么,才开口,“希望以后和大家好好相处,共同进步。”说完灿然一笑,透白的牙齿展露无遗。
很官方的自我介绍,也许是不知道说什么,也许本来就是简洁的风格,不管怎样,最后的笑容绝对是加分项。班主任也很满意他的简短明了,指给他他的座位以后,立刻就进入了上课模式。
圆祎没有转头,看起来好像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被老师刷刷写着公式的黑板上。但是,她知道,那个人坐在和她隔着一竖列,倒数第二排的座位上。
那是只要她往右边转头,就能看到的座位。
(0.4)
半个月的时间里,边锦在整个班级里融入得蛮好。所以之前让人好奇的问题也都不费力地被打听出来,揭开了谜底。
边锦是本市人,之前就读的学校在临省的市里,小时候因为父母在临省工作的缘故举家迁了过去,如今又随着父亲工作的调动,回到本市来。至于他的成绩么,好像没有人刻意去问,反正每个月都会有测评考试,到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当然不会有人特意跑到圆祎面前来告诉她这些,而是在某一天下午的体育课时,请了例假的圆祎在回教室的路上,无意走在她后面的两个女生“告诉”她的。
是同班的两个女生,素来爱分享交流年级间的八卦传闻,虽然在交谈时故意压低了声音,却难免会有惊呼诧异的时刻。而且,女生的音量即便被压低,也在能被人耳闻的程度。走在前面的圆祎听得七七八八,自己再胡乱拼凑一番,大概的得出了完整的面貌。后面两个女生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似乎是同她拉开了距离。圆祎回头,看她们已然转去了另一个方向——校内超市在那边。
圆祎一边讷讷地走回教室,一边在心里疑惑自己对这转校生的过分注意,即便目前为止她都没有同他说过话。哦,不对,还是有的。
前几天她在教室里分发同学们的语文习题册,剩下一本徒有字迹却没有写名字的,她努力辨认那字迹,毕竟当了一年多的语文科代表,对班上绝大多数同学的字迹都是熟悉的,可是唯独手里这一本她实在想不起来是谁的。
也正在这时,边锦和一群男生嘻嘻哈哈地进了教室,没有留意站在讲台边的圆祎,便直直地走了过来,撞得圆祎蓦然一惊,册子都掉在了地上。
“对不起啊。“男生很快地道歉,把册子捡起来放回到她的手里,又不甚在意地走开了。
圆祎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来说不定这本无名之书是他的,也就跟在他后面,径直把习题册放到他的桌上。他背转了身同旁人笑闹,桌上多了什么或少了什么,也并不知晓。
所以她和他,还不算有什么交集。
体育课上溜回教室的人还不少,除了男生在操场上打篮球以外,女生们大多三三两两的作伴,或散步或闲聊,当然也不例外会有些极爱学习的孩子,坐在教室里专心致志地做厚厚的习题,一副眉头紧锁力排万难的样子。
圆祎还没走进教室,就被雅言在过道上一把拉住。
“做什么呢?“
圆祎一头雾水。雅言这小丫头片子古灵精怪得很,每次一出现找圆祎总不是什么好事。圆祎可还清楚地记得雅言上次来找她就想让她帮忙凑合几篇暑假语文作文,可又不能被语文老师看出端倪来,要“完完全全“是雅言特色的。
暑假也就那么十来天,通通被雅言给玩了过去,语文作文扔给了她,其他的作业还不知被扔给了谁呢。圆祎同雅言从小玩到大的,现在是隔壁班,鬼丫头雅言和闷葫芦圆祎简直冰火两极,一个人缘好得可怕,一个呆得人敬远之。
“你们班是不是有个新来的转校生?”
雅言把圆祎鬼鬼祟祟地扯到一边,直接说明了来意。
“是啊,怎么了?”
圆祎看着面前嘻嘻笑着的雅言,在心里默默祈祷这鬼丫头千万不要有事要自己帮忙。
“你和他熟吗?不对不对,你这么呆,肯定还没跟他混熟的。那你们班谁和他熟啊?有没有我认识的人?”圆祎的班级和雅言的班级一文一理,俩班互为友邻,常有往来,圆祎是闷得只有雅言这么一支人脉,雅言不一样,广撒网,多培养,谁她都能凑过去说上两三句。
“应该……有吧……“
“谁啊谁啊?“
“你让我想想……“圆祎在脑海里想了想,又恍然,”你是想认识他吗?“
“当然啦!“雅言亲昵地挽过圆祎,笑得像朵花,”我那天在教室里看到他从走廊上过去,就一个侧脸,啧啧……还没有想到谁跟他比较熟吗?“
圆祎几不可见地紧了下眉头,又很快舒展开,终于想起了谁跟边锦走得比较近,一一告诉了雅言。小丫头欢欢喜喜地去了,圆祎也折身进了教室。
周末来得很慢,却去得很快。
周五下午,天空光线渐转昏暗,乌云一片一片聚集,似有大雨将至的意味。
教室里,被压抑了一整周的学生们,也有些坐不住了,一面竖着耳朵听课一面瞄着不知瞄了多少次时钟,度秒如年。讲台前的老师却故意拖着评讲,一道习题分析了快十分钟过去,还不忘随机抽点人起来回答一二,弄得人心惶惶,焦灼不已。
直到一阵雷声轰隆吼过,唬得人心神一跳。一会儿就该放周末了,有伞的不担心,没伞的暗忖能找谁拼一拼,顺便希望不要骤雨突袭,至少等到家了再下也不迟。
结果却是,下课铃声响起的瞬间,雨点也落了下来。
教室里的人作鸟兽散,圆祎也收点了课本拿着雨伞下楼。
楼下大厅里,茫茫然的一团,撑了伞的已悠悠离去,有些没伞的索性顶了书包跑出去,还有些淡定地等在一旁,大概是会有人来接,再不然就是和谁拼了同一把伞,疾步而去的。
圆祎刚要撑伞离开,就看见右前方檐下静立的边锦,抬头望着雨。
她突然就站住了脚,想要停一停,看看他是否是在等人,如果不是,那么,也许,自己可以同他分享半边雨伞?
可是如果只站在这里观察他会不会有些奇怪,被熟人注意到怎么办。圆祎想到这里,便故作翻找书本的样子,又偷偷地抬眼留意边锦的动静。他还站在那里。
等到书本翻无可翻的时候,圆祎也终于发现自己好像有些傻,周围的人来来往往,哪里会留意到自己。只是当她再往他那看去,他身边却已站了一个女生。
光从背影,圆祎可以毫不迟疑地判断出女生是谁,而她侧过的笑脸,证实了圆祎的猜测。
雅言把自己的伞递给边锦,个子高的他撑起伞,然后,两人一同出去,消失在雨幕里。
圆祎没有看清她是否挽着他的手臂。雨下得那样大,哪里还看得清谁在哪里。
(0.5)
还有一周多的时间,第一个月的测评考试就要来了。
班级里隐约有了紧张的学习气氛。原本以为经过一个暑期忙碌的补习,在新学年初期能稍稍喘一口气,可惜时间过得实在太快,还不及抓住,就已经从指缝中溜走了。
又何况如今月考在即,更是让人绷紧了弦。
是夜,上了一整天课的圆祎趴在走廊的阳台上,看斜对面那一栋楼。那是这所学校的初中部,圆祎也曾在那栋楼里上课,初一时候的教室并不在与她相对这一面,而在背面的一楼,进大厅左转第一间,之后的初二初三,教室一层一层往上升,直到读完了初中,升入这所学校的高中部,也就是她现在所在的这栋楼。
曾经的教室已经易主,现在的教室,将来也会迎来它新的主人吧。
圆祎神情恍惚的想着,想过去,想未来,想刚才解不出来的一道习题,想昨天要求背诵的一页诗句。她趴在阳台上入了神,忽闻得右侧有熟悉的歌声传来。
准确的来说,不是歌声熟悉,是歌词熟悉。是她正好知道的歌手唱过的歌曲。
她还是一动不动地趴着,眼神被放远,耳朵留在身侧,听旁边的人唱歌。声音干净,咬字清晰,歌词里的感情,也被他唱出十之八九。
可惜,一首歌还没唱完,晚自习的铃声想起,召唤着诸位学生返回教室自习。
圆祎故意走得最慢,看那唱歌的人止了声,转身进教室里。
是边锦。
圆祎盯着他的背影,突然就想把这个人身影刻进脑海里,不要忘记就好,读再多的书做再多的习题背再多的单词,不要忘记,此刻,他的身影就好。圆祎感觉到,自己的心突突地跳起来,异乎寻常的心跳声。
年少时候,遇见一个人,也许就是这种感觉吧。
或许是,坐在车上借他/她的肩作枕寻得了片刻安稳;又或许是,偶然望见了他/她递来书本的一双素手;还或许是,夜色路灯下与他/她相伴走过了的一段小路;更或许只是,无意瞥见了他/她爽朗的展颜一笑……有那么多那么多的或许,在对方还不知道的情况下,你的心就已经先扑通扑通地跳起来。
这种感觉,会开启你人生的一扇大门。你并不知道在这扇门后,会收获好的还是坏的亦或是不好不坏的结果,可是你绝对会好奇,会在不知晓结果之前飞蛾扑火或者匆匆抽离。没有关系,无论最后你收获了什么,你都会发现一个不一样的自己。
之后的日子,圆祎还是一如往常的上课下课,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可她知道,自己的内里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她会在课间更多的出去溜达而不是留在教室里,因为边锦是几乎一下课就会走出教室的人;她会在下晚自习后多磨蹭一会,等边锦离开教室后才遥遥地跟在他后面又不能被他发觉;她会越来越留意边锦和女生们的交往,然后发现出镜率最高的女生其实是雅言。
转眼月考就来到眼前。可圆祎发现自己竟然会在答题中自动切换模式,思考的不再是眼前的题目,而是边锦的脸。忙甩了甩脑袋——他可不能在这个时候出现啊。
所以,当她考完全部科目以后,还没对答案,就把结果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当然,后来考试结果出来,也应证了她的猜想。
肯定也焦急过,懊恼过,她还在十五六岁的年纪,并不至于会冷静到面对骤然下滑的成绩而镇定自若。她只是在被打击之后,沉了心试着分析了自己。
其实原因很简单。
当她开始花心思去留意一个人,去打量他的言行举止,去揣度他的偏好乐趣,去收集他的人际关系的时候,哪还会有多少余力留给近在咫尺的课本习题。
因此,这便是她成绩下滑的原因。
(0.6)
九月份的考试已经过去了快一周,十月份的国庆虽然被学校克扣了几日,但也总算留了时间让学生们“偷得浮生半日闲”。
圆祎却怏怏地待在家里。
家里的氛围还没有从九月末的低气压中解放出来,圆祎的父母打算出门去,把空间留给圆祎,在关门前不忘叮嘱她几句“不要看太久电视玩太久电脑,注意眼睛多看看书”之类的话。圆祎也嗯啊唔的搪塞了过去。
砰的关门声响起之后,一切归于安静。
她坐在桌前,翻开一本习题册,逐字逐句地读下去,让自己集中注意力,可是读了半天也没理清题干间的条理关系。她正打算重新来过,门铃却响了。
难道是爸爸妈妈回来了?可他们有钥匙不需要自己去开门呀。
她走到门前,透过门上的猫眼,一个“大头娃娃”正站在门外。
“别看啦,赶紧给我开门!”
雅言响亮的魔音穿透铁门,圆祎在门后抿嘴一笑,打开了门。
一进门,雅言一面忙忙地把一个袋子递到圆祎手里,一面蹬了鞋子直冲到厕所里去。
“冻死我了,哎,憋死我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圆祎关了门,打开手里的袋子,居然是冰淇淋,桶装。
“怎么就冻死你了?”
圆祎把冰淇淋提回房间,隔空喊着问雅言。雅言一出来,就咋咋呼呼地告诉她:
“哎,你不知道我为了买这冰淇淋跑到哪里去了,我又怕路太远给化了不好吃,一路抱着过来的,你说冷不冷?”
一听完她的话,圆祎乐得不行:“我知道你挺二的,可你怎么能这么二呢!”
雅言白她一眼,说:“我这不是看你考差了来安慰你嘛!前几天不敢来,怕你有火无处发万一我一去正撞到枪口上呢!今儿来还特地在网上查了查黄道吉日才来,咳,一看你,能笑了,不错!”
圆祎听了,故意一咧嘴:“我怎么不能笑了呢?“
雅言抱过冰淇淋往床上一蹲,大大咧咧地打开盖子舀了一勺喂给圆祎:“能笑就好,能吃是福!来,张嘴!“
圆祎张嘴一接,闭嘴一咽,冻得直哆嗦,颤着牙齿问雅言:“你怎么想的呢,真的是‘冻死我了’,你说你是不是故意来整我的?“
雅言哈哈一乐,也舀了一大勺喂进嘴里:“我怎么会整你呢?你看我不是也吃了?我怕你心火太旺,特意买了冰淇淋来给你败败火,你看你一会多跑几趟厕所,火气铁定就下去了。咱不怕啊,好好准备,个把月后又是一条好汉!“
圆祎被她逗得直乐,两个人说说笑笑,一桶冰淇淋很快就解决掉了。
吃完了冰淇淋,圆祎仰面躺倒在床上,一摸肚皮好像都透着凉意,手指头更是冷冷的,张开嘴一呼气,凉丝丝的,牙齿浸得打战。她往躺在旁边的雅言一瞅,这丫头也好不到哪去,冷得直哆嗦,就差没钻到被窝里去了。
圆祎笑她:“自作孽,不可活。“
雅言像是走了神,没有接过这话茬,反而问了另一句:“你就不好奇边锦这人么?“
“好奇什么?“圆祎不露声色。
“什么都可以啊,其他女生好像都对他挺好奇,就你呆,什么都不知道。“雅言眯着眼打了个呵欠。
“哪里是什么都不知道,我也道听途说了一些好不好。”圆祎瞠目。
“那你说说看,看我知道不知道。”雅言故意逗她。
圆祎便老老实实地把她听来的话通通告诉了雅言。
雅言边听边乐,听她说完了才开口:“这些大家都知道啦。”
“那你又知道什么?我看你最近和他走得蛮近的。”
“哈!你怎么知道我和他走得近?难道你在偷偷观察我?”
“……”
“哈哈哈!我最近是和他比较熟啦,就是通过你上次告诉我的那些人啊。边锦蛮好说话的,一来二去的自然就熟了。哎,你不知道哦,有一次下大雨,我还和他一起撑了伞。结果不知道被谁看到了,竟然乱说起来,看来八卦还真是容易乱传啊!”
“那你……和他不是……?“坠着一颗心,圆祎问得小心翼翼。
“怎么可能呀!你知道他是转校生啊,他在以前的学校好像有心仪的对象,听说叫什么湛黎。我还‘战栗’咧!也不知道是不是长得凶神恶煞让人一看见就打战才叫这个名字!我试着问过边锦,可他总是装作没听到的样子岔开话题,后来我就不问了。“
“……这样啊。“
“怎么看你一脸失落啊?难道你……?“雅言爬起来揪圆祎的脸,坏笑着。
“你想多了……“圆祎强自镇定,回视着雅言的目光。
“哎,也是。你又没好奇,怎么会对他有兴趣。“雅言松开揪住圆祎的手,突然坐了起来,”哎哎,我不行了,我得去厕所了,你一会可别跟我抢啊!“
话音刚落,她如脱兔般跳起来消失在厕所里。
圆祎又咯咯笑起来。今天她笑得蛮开心的。鬼丫头雅言就是这么神奇,总有法子逗她。
(0.7)
时间从深秋转到初冬,十月十一月都翻了过去,窗前那棵古木的绿叶也渐渐染上了红霜。
前两个月的月底测评圆祎都发挥地蛮好,慢慢地回到了以前所在的名次。老师和家长都松了口气,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只是不知喝了多少杯咖啡,辗转过多少个深夜。照镜子的时候发现自己黑眼圈都深了两度,叹口气就罢了。
高考完再补觉吧。她暗暗安慰自己。
十二月中旬,校内因要组织一年一度的迎新晚会,要求各班都要报出节目参加挑选。圆祎所在的高二,是最后一年参加。她以前从没有以表演者的形式加入过。
可是当文娱委员站在讲台上宣布边锦会唱歌,同时需要一名会钢琴的同学伴奏的时候,她动摇了。当然她并不是班上唯一会钢琴的女生,再说她的钢琴也没有考级,不过是幼时随着父亲的朋友学过一年,认得乐谱弹得能听而已。
文娱委员站在前面,一再地向大家确认有没有人自愿报名,搬出的说辞无非是集体荣誉同学互助一类的话。可台下的大家好像都无动于衷,弄得文娱委员站在台上有些尴尬,最后只好摸摸鼻子说让大家好好考虑,如果愿意报名的可以私下找她。
之后是英文课,双语教学。老师在上面叽里呱啦地讲,学生在下面叽里呱啦地读。
圆祎走了几乎一节课的神,中途回神过一次是需要和同伴用英文对话,她习惯地转向后桌,潦草地结束了训练后,眼神不住地往边锦那边瞄,压根没听出同伴讲了什么。
边锦也是同后桌进行的对话训练,圆祎只看到他的背影,和正对他的那个女生时不时想要笑出又碍于老师在前方只好憋住的奇怪表情。
他好像和谁都谈得来。
自己究竟要不要去找文娱委员报名助他一臂之力?这个问题纠结了圆祎整节课。直到讲台前的英文老师笑意盈盈地宣布“Class Over“,她才下定决心,要去试试,立刻去找文娱委员报名。因为她害怕多等一分钟,自己又泄了气。
出乎意料的顺利。在班主任那里注明了假条后,文娱委员告诉她下午完课后直接去音乐房,让她和边锦试着磨合一下。然后把边锦要唱的那首歌的乐谱给了圆祎。
完课后,圆祎立刻奔去了乐房,她想提前练一练手,毕竟真的很久很久没碰了。
笔挺地坐在钢琴前,摊开乐谱,她已先回忆过学过的指法和曲谱,手指紧张地落到琴键上,音乐声流泻而出。虽然还不熟悉,却还是能勉强弹完整首曲子。
一曲终了,还好还好。
“还不错嘛。”
圆祎回头,边锦坐在乐房门边的一只椅子上,伸着腿,蛮认真地看着她。还是那副黑框,她不知道那眼里是不是有欣赏或笑意,也不知道他进来有多久了。
她站起来,有些拘谨地开口:“你好,边锦。”
边锦乐了,大概这是有人第一次这样跟他打招呼,只差伸出双手来握一握了,所以他就学她:“你好,圆祎。”
她发了窘,呆了半响才说:“那个……因为我很久没练习了,所以刚才弹成那个样子……”
边锦还是坐着,唇边依然漾着笑:“刚才么?你弹得挺好的。”
她想了想,试探性地开了口:“那要不,你唱唱这首歌?“
边锦爽快,一口应道:“好啊。“
蝴蝶眨几次眼睛才学会飞行夜空洒满了星星但几颗会落地
我飞行但你坠落之际很靠近还听见呼吸对不起我却没捉紧你
你不知道我为什么离开你我坚持不能说放任你哭泣
你的泪滴像倾盆大雨碎了满地在心里清晰
你不知道我为什么狠下心盘旋在你看不见的高空里
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事
……
纯粹的清唱,轻扬的音色。圆祎不懂音乐,只简单觉得,他唱的歌让人听得舒服,借着那歌声,她好像有了很多不一样的感觉,却又不能清清楚楚地说出来——可意会不可言传。
边锦唱歌的时候望着窗外,圆祎在心里想,他唱这歌的时候,会想着谁?
一曲歌毕,边锦有些得意地问她:“怎么样?“
圆祎琢磨半天,也只琢磨出俩字:“好听。“
边锦好像不满意这样的回答,又问:“怎么个好听法?“
圆祎自然不会把方才心里想的都说出来,委婉答他:“让人愿意听。“
边锦笑了,也不为难她,把话题迁回正事:“来,你弹着伴奏我们练练,磨合磨合。“
圆祎点点头,转身坐回琴凳。
夕阳摇摇已落,教学楼里次第起了光亮,圆祎和边锦在艺术楼里,一灯星火衬满楼灯火。琴声悠悠从窗口飘出来,缠绕着隐约可闻的歌声,融进缓缓落幕的夜色里。
(0.8)
那一晚的迎新晚会很成功,一夜之后,等在圆祎班级门外的低年级小女生多了很多。
那些孩子星星眼闪啊闪的,都不忍让人拒绝。她们很可爱,一有空就趴在窗台望教室里边锦,不然就候在门口,等边锦归来,要一个签名,或者一个拥抱。当然,她们也很聪明,会专门避开老师在的时候。
那一晚圆祎是陪衬,而且她把这个职能发挥得很好,边锦一唱成名。
对他好奇的人也越来越多,他俨然已成了学校里的明星。
后来却发生了什么呢?
像是被人按下了快进键,那之后的生活仓促得让圆祎如今回想起来都是斑驳的一片。
学校领导可能是受到本市教育局的压力,居然让高二的重点班级重新划分,要提炼出一个重中之重的班级,包括圆祎在内的四五十人组成了这样一个“超级火箭班”,文理科分别一个,圆祎是文科生。
而圆祎以前的班级被打散,又和其他的班级混合,组成了新的班级。边锦随波逐流,虽然留在以前的班,却也不再是以前那个班了。
高二下期伊始,圆祎变得更加忙碌,整个人都钻进了书堆和试卷里,无暇他顾。
等她再次听到来自雅言的关于边锦的消息时,她已经升入高三了。
雅言告诉她,边锦在高二下期时申请去了艺体班,他的文化课问题不大,只是艺考,他虽有些天赋,却还是要很加紧地练习才能赶得上。他选的是声乐类的通俗演唱。
只此一则消息,之后再无听闻。
高三的生活让圆祎卯足了劲,家里也很重视她这一年的状态,知道她自觉,并不过分施加压力,反而来宽慰她,尽力就好。她不想辜负任何人,决定锁了心,全身倾注于理智的思考和学习,逼得不行了就去跑步,放肆地流泪和汗,一定不要被别人看见。
她知道高考是独木桥,人人都想过,她也知晓自己的资质,笨鸟要先飞。
一切都等到高考结束,再说。
(0.9)
“高考结束啦!“
雅言执起手里的拉罐来撞圆祎手里的,撞得拉罐里的气泡哗啦啦地溢了满手。
是的,结束了。
“恭喜雅言小姐从此获得自由人生!你可以为所欲为了!“
圆祎边打趣雅言边回敬她的拉罐,一仰头喝了满口,涩涩的。
“来,说说看,你有什么心愿想实现的?趁本小姐今儿高兴,通通满足你!“
雅言是真的开心,她一开心就容易嘚瑟,匪气十足,正如现在这个样子。
圆祎转念一想,还真有一事想要雅言帮忙的。
“这可是你说的,我有什么心愿你都能帮我实现?“
“成!什么事儿都成!你说吧!“
“你撺个局吧。“
“什么局?你说!“
“就高中时候的你们班和我们班,俩班凑一起,大家一起吃个散伙饭。“
“成啊!小事儿!满足你!“
雄赳赳气昂昂的雅言喝尽最后一口,扑通一声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今夜会有多少曾经的高三学子在狂欢,彻夜不眠,通宵达旦。他们挥别了过去,他们展望着未来,他们十八正青春,无所畏惧,年少轻狂,他们涌动着新鲜的血液,他们搏动着激昂的心脏。世界是他们的,希望是他们的。
那么,今夜你又在哪里呢,边锦。圆祎望着古今不变的那轮明月,在心里想。
丫头片子雅言的办事效率还挺高,这局没几天就撺掇好了。
周六晚上,火锅城,锦江畔。
圆祎和雅言先到的,局是雅言撺的,自然就要打点着,谁到了谁没到,谁早到谁晚到,谁谁谁怎么坐,谁谁谁口味如何,谁谁谁都要尽量照顾到。雅言忙前忙后,圆祎也在一旁帮衬着,端茶倒水。
俩班没被打散前总共得有一百多号人,今儿来了三分之二还多一些,算是齐整。
要来的人已经到得差不多了,圆祎还在门口徘徊,雅言招呼了里面的人又出来叫圆祎。
“怎么不进去呀?大家都已经开吃了,晚了可没了啊。”
“你先进去,我一会儿就来。”
“快点啊,我把位置给你留着啊。”
她站在门口等谁呢?无非是刚才听雅言接了个电话,说边锦会晚一点到。她低头看手机,下午时间二十点过十五分。
这火锅城选了个好地方,整好在锦江边上,风拂河畔,神清气爽。圆祎站在门口,眺望对岸,灯火阑珊,人影树影,扰扰迷离,恍若隔世。好像那一边在前世宁静恬然,这一边在今生纷繁不安。两个世界。
圆祎打算要进去了,再看了一眼手机——二十点二十,即Pm8:20。
“圆祎?”
听到有人叫自己的的名字,第一反应是抬头辨别声音的来源。边锦正笑着站在她面前,却没戴黑框眼镜。圆祎之前没有见过他这样,一时有些不适应,像看着一个陌生人。笑容是熟悉的,灿灿然然,一口白牙。正如初次见面,他站在讲台上做自我介绍。
她这才看清他的眼。眼眸黑耀,像夜空盛满所有星光。
“我刚接的电话,她们说她们在那边,就等我啦,那我过去咯?”
圆祎刚想开口说话,就听见一缕慵懒的声音。迤迤然从树下走出个明媚女子,面若山茶,不施粉黛却透白自然,夜色灯光下,都是可人的颜色。
“等一下。”边锦等那女子走近挽住他,才一脸正经的开口,“我介绍下,这是我高中同学,圆祎。这是湛黎。”
“你好,我是湛黎。”
“你好……我是圆祎。”
湛黎大大方方,甜美的笑如鲜妍绽放。圆祎钝钝欲坠,勉强扯出一丝笑容。
“那我走啦?”
“嗯,我一会儿过去接你。”
圆祎攥紧了手里的U盘,看着边锦同湛黎告别后,才故作镇定地对边锦说:
“我们也进去吧。”
(1.0)
回忆到这里便终止了。
一别经年,之后他们都奔赴了不同的城市,圆祎留守西南,雅言选择北上。偶有联络,皆是通过网路和电话,分享彼此截然不同的生活,忙的时候昏天暗地,闲的时候散经脱骨,然而生活终会回到一平如水,是常态,也是归属。
圆祎坐在桌前拨弄手里的一只U盘,蒙尘多年,也不知还能不能用。
她把U盘插到电脑上,确认连接后点开播放器,一支悠扬的钢琴曲在电脑上响起,正是几年前,她弹奏的那首。
那一年冬初,她为了她的伴奏能和他的演唱达到几乎完美的效果,除了白天上课以外,晚上结束课业后还要一个人关在琴房里,几个小时几个小时的练习以确保自己的伴奏不会出现任何的差错。悦耳的曲目被练习的多了就变得枯燥起来,可是表演迫在眉睫,她要一直练练到手指自然的反应,触摸着琴键就知道如何弹奏。最后,指尖生出薄茧,她也功成身退。
表演前一夜,最后一次练习,她录下这支曲子,希求未来有一天能亲手送给他。
只可惜后来世事变幻,愿望一再耽误,最后竟被搁置架上,落满尘埃。
她是真的没想过自己还有机会再见他。
边锦不仅私信了她,还表示希望能跟她约见一次。圆祎犹豫了会,还是跟他交换了联络方式,两人定好今日下午在恒阳广场的咖啡厅见。
在此之前,圆祎先给雅言打了个电话。
“喂?”
“干嘛?我好不容易倒时差睡着了,有事快说!”
“我下午要跟边锦见面。”
“边锦?哪一个……哦!高中时候那个?他找你了啊?”
“……什么叫‘他找我了’?”
“就你那篇文章啊,我转了,他可能看到了吧。”
“……你知道我写的是他?”
“正常人都能看出来好吧?更何况我还跟你混了这么多年,你写的谁我会看不出来?话又说回来,你倒是瞒得挺好啊,当年我可一点儿没看出来。只有那天晚上,我还奇怪了好久,结果后来一睡醒就忘了,这一忘可不就忘了这么多年!”
“……哪天晚上?”
“那一年啊,你不是让我撺了个局吗?我后来看你老不进来,又出来找你,结果正看到你同他站在门外,他身边还有个女的,之后那女的就走了。我看你一转身进来,脸都快哭了还拼命忍着,我当时也没好问,结果第二天可不就忘了嘛!”
“你还真是……”
“哈哈!那他找你是什么事儿你摸清楚了吗?”
“还能有什么事,就叙叙旧呗。”
“我看不一定。你在文章里写得那么含蓄的直白,他难道看不出来?我听说他早就同那个谁分开了,好像叫湛黎对吧?”
“嗯……对。”
“哎,说不定也没啥,你想去就去吧,瞅瞅他现在变成啥样了也好,不是么?我可不说了啊,困得不行,一会还得起来接着给资本主义干活呢,挂了昂!”
那边收了线,圆祎还呆坐着。下午还去么?
圆祎站在咖啡厅外,阳光照耀的角度刚刚好,她的栗色长发泛着莹润的光,浅淡的妆容,让她看起来纯良温和。素净的校服已换成了优雅的裙装,平底的球鞋也被寸长的高跟替代。今日人已不同昔日人,唯一没变的,或许仅有她包里的那只U盘。
她提前了十分钟到,却一直流连在咖啡厅外,寻得好视角,暗自等待。
边锦出现的时候,她还是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仿佛他同她近在咫尺,连呼吸声都会惊扰到他。其实他在她十米开外,根本没有发现她。
他边打电话边进咖啡厅。圆祎能看到他站在台前点了两杯咖啡,端去了靠窗的位置,然后静坐在那里,讲着电话,等待。
他几乎没有变,还是年少时的模样,只是再也没有戴黑框,眉眼磨砺得锋利了些。
他会跟她说什么呢?是叙旧聊天么?还是会有其他?
她不知道。她知道的是,自己不会进去了。
圆祎叫住一个路过的少年,十来岁的样子。她对他叮嘱了几句,又拿了U盘和钞票给他,看着他往咖啡厅去了。那少年点了一份提拉米苏,把U盘放在托盘上,端到边锦的桌上,便感赶紧跑开了。边锦茫然地回望少年离去的方向,拿起托盘中U盘,端详。
后事会如何,圆祎想,自己不会关心了。
其实所有的可能在当年已经错过了。我们的时光只会往前,方向被确定着,想要回返都无迹可寻。不要妄想年华倒转。曾经是你的身边空着位置却有人占据你的心房,我的目光紧锁在你身上却不知你的目光又停留在何方,我揣着满腔的希求与幻想,渴盼着能同你共赴远方。可是我知道,时光已逝,不要再妄想。
你的身边将会有伊人相伴,我的梦中你也不会再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