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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师父 ...

  •   我在商山这个地方度过了相当一部分的人生。朦胧依稀,往事迷离,我却记得分分明明,夏宜急雨,我和师父就在江边漫步,他撑着纸伞,我捧着青梅酒。冬宜密雪,我就坐在听雨阁的勾栏便看师父读书,细细听下去,除却轻柔的翻书声,还有碎玉一般的雪水声。商山上的听雨阁是师父一手建筑的,宜琴,琴调和畅;宜诗,诗韵清绝;宜棋,子声丁然。师父最爱披一件鹤白毡,修长的手执一卷静默在窗边,极目所见皆是风帆沙鸟,烟云竹树。我总觉得师父在那站久了就会有羽化登仙的可能。他总是揽一揽脉脉青丝,飘飘渺渺似梦境一般极不真切的道:“师父总是要等燕惋长大的。”
      这一句话,间接地造成了日后很大的歧义。
      等我十一二岁,初经人事后,总是会问师父:“师父师父师父,我师母呢师母呢师母呢,”半天不得回音,末了哀嚎一声:“师父~燕惋不会没有师母吧~呜呜呜,燕燕不要做没有师母的孩子~~~”
      师父当时的表情极为丰富到杂然了,他大约摸是很无奈的语气:“燕燕,有没有师母又怎么样,师父又不曾苛待你。”
      我费解:“可是云海若他师父就给他找了好几个师母啊,他总跟我比这个,实在烦人。”
      师父表示认同,还破天荒的安慰了我一句:“那是因为他别的方面比不过你,才只能在这种方面比过你。他是在满足一颗被你摧残的虚荣心。”
      我当时是很顿悟的表情。然,云海若不论那个岁数都是混得那么风生水起,我却是如此低调的过完了一生。想来,师父当年的话也只是哄一哄我罢了。
      不得不说的是云海若的师父,他师父云谕并不如我师父好看,桃花却是一朵接一朵的。当年他隐居时据说是带着一排小妾乌压压地搬来的,其阵容排场之大,甚为可观。而且更诓论这一只庞大的生力军还以每年递增的速度持续壮大着,单单人口基数浑汗如雨不算,掐架之事亦时有发生。弄得商山时不时醋意浓浓酸味滚滚,要不是我年纪小,不好搬走,师父早早便要离开商山这个沾惹了云喻的风花场地。他看不起云喻,我更看不起,我觉得纵然我没个师母,可我师父却比他师父消停千万倍。
      十二岁时,我整日同云海若这个不安分的鬼混,他一个十三岁的男孩子,却是女子一般柔柔弱弱的,最爱在海棠花树下,细品小说戏话。云海若是个柔美的男生,他正适这种花卉搭配,但是在彼时的我看来那种娘娘腔腔的场景实在变态。他指着一个话本儿信誓旦旦地道:“你看啊,你不是想知道你为什么没有师母么,这书上可明明白白写着呢。”他顿顿:“你师父是想等你长大。”
      我当时正是少女情怀情窦初开,又忆起师父从前那句有歧义的话,想当然便信了他的鬼话。以至于后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跟师父说话都是很扭捏的。
      十三岁那一年,我在师父的床边发现了一个牌位,上书“公主云诛哀位”,我呜呼哀哉唏嘘一通,内心对师父聊表无与伦比的同情。原来我并非没有师母,而是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事后足以证明少女的想象力是很丰富的,为了配合这丰富的想象力,给少女看的话本子,比如云海若的话本子想象力就不是一般的丰富。
      师父对我近来诡异的表现大感迷惑,在了解了前因后果之后也只是从容地拂了拂《周易》的一角,清清淡淡道:“那是你母亲的牌位。”
      我彻悟了,原来有一位强大无比却一生未娶的师父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他迷恋你,要么他迷恋你娘。
      我对师母的苦苦探求大约触动了师父,他觉得我一个小丫头,一个要长大的小丫头。委实不适合再与他住在一起了。由此,我在十四岁那一年,离开了商山。
      我这才知道,我不叫燕惋,我叫晏偕璧。是平阳王的呈裔郡主。我离开商山,不单单是日益的成熟,更是朝堂上的形式所致。平阳王府,那个弃我于不顾的平阳王府要接我回去,声声泣泣刻不容缓的要接我回去。
      我走的那一天,师父什么话都没说。他默默地将一块玉璧系在我的腰间,修长的手指轻柔地理一理我的裙摆,他似乎想摸一摸我的头,然而他终是放下了。我跟着两名王府侍女走下商山时,夏宜急雨,师父一手撑着纸伞依旧,一手捧着我们共同采撷的青梅,一同烹饪的青梅酒。可是我要走了,我走了,这一生再也见不到师父了。
      师父给予我的那样干净纯粹不食人间烟火的爱,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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