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引魂曲》莫邪墨邪

9、第八章：故地

　　结界之外，一片桃柳林。桃花灼灼，柳叶萋萋，正是一片春景明艳。
　　珺瑶回头看去，竟是块石壁。她和檀尘就如同突然冒出来的一般，幸而四周无人，不然便是白天撞鬼了。
　　“结界的出口设置在了那块石壁处，这里应该是安阳城的城郊。”檀尘背着琴，打量了一番四周，淡淡道：“安阳城便是古战场，九尾天狐的魂魄应该就在城内徘徊。”
　　珺瑶十分好奇，环视了半天，很是不解：“这里好像是春天的样子……”
　　“神域是‘黯月之心’所化，一切都是仿照人间，但季节不同。”檀尘看着珺瑶好奇的模样，耐心地为她解释。他望向远处，想来已是快初夏，花瓣飞舞，落英缤纷。远处可依稀看见安阳城城墙，日头高悬，想来是正午，那日光照耀在安阳城上，显出一片巍峨，檀尘却莫名地呼吸一窒。
　　仿佛是感觉到了旧日的气息一般，他感觉胸腔内的黯月之心在不停晃动，心绪也莫名不宁起来。他极力压制住自己，快步向前走。
　　珺瑶正忙着观察四周，见檀尘加快了脚步，也连忙跟上前去。檀尘似是想起了什么，从怀中掏出一个手镯来，那手镯上坠着两个铃铛，手镯说不清是什么材质的，微微泛着紫光，奇怪的是，那铃铛互相碰撞，却不发出任何声响来：“这个手镯，是‘引魂幡’碎片所化，铃铛平常时是不会响的，如果感应到了九尾天狐的魂魄，便会响动。如果有异常，我也会用法力使铃铛震动，那时你就待在原地，不要轻举妄动。”
　　珺瑶接过了那个手镯，手镯如同感应到她一般，她一戴上手镯，那手镯便正好卡在腕上。珺瑶好奇地看着手镯，檀尘看她新奇的样子，只好又解释道：“这手镯也有些灵性，如你遇到危险，也能护你一命。”
　　“为了不使别人起疑，我自称是琴师。”檀尘正在解释，却发现珺瑶早就已经神游别处，望着远处出神，檀尘走过去敲了一下珺瑶的头：“你有听我说话么？”
　　珺瑶缩了缩脖子，揉揉脑袋：“对不起，檀尘……”在檀尘的注视下，又把“长老”那两个字咽了下去，怯怯地问：“那棵树上为什么绑那么多红绸带啊？”
　　檀尘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棵高大的桃树在林中颇有“一览众山小”之势，桃树树冠如伞盖，桃花落下成雨，每个新生的枝条上都缠着红绸带，树下还站着许多成双入对的男女。檀尘并未在意，道：“许是在祈福罢。”
　　“跟树祈福么？……真奇怪。”珺瑶小声嘀咕着。
　　“我们先找个店住下罢。”檀尘望着不远处的城门，“恐怕要在这城中耗上许多日子。”

　　珺瑶坐在二楼的长凳上，双眼放光。
　　这是一家规模并不怎么大的客栈，繁华区域寸土寸金的地段，只有十多个房间，装修十分雅致，涉世未深的珺瑶并不知晓这种高段位装文艺的装修意味的是宾至如归的坑钱。檀尘让珺瑶在一楼等着，便出门不知干什么去了。珺瑶本百无聊赖地坐在窗边等檀尘回来，小二却凑了过来，笑道：“这位姑娘，您要是等人等得无聊，不如上二楼听书。”珺瑶看他表情实在真诚，就随着他上了二楼，糊里糊涂地坐下了。没想到过会儿小二便端来了一桌各式各样的点心，还很贴心地沏了一壶香茶。珺瑶走了半天的路，还未吃饭，见了这一桌很是精致的点心，便如饿虎扑食一般，其吃相让邻桌都换了地方坐，看她的表情很是惊悚。
　　没想到珺瑶本以为吃就是主题，过了会儿又走上来一位穿藏青衣衫的老者，立在正对面的桌前。看其相貌，很是有仙风道骨的味道，没想到嘴皮子功夫更是了得，说起安阳城的奇闻异事，简直如数家珍，似是亲眼看过一般。
　　没想到有美食吃，又有故事可以听。珺瑶摸了摸鼓起来的肚子，觉得幸福来得太突然，以往那四千年算是白活了。本还在惋惜人族寿命太短，只能活百年，没想到这生活质量实在是高啊。
　　“安阳城那东北角，有一棵桃树，名唤相思树，这树说来已有百年之龄，更传说有树神常驻，凡是祈愿未出阁女子祈愿姻缘，少妇祈愿丈夫平安早归，男女祈愿共结连理，无不一一灵验。可诸公可否想过，那山上皆是桃木，为何单单此树上有树神常驻，百年来欣欣向荣呢？这便要从前朝的琼琚公主讲起……”那说书先生说得很是陶醉，仿佛亲眼看见了树神一般，卖弄了一番后，才接着道：“那琼琚公主，虽说是前朝的公主，却能在本朝的都城中立祠，这安阳城可是王城啊，王城中为前朝公主立祠，这便奇了。”还未待那说书先生说完，底下便有人不屑道：“这有何奇的？琼琚公主在国破时坚守安阳，安阳城的百姓为她立祠，也是情理之中啊，难不成朝廷还能管这事？”
　　那说书先生听了这番反驳论调，似是在预料之中，脸上的表情更加神秘，大笑了几声，道：“这位公子，这是民间所传，可若这事实与那民间所传相同，老夫又有何讲它的道理？这琼琚公主，虽称她是公主，可在国破之时，沛国的传国玉玺在她手中，那她便是琼琚王朝的最后一位王啊！按理来讲，应葬在王陵不是？可这琼琚公主的尸骨，却葬在了安阳城中，这是本朝第一位国君——宁安王的密旨啊！”
　　珺瑶听那说书先生说得十分玄乎，十分入迷，正想要听听这宁安王与琼琚公主间到底有什么恩怨纠葛时，脑袋却被人敲了一下，下意识地向后看去，发现檀尘已站在她的身后。
　　“故事好听么？”檀尘似笑非笑地问。
　　“嗯。”珺瑶本以为要挨骂，见他似乎并未发怒，只好很诚实地点了点头。
　　“我刚刚说什么了？”檀尘依旧似笑非笑地问。
　　“你刚刚说……让我在一楼等你……”珺瑶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缩了缩：“我错了……可是等你真的很无聊……”
　　檀尘看她的样子，似乎再教训下去有点不近人情，只好叹了口气，道：“下次听我的话，走罢。”珺瑶见他没有发怒的意思，连忙起身要跟着走，小二却迎了上来，见他二人似是一起，便对着他们殷勤笑道：“姑娘，您这听书的打赏钱和点心钱还没付呢？”说罢，便递上了账单。
　　珺瑶本想惊呼出声，却被檀尘掐住了胳膊示意噤声，只能用眼神向檀尘传递：原来那些东西是要钱的啊！
　　檀尘深吸一口气，接过了小二的账单，扫了一眼后，努力压制住想给珺瑶一个爆栗的欲望：“你怎么吃了这么多？！”

　　上了三楼的房间，珺瑶哭丧着脸在檀尘身后跟着，檀尘走到天字号房间门口，拿出店家给的钥匙，开了门。
　　二人进去后，檀尘开始收拾行囊。珺瑶虽想帮忙，怎奈房间面积实在不算太大，她再一动，好像是在添乱，只好站在一旁，巴巴地望着檀尘。檀尘粗略地收拾完了，道：“本来钱是够订两间房的，被你吃掉一间。”
　　珺瑶垂着脑袋等着接受训斥，半晌却没了动静，抬头一看，檀尘正在翻一卷书，看得津津有味。珺瑶怯怯地凑上前去，只听檀尘淡淡道：“训你也是多费口舌，吃都吃了，”说罢扫了她一眼，问：“吃饱了么？”
　　“嗯。”珺瑶摸了摸肚子，很诚实地点了点头。见檀尘不再说话，只好自找话题：“你刚刚是出去换钱了啊，还顺便买了本书？”凑上前去看那书上写的什么，那书上文字与神域文字全然不同，正想开口询问，檀尘却好似知晓她的意思：“这书是《安阳志》，记载安阳城的历史人文，还对此朝概况介绍了一些，能让九尾天狐魂魄寄居的，定不是寻常人，在这书中或许能找到一点线索。”
　　珺瑶觉得檀尘实在是很聪明，想到了这么个法子，崇拜了一会儿后，忽然又想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犹豫了一阵儿才问道：“……那个，晚上睡觉的话，我睡哪里啊？”
　　檀尘打量了四周，好像是在思考的样子，敲了敲桌子，道：“你就睡这里好了。”
　　珺瑶“啊”了一声，却又觉得自己吃点心花了许多钱，有个地方睡就不错了，应该感到知足才对，于是开始收拾自己的床铺，把行李铺到了那不大的小圆桌上，摸了摸下巴，正在思考该怎个睡相才不至于半夜滚下去呢，忽听得身后檀尘幽幽道：“逗你呢。”
　　珺瑶忽然有想拎起茶壶砸在檀尘头上的冲动，她回头怒视着檀尘，却见檀尘依旧读着书，一副孜孜不倦的正经样子，觉得檀尘这人实在邪门儿，难不成在祠堂里关了四千年，关得太过寂寞无聊，把精神都关不正常了？她觉得自己实在是应该做些什么来发泄自己的怒气，打量了半天，决定拎起茶壶出去接点水，于是愤愤然离去。
　　檀尘见珺瑶走了，放下手中的书，捂住了心脏的位置。黯月之心不断骚动，仿佛在四千年后仍感受到故地气息。檀尘痛得表情近乎扭曲，琴弦似是感应到了一般，长鸣一声，随即室内归于静寂，只余下檀尘痛苦呻吟。
　　檀尘面前不断出现幻象，终是支持不住，闭上了眼睛。